第154章
在冷峭的初春里,看上去也勃勃生機。 只是被送到這里的幾千號人一來,這片勃勃生機又被踩爛了。 也有人心疼,但更心疼這些人。 不明白他們做錯了什么,哪有買了東西交不了貨卻不能退的。 灰青的天空中,禿鷲盤旋,沒瞧見什么能吃的,尖嘯著飛遠了。人們還穿著薄襖,可能是郊野溫度比長安城內低,也可能是這荒景讓人生寒,再有這尖嘯聲一響,讓人脊柱骨都跟著發疼起來。去年冬天留下的凍瘡還紅腫著,此時就更痛癢了。 “這是怎么說的,我還要回去開鋪子的,還真要在這里挖地?” 事發突然,李純的命令也是一拍腦門,還出動了禁衛軍,動靜鬧得如同有人謀反一樣。都是普通百姓,被這一弄,也忍不住起了牢sao。 “我們可是良民,自家的錢被騙了,問一句也沒錯吧,難不成這也是砍頭的大罪嗎?” “就是?!?/br> “就是?!?/br> 人群又哄亂起來。 “放我們走!” “對,錢要不回來,一家老小還等著我今日的工錢買米下鍋呢!” “我們到底犯了什么罪!” 禁衛軍到底是禁衛軍,軍令如山,氣勢如虹,禁衛軍統領于春虎著臉,吼道:“你們冒犯公主,藐視皇室,犯了殺頭的大罪!” 眾人片刻沉默。 不明白,批地建房的事都是公主做的,現在錢付了,建房的老板跑路了,不找公主討回公道,還能去找誰? “那可是我家幾輩子攢下的積蓄,我不管,錢沒了,我也活不成了!” 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忽然哭喊起來,以撞墻的姿勢,躬身往于春的肚腹上撞去,撞得他一個趔趄,險些退進身后的爛泥里。 于春穩住身形,氣得就要拔刀砍殺了這無知婦人,這婦人被他砍下的刀背壓倒在地,躺在地上鮮血直流。 被趕緊爛泥里挖地的人看到了血,大驚失色,往后退了好幾步,其中有些熱血的漢子咬了要,舉起剛剛被分發下來的鐵鍬鋤頭沖了上去。 “老子跟你們拼了!” “反正沒錢都得死!” “死前拉個墊背的值了!” 郊野,發生了一場小規模暴動。 而這這沃野千里中,這點人便如同螻蟻一般,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消息傳到公主府已是下午,李純靠在貴妃榻上讓宮女揉著太陽xue,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腕上的玉鐲,聲音備懶:“把鬧事的那幾個都送進牢里關起來不就行了,這點小事還要我教你?” 于春面上掛了彩,有幾個婦人實在心黑手狠,爪子老往他臉上招呼,傷得不好看,他要真想殺了他們,他們一個也別想活,只是礙于李純沒發話,不敢下死手,就痛打了幾個,只是這一下手,那些人就鬧得更兇了,一直嚷嚷著沒天理,還咒公主不得好死。 他巴巴地來稟報,想討個好:“殿下,就怕這些人的家人在外頭鬧事,長安城內要是亂起來,會動搖大周根本,于國運不利?!?/br> 李純指尖停了,指甲敲擊在玉石上的叮咚聲也聽了,她睜開眼瞧他,嚇得于春脊背生寒,腳跟都凍住了一般,不敢直起腰來。 “你的意思是就這么放了?” 她還在為崔淋謝款潛逃的事發愁,今日的帳要是填不平,這段時間就算白忙活了,她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那群老家伙又該舊事重提,認為女子為帝猶如牝雞司晨,非自然之法。 于春忙垂目呼:“不敢?!?/br> 蠢材,除了會說“不敢”也不會說些別的,生怕將事攬在自己身上,吃力不討好,阻礙了自己加官進爵,與那般道貌岸然,尸位素餐的朝臣無異。 李純揮揮手將人打發:“你去找楚王,這件事交給他處理?!毕氲嚼钗?,她忽然覺得一切都豁然開朗了起來,她坐了起來,“不,你去將他叫到這里來?!?/br> 于春也跟著松了一口氣,只要不要讓他去承擔屠殺平民的罪名,交給誰他也無所謂,說白了他也是皇家的一條狗,比公主府的侍衛長稍微高級一點點。 想到這兒,他又有些不甘和失落,出了那道殿門,往草里吐了口吐沫,一腳踹了院子里剛移栽來的橘子樹,聽說是山南道獻上的新品種。 連棵破樹都比他金貴。 公主府,庭院深深,李危的院子在東南角上,他很少出院,也很少同公主府中的幕僚啰嗦,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從小生活在這里,太清楚李純的規矩與法度,早已將此地當做墳墓。 一個死人是不需要社交的。 不過,他現在能從院中的十八扇花窗中瞧見不同的景致了,他對春夏秋冬,月缺月圓有了向往。 是以,于春進來請他的時候,他并沒有忸怩地不去。 李純住的地方叫常春殿,是公主府中最大的一個院落,殿門雕龍刻鳳,精致無比,殿內龍腦香味沁人心脾,紗幔是蘇造貢品,梁柱也是金絲楠木上的朱漆,樣樣價值千金,比皇宮精巧,比皇宮奢靡。 李危背著手進來,他站在廳堂內,背向光明,面朝昏暗的李純,那處只有一扇八角花窗透過春日的微光,將她的身形照全,瞧上去柔弱不堪,掐一把就能折斷,偏她渾身是毒,不敢輕易碰觸。 “皇姐找我?” 李純冷哼:“封了楚王這么久,也沒有領朝廷的差,如今你闖下的大禍,你自己去料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