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時寒冬臘月,細雪連綿,柴房冷得跟冰窖似的,偏生大夫人本就急著回娘家,走了就忘了,等從娘家回來已是五日后!” 燕娘倒吸了一口涼氣:“二小姐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br> 桂香嘆息垂目:“所幸大小姐提前了兩日回府,將二小姐接了出來。五歲的小姑娘被凍得全身青紫,抱出來時像只凍鵪鶉,大小姐捂了兩日才救回來的?!?/br> 沈蕪停下了梳頭的動作:“這位大夫人怎會這般粗心?” 桂香盯著她,輕笑反問她:“怎么會這般粗心?” 夜半,秋蟲歇了吟唱,沒入草從,沈蕪躺在床上睡不著,三日前,她留在陳府以后,燕娘去養鶴堂將她的東西都收了回來,其中有那只玉笛。 她握著它,玉色沁涼,指腹一遍一遍來回摩挲笛尾上刻的名字。 她與李危分別已有三日,她還在后悔,他臨走前,她不該說那樣的話的,現在叫她在心里再復述一遍,她的心還跟著隱隱鈍痛。 他走了三日,這份鈍痛,三日來日日不減。 “剿匪應該很危險吧?!鄙蚴忇哉Z,輕輕坐起來,瞧了瞧睡在內側的燕娘,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她,下了床。 洗沐后,沈蕪穿了一身珠粉色的袍子,站在白日的院子里晃悠,愧疚像潮水一般向她襲來,人家還曾吹了一夜的笛子陪她的,她卻說了那樣的話傷他。她輕輕嘆息,百無聊賴地蹲下看池中游戲蓮葉的小魚,看著它們互相追著尾巴,時不時浮上來吐一串小泡泡,游進蓮葉的陰影中躲藏又游出來。 “是魚就好了?!?/br> 她又喃喃自語了。 天外飛石砸落進這泊小池,飛濺出一連串水珠,沈蕪躲之不及,憤憤地回身找罪魁禍首,那人正坐在醉心居的屋檐上笑,左頰的小酒窩看上去就惹人嫌。 沈蕪仰著臉,瞧見是他,又忙瞧四周,四下確實無人,她壓著嗓子問:“你沒走?” 李危這回沒有等她發話,飛身而下,摟住她的腰,濃郁的桂花暖香撲鼻而來,發絲似絲絳繞過他的指尖,纏上他的腰,落下時,手上還留有滑膩軟潤之感,久久難以回神。 他從懷中提出一份油紙包裹的桂花糕遞給她,還是熱的。 她好香,比桂花糕還香。 “你怎么知道我餓了?”沈蕪一口吞下一塊,櫻唇上粘了些白色的糕削,像落了雪的桃花,一點也不淑女,李危眼神幽暗,喉結隨之上下滾落,小酒窩更深了,也拈了一塊吃。 “誰說是給你買的?!?/br> 他的嗓音是久未說話的暗啞。 沈蕪含著桂花糕,瞧他傻笑。 “你說去剿匪,是騙人的吧?!?/br> 他們回門前日便商議過,要大吵一架,當著陳府人的面吵,吵得翻天地覆那種,然后沈蕪趁機留下來,留在陳府找賬本。 李危:“是真的,這幾天就動身,今日是來跟你道別的?!?/br> 真正的道別。 沈蕪心尖發顫,舌尖上的甜讓她臉頰發熱:“上次的話,是我胡說的,你別聽?!?/br> 李危眉尾不動聲色地微挑:“那這次你準備跟我說什么?” 沈蕪瞧出他的得意,不讓他得逞:“先說正事吧?!?/br> 他有點失望,卻沒再多說。 沈蕪吃到最后一塊,陳小粥的故事也即將接近尾聲:“她的婚事是陳老爺定下的,你猜是誰?” 李危搖頭:“總不至于是盧氏的侄兒之類的吧?” 沈蕪:“還真是,是盧氏的外甥?!?/br> 李危:“表兄妹結親的也不少,何況陳小粥并不是盧氏的血脈?!?/br> 沈蕪:“奇怪的是,陳小粥及笄前,這位表哥亡故了?!?/br> 李危:“這件事人盡皆知?!?/br> 早在漁利口馬車上匆匆一瞥時,李危就曾告訴過她。 沈蕪點頭:“桂香姐說那位表公子才學人品皆是上佳,本打算中了進士后就完婚,但后來在上長安趕考的路上偶遇一絕色□□,那□□與別人有首尾,這位表公子與人決斗而亡?!?/br> 大周風俗,一事裁決不定,便可向裁決司申請決斗,有生決和死決兩種,在長安街頭決斗屢見不鮮,但在偏僻地方,如劍南道,山南道這類山區,很少有人會這么做,沈蕪也是今日聽桂香說起才知道的。 在長安,似搶老婆的事,那必然是死決。表公子一介書生,想來無論如何下場都不會太好。 李危:“你懷疑這些事都是陳小粥安排的?” 沈蕪:“我沒證據,但聽桂香姐說,陳小粥那時已幫著陳夫人理事,陳府的生意賬目也都經由她手,若是表哥高中回來迎娶她,她此生就不能再碰陳府的事?!?/br> 盧氏是本地大戶,與陳氏比起來,卻如麻雀與鴻雁,麻雀不值一提。 “之前養鶴堂教我禮儀的莊mama也說過,陳小粥自小立志要為陳氏安身立命,她不會輕易嫁人的?!?/br> 李危感嘆地瞧著沈蕪:“親夫都不放過啊?!?/br> 好似將她看成了陳小粥。 親夫他個頭! 沈蕪:“都叫你別聽了?!?/br> 說好了要演一遍吵架,吵架的內容也是自由發揮…… 總之,她后悔了,但她不能自我反駁,不然就中了語言的陷阱,她可以認錯,但她不能吃這個虧。 “陳小粥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你在這里要小心?!崩钗⒂图埌贸鲆粔K長條狀,在指尖七折八折,折成一顆星星,送她,“我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