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然而在斑駁的竹影中,這道淺淡的身影亭亭玉立,昂首信步,如此的相得益彰,她背著光走進斑斕居,淺淡的衣衫上只在腰上掛了兩枚紅色珊瑚裙壓,以示喜慶,除此以外,云鬢微臥簪一把犀牛角簪,淡掃蛾眉,唇如春櫻,眸似淡月,通身的氣質舒淡濃烈相宜,恰應了“冰清玉潤,霞姿月韻”八個字。 般若奴自認自己能得“妖冶”二字,可與她比起來,屬實淺薄了。 可那又怎樣,她挺了挺胸脯,王爺就喜歡她這樣的呢。 她此次前來就是來認個臉的,禮要做足。 不再盯著沈蕪看,起身行了個大禮。 沈蕪在主位上示意燕娘,燕娘下首一兩步將人虛扶:“般若夫人請起?!庇只厣砻松喜?。 守在暗處的侍女這才現身,擺上茶點。 般若奴主仆二人臉上飛紅,想來等待時的情態早被人看光了,卻不自知。 這樣一來,她已落得下下層。 只得寒暄兩句,不敢耀武揚威有意無意說幾句恃寵而驕的話氣氣王妃,請過安,就告辭了。 沈蕪也松了一口氣,她沒跟人搶過男人,互扯頭花這事兒她還真做不來,幸好這位般若夫人識趣。 就是一想到還要幫李危干這樣的活,她就氣不順,狠狠地拍了一下案幾,罵了句:“臭男人!” 李危從內院的月洞門穿梭入書房,剛進門就打了個噴嚏,只以為是沾了粉塵,不想是有人罵他。 衛牧在書房內守候多時,瞧見他從外頭來,說道:“你又一夜未歸,前日你也一夜未歸?!?/br> 他是三公主李純給李危的伴讀,也是侍衛,自小就跟著他,見過他恐懼驚慌,見過他低微入塵沒入泥塘,也見過他拼命掙扎仰望黑夜,自然就比旁人更親近一些,問這話不為過。 李危:“心里煩,散散心?!?/br> 衛牧:“什么事能讓你這么煩,煩到吹一夜笛子?” “……”李危走入書房內室,里頭有一間隔間,放著床榻和箱籠,他脫了外袍,想換身衣裳,裝作不以為意道,“你都知道還問什么?!?/br> 從李危讓他去見沈蕪時,他就察覺李危對這女子不一般。 他仍然記得那塊被當做荷包的手帕,李危是如何氣急敗壞地搶了去,又是如何像個小狗似的,跟在人家姑娘身后護送的。 昨夜在墻頭,他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以,他問:“后日回門,你如何打算?!?/br> 李危:“當然是拆穿她?!?/br> 衛牧:“……” 真無情! 魯鎮東街上的陳府,三日前陳小姐與楚王大婚的紅還未摘下,喜事未盡,仆役們格外賣力,天光未亮,便灑掃布置起來。 陳夫人盧氏卻不見喜色,焦躁得一夜未眠,四十出頭的年紀,徐娘半老,應是風韻猶存的,如今臉浮腫得厲害,雙眼黑洞洞得如同要入土的人,如此更要躲在屋里不愿意見人的。 “去跟二小姐說,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她籌劃的,那今日也交給她去處理吧?!?/br> 反正她這般能干,應該沒事吧。 她從未想過,陳小粥也只是個只有十幾歲的少女。她定過親,還沒嫁過去對方就亡故了,未穿過嫁衣就已是寡婦。 現在卻讓她去面對一對新婚夫婦,還要作為娘家人面對回門的新婚夫婦。 她是該多心酸,又是該多難過。 盧氏從未為她這般想過。 陳小粥就是從這般的心酸中學會看眼色,學會處事,學會軟硬兼施的。 她穿一身妃色,頭梳高髻,將她整個人足足拔高了半個頭,身后跟著明姑等六個丫鬟,路過李危與沈蕪時,不行禮,不下跪,連個眼神都沒有,端方闊步地走到主位的太師椅前,旋身坐下。 “殿下這是何意?” 出口就在質問,好似她沒耍任何手段,沒做錯任何事。 李危指著沈蕪說道:“你說呢?她不是陳粟?!?/br> 陳小粥淡淡乜了一眼李危:“我還以為你能想明白?!?/br> “既然你想不明白,那我就幫你想明白?!?/br> 她振袖,一副當家主母的做派,比李危這個親王有氣勢得多。 “七皇子李危,母親是長公主府上不入流的舞妓,引誘醉酒不省人事的當今陛下,一晌貪歡以為能憑借生下皇子飛上枝頭做鳳凰。當今陛下何等賢明,怎容得下你們這群妖魔鬼怪擾亂皇室清譽,不待見你十幾年,你該明白,似爾等這般無依無靠,空有皇子身份的人,比皇太后身邊養的寵貓兒還不如,就算你將此事上達天聽,陛下也只會認為是你驕縱矯情,不會責怪我陳氏分毫?!?/br> 李危的身世,如同陳年的舊傷躲在痂蓋后血粼粼的血rou,就這般被她輕描淡寫地曝露出來,鄙薄,鞭笞,貶低,踩在腳下。 沈蕪瞧向他,他只是坐著,不發一語,好似在認真聆聽她說的每一個字。 或許他聽過比這難聽上百倍的話,他已麻木了吧。 心窩被剜久了,就沒知覺了。 沈蕪將痛惜的情緒按下,也裝作面無表情。 “我們兩家結親已成事實,我是絕不會將長姐交給你帶走的,為今之計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便是我家收沈蕪為養女,此事就此揭過,再不提起?!?/br> 陳小粥睥睨著沈蕪與李危二人,將他們視作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