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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督對京中之事并不關心,”殷淮一沉下臉,那股子陰冷的戾氣和傲倨的威嚴就徹底顯出來了,讓人記著他還是那個生死予奪的九千歲。 柳菁菁心中咯噔一聲,脊背莫名發涼,可是一想到身后站著齊輕舟,又覺得方才一頓賣力的演沒有白費,咳了一聲,道:“抱歉,屬下一提起殿下就沒忍住,若是叨擾到督主,還望見諒,屬下先行告退?!?/br> 一群人呼啦啦地近來又呼啦啦地出去,像退潮的潮水,寬闊滿當的營帳瞬間空蕩蕩的,殷淮清晰地聽見心底細小的聲音,像一片完整的凝雪冰塊兒從某個不清晰的地方出現了裂痕,越擴越大。 明明知道不過是小丫頭片子的激怒之語,心煩氣躁猶如淤泥擁堵,又似暴洪傾斜,向來引以為豪的自制力沒能在這無人的一刻繼續起作用。 殷淮自嘲一笑,閉上眼,捂了把臉,他跟柳菁菁在那兒云淡風輕,可到底有多想那個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騙不了自己。 片刻,殷淮睜開眼,麻木站起身,不料長袖一掃,案牘上的瓷杯、印拓和地圖全被揮至地上,七零八落。 精心排布、插滿小旗子的沙盤也一片狼藉,驟然驚落的清脆聲響在空蕩蕩的營帳里回蕩,格外刺耳,甚至有點兒驚心動魄的意思。 良久,一道熟悉得不敢令人置信的聲音傳過來:“掌印為何惱怒?” 那聲音靜中帶軟,像盛京五月宮門口邊賣的槐花糖,沁出一絲糯糯的甜。 營帳的角落居然還有個人! 殷淮猛然抬頭,警惕又期待的眼神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鋒網緊緊鎖住面前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齊輕舟頂不住壓力,慢慢卸下了軍盔,漆黑的瞳仁往四周亂瞟,細聲囁道:“聽說你受傷了,我、我就是來看一眼?!?/br> 殷淮陰鷙鋒利的狹眼毫不掩飾地盯著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像一支蓄勢待發的弓箭。 齊輕舟更緊張,把蒼白的下唇咬得彤紅,退后一步:“你、你不要生氣,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回去當差了?!?/br> 說完就跑,轉身的瞬間一股巨大的臂力將他攔腰拽了回來,背后隨之緊緊挨上一堵熾熱的rou墻,久違的冷香鋪天蓋地包圍著他的鼻翼和思緒。 低沉喑啞得快要燒起來的聲音直直撞進他的耳朵里:“齊輕舟!” “你又胡鬧!” 殷淮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責備,下頜線條緊繃的程度顯示出心中的盛怒。 他很少連名帶姓地叫齊輕舟。 但他是真沒想到這個不要命的小祖宗能追他追到這兒來。 哪個皇子親王主意能跟他這么大?簡直就是個小瘋子! 盛京到南港的路詭譎顛簸,山轉水路兇險窮極,亂軍出沒的高發地段,流民兵匪出沒其中,柳菁菁那點功夫和作戰技術他根本看不上眼。 齊輕舟沒有經過專業的作戰訓練也沒有任何經驗,怎么能混入軍中跟來戰亂之地? 作者有話說: 嗐,在美人面前永遠軟綿綿 第77章 會傷心嗎? 復雜思緒翻涌滾動,殷淮重重放開了齊輕舟。 齊輕舟這些天的擔驚受怕和壓抑已久的委屈在殷淮放開他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本想來日方長,等安頓好了再與掌印好好說的,反正他都追到這兒來了,掌印是再不能躲他的。 可掌印說他是胡鬧,還生了氣,鼻尖一酸,再忍不住,齊輕舟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奶貓一樣顫抖,輕輕道:“可是我擔心你想見你啊?!?/br> 音色細細的、無措的,不敢大聲,怕掌印更生氣。 和柳菁菁兵分兩路被難民哄搶踩踏的時候他沒哭,被地匪搶劫綁架扔進馬廄的時候他沒哭,三軍南下在連峰遇上大雪封山殫盡糧絕的時候他沒哭,殷淮放開他的這一瞬他忍不住眼眶紅了:“掌印一句話不留就走了,我去焰蓮宮找不著,去東廠營里尋不到,司禮監的人一個個守口如瓶,你就跟憑空消失了似的?!?/br> “他們還說你受傷了,可是傷哪兒了怎么傷的嚴不嚴重全不知道,我——”他像是無法回憶那段時日的焦慮、害怕和擔憂一般噎住了聲音,垂著頭,過了幾秒,又才低低道,“我甚至想過,若是你有什么事我就——” 齊輕舟忽然痛苦地捂著臉,瘦得只剩骨頭的身板隨抽泣顫抖,根本無法從那段壓抑的噩夢中抽離出來。 自制如殷淮亦不得不被觸動,如果說這些天對自己心底渴念的壓抑和自我告誡是一座冰山,那齊輕舟就是普光萬丈的日頭,勢不可擋朝他奔來,帶著熾烈的溫度與暖意誓要將他完全融化。 他無比清晰地感知到,心底的堅冰正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松軟消融。 他手指動了動,皺著眉試探著叫了一聲沉陷在痛苦中的人:“殿下?” 齊輕舟再抬起頭來時,目光熾熱錚錚,他顧不得害怕走上前去拉住殷淮的手臂,眼神堅定地問:“掌印,現在你信我不是一時玩玩了么?” 殷淮眸心微動。 齊輕舟貪婪地望著他的臉,不放過他面上每一絲表情,壯著膽子去牽殷淮的手,好冰,他緊緊握著,眼尾水紅,啞聲說:“掌印消失了那么多天,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么?每一天都焦慮得睡不著覺,一睜開眼就開始新一天的害怕擔心?!?/br> “我哪里都找不到你,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我、我現在是議事堂少丞尉了掌印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