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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正在營帳里研究水勢節點,下屬在一旁匯報實時進度。 “督主,昨夜發現三名探子,京中那邊是否要繼續放消息?” 殷淮低著頭,長指一拾,一步戰棋精準落下:“放?!?/br> 貓逗老鼠的游戲正開場,他還沒玩夠呢。 屬下又稟:“京中派了援兵,柳小將軍求見,正在帳外等候,督主可要見一見?” 殷淮勾唇諷笑,前兩日剛派了柳家二將軍過來,今日又來個柳家小將軍,什么援兵,只怕探兵吧? 那群怕死的老家伙到底是有多害怕他忽然刷個回馬槍殺回盛京,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兵來探虛實。 “不見?!币蠡磸膩聿恍枰裁丛?,他最擅長孤軍奮戰。 屬下:“是?!?/br> “慢?!?/br> “這柳小將軍……可是個女將軍?” 屬下頓了一下,回道:“是!” 殷淮著棋的手微顫一瞬,垂下眼簾,看不清神色,半晌,座上傳來的聲音輕得不像是在下一道命令:“傳?!?/br> 柳菁菁領著自己的貼身侍從進入營帳,齊輕舟戴了軍盔,只露出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心臟像是忽然變成了一只活的兔子,就快要蹦出來,又像心底里藏著一只鳥兒,撲棱著翅膀要飛出去。 亢奮、激動、委屈、害怕、近鄉情怯,一步之遙,頓時心生百感。 齊輕舟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讓自己冷靜下來,低著頭,余光偷偷打量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外邊兵荒馬亂的營帳到了殷督主這兒變了個模樣,這個人即便是帶兵打仗依舊那樣得體講究。 柳菁菁大步邁到殷淮面前,作揖鞠躬:“參見督主,在下柳家末帥,奉命支援南港一戰?!?/br> 論品級和資歷,她都得對殷淮拜這一禮。 殷淮想起他和某個小沒良心的從前還因為眼下這個人鬧過好些不愉快,眉眼傲倨,沒起身受她這個禮,只虛虛拂袖抬了下手,笑得敷衍冷淡:“起?!?/br> 柳菁菁也不在意,直接問了些戰略上和派兵部署的事,兩人都是實干派,你來我往,效率極高。 說得差不得,柳菁菁瞥到身后之人不爭氣的目光,心中頓時恨鐵不成鋼,話鋒一轉:“那督主接下來若是有什么新的計劃,盡管吩咐在下,柳某此次前來本就是為了全力配合督主,畢竟,臣也希望這仗快些打完,屬下的友人還盼著屬下回去喝酒呢,要是屬下出來得太久,他該不高興了?!?/br> 一番話故意說得既親密又寵溺,落到殷淮耳朵里像打翻了一窖陳醋,丹鳳眼中落滿冰冷雪屑,但嘴角那抹得體的微笑仍是無懈可擊的,隨口道:“是嗎?!?/br> 柳菁菁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她這人護短得厲害,無論齊輕舟犯了什么錯,擱到她這兒那都是東廠魔頭陰險狡詐玩弄人心。 偏不信她撕不破殷狐貍這張完美無瑕的假面具,拖長音調一笑:“是??!說來柳某的這位朋友,督主也認識!屬下走之前淮王殿下還到平樂寺給臣求了個平安符呢,讓臣放在里衣,除了洗澡一刻不許拿出來,睡覺也不許離身的?!?/br> 語氣曖昧,又恰到好處地藏了一絲少女心事的害羞。 殷淮捏水杯的手指緊了緊,面上八風不動,微微笑了笑,漫不經心:“原來柳將軍說的是淮王殿下啊,本督許久未曾見過他了,他怎么樣,過得如何?” 平靜沉穩的語氣,無波無瀾的口吻,仿佛只是隨口聊起一個他們共同認識的人一般,眼底劃過的一絲沉黯微不可察,還不至于賣露他的在意。 站在一旁的齊輕舟心里著急,柳菁菁當初沒有入軍營估計能進戲班,盛京花旦都沒這人愛演。 “好啊,能有什么不好的!”柳菁菁大手一揮,戲癮越被殷淮刺激得越發足,“多虧督主教導有方,殿下如今進了議事堂,結交摯友不計其數,志同道合意味相投頗為得意?!?/br> “他那個人嘛,督主也知道的,招人喜歡,今個兒妙容公子請他看書帖展,明個又和哪家公子跑馬射箭,眾星捧月,一呼百應,真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連我這個青梅都要靠邊站了?!?/br> 她故作嘆息:“小殿下向來忘性大,就更別說——” 你這個在他視線里消失了好幾個月的人。 殷淮眼底泛冷。 齊輕舟站在后邊呼吸不暢,默默地看著柳菁菁越作越死:“督主又不是不知道,殿下這人吧,對人好是真,沒心沒肺也是真,我若是不快些完成任務,回京中上趕著巴著他,估計不出三月半載的,他就能把我這號人忘道九霄云外去?!?/br> 柳菁菁劍抱于胸前,笑意盈盈:“您說是吧,督主?!?/br> 殷淮垂眉斂目,機械地勾了勾唇角,輕聲附和:“是啊,殿下忘性大?!?/br> 柳菁菁默默翻了個白眼,無視身后強烈譴責的目光,不死心,非得再加一把火:“不過督主,您放心,在下有督促殿下好好讀書,那日還跟他商量著,既然督主您請辭了,要不就再找個老師?!?/br> “殿下覺得我說的有理,他屬意翰林院的趙士郎,夸他長誦文采好,引經據典又言之有物,又夸他貌若潘安,風骨磊磊,乃讀書人之楷模,連著幾日上門求教,我看那趙士郎性情也溫和,兩人十分投機——” “柳將軍!”殷淮倏然笑了一下,面容目光都是與微笑不相稱的沉靜,眼角映出化不開的陰冷,濃稠得一灘墨:“你與本督說這么多作什么?你是來打仗的還是敘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