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蕭肆
暮秋,赫連府的紅葉深深,竟被一片白茫茫所覆蓋。 日常給棠枝送飯的侍從,手臂皆纏上白布。棠枝擔憂極了,深怕是赫連鉞出事。 春杏總安慰她,赫連家早登報與姑爺脫離關系,如若姑爺真的出事,又豈會大cao大辦,為他舉辦喪禮呢? 棠枝聽了她的話,懸著的心才略微安穩,但還是止不住地亂想,不知是誰出事了。 她喜歡大嫂、四嫂,就倆赫連震的姨太太們也各有自己可愛的一面。無論誰離開,都是她所不愿見到的。 棠枝輕聲嘆氣,揚起睫毛,撫摸墻壁劃痕,上面除卻記載些奇怪的數字,還刻著她的名字,深深淺淺,一筆一劃。 這一定是赫連鉞被困在這間房時留下的。 她鼻尖酸酸地想,沒想到他在那種時刻,還牽掛自己。 棠枝很后悔,以前總是和他鬧脾氣,不理他。那時可曾想過現在,竟連見一面都成了奢望。 驀地,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開門聲。 棠枝與春杏驚訝地朝門口望去,現在還未到送飯時間。 令她們意外的是,門口除了兩個侍從,還站著一位身量苗條的女人。 她穿著挺括的西裝,薄灰細呢泛出一道紫瑩瑩的光。整齊的栗色短發,細長的柳葉眉,五官溫婉,只是眉眼處盡是憔悴。 棠枝杏眼睜圓,居然是她的長姐,棠梨! 棠梨一面微笑朝侍從致謝,一面朝他袖口塞上鼓鼓的紅包。 “長姐!” “大小姐!” 棠枝與春杏同時叫出聲。 棠枝更是撲到棠梨懷抱,委屈地嗚咽,淚水將棠梨的綢緞襯衫濡濕。 棠梨見到meimei不僅消瘦可憐,竟還被當犯人一般,關在這逼仄窄小的屋子,心里便止不住地難過。 她初收到敏嫣書信,還不敢相信。直至童媽從宛城,連夜趕回桐洲,說是棠枝與春杏不知去了哪里,音訊全無。 棠梨這才意識到,自己meimei真的出事了。她當即帶著童媽以及兩個信得過的管家,直奔梁城而來。 “棠枝,我長話短說?!碧睦嫖罩闹珉?,神情嚴肅,“赫連司令手下一名姓陳的長官說,可以讓你回桐洲。條件是你必須登報和妹夫脫離夫妻關系,并且寫下保證書,永遠不能在公開場合,以赫連鉞妻子的名義,發布任何申明?!?/br> 棠梨來梁城時,不要說見赫連鋒,就連永軍高級一點的官員都見不到。不管打點多少禮物錢財,皆是徒勞。 最后她只得帶著兩個洋律師,直接沖進梁城司令部,才勉強得到與陳滄談判的機會。 “不?!碧闹軋剔值負u頭,“我不能這樣做?!?/br> 如果赫連鉞看到這則新聞,肯定會難受死的。她不要赫連鉞難受,一點點都不要。 “你難道想一輩子被關在這里不成?”棠梨緊攥棠枝手心,嗓音激動,“富不與官斗,更何況那個土皇帝,趁他現在愿意松口,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里。棠枝,你不看長姐面上,也看娘親叁妹面上,她們在家都快急瘋了?!?/br> 棠枝垂眸望向鞋面,眼珠子大顆大顆地掉,“長姐,你不知道,如果我這樣做,赫連鉞他會生氣,會難過的。他這個人,其實就和小孩子一樣,嘴上不說,心里卻很在乎這些。我如果宣告于眾,不要他,他會恨我的,恨一輩子?!?/br> “棠枝……”棠梨無奈地喚她,心里沒了主意。 * 客廳的黃水晶吊燈,閃爍著灼亮的光。 棠梨望向赫連鋒,言辭懇切,“家嚴家慈年歲已高,知曉二妹處境,實在擔憂不已,還望司令體諒,早日讓我們全家團聚,棠府上下定感激不盡?!?/br> “司令并非不通人情,條件已提了,你們不能接受,司令也沒有辦法?!标悳嬲驹诤者B鋒身側,冷聲回道。 棠梨手心guntang,為了棠枝,只好繼續賠笑道,“我知道永軍正在籌建空軍部,棠府愿意……” 陳滄眼皮子都沒抬,便替赫連鋒張口,“不必,永軍向來不接受外界資助?!?/br> 棠梨面色驟冷,她立起身,厲聲道,“既然這樣,那棠府只能與司令法庭相見,這件案子就算打到最高法院,棠府也奉陪到底。司令如若不怕日日見報,鬧得風風雨雨……” “放了她?!碧睦嬖掃€未說完,就被赫連鋒驟然打斷。 棠梨微愣,沒想到赫連鋒居然肯松口。她舍不得逼迫棠枝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只能選擇與赫連鋒硬抗。 她本以為一場硬仗在所難免,結果沒想到…… 陳滄驚訝望著赫連鋒,濃眉緊皺,朗聲勸道,“可是司令……” 他們的要求并不過分,這也是為日后籌謀,畢竟誰都不能保證,六少夫人出府,會不會煽動輿論。 “放了她!”赫連鋒將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重復說了一遍。 赫連鋒臉頰掠過一陣痛楚,他實在害怕,害怕棠枝會走上汪琬的老路。 他已經害了一個弟妹,委實不忍心再害第二個。 不想登報脫離關系,就不登報吧。 誰讓他們赫連家男人皆癡情,連帶女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