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美人肌膚瓷白,五官濃艷,暴雨中恍若神女墮仙成妖。 目光一寸一寸在美人身上游離,癡迷又呆滯,容虞似有所感,朝他那處望了過去。 這輕飄飄的一眼讓男人只覺一股酥麻只沖天靈蓋,他咽了口口水,問旁邊的侍從:“那跪著的人,是誰?” 仆從道:“回大人,那是九姑娘?!?/br> “……九姑娘?” 劉鼎剛從西北那邊回來沒多久,今日還是他第一回 見到這個在上京城十分出名的九姑娘。 果真是名不虛傳。 容虞收回目光,她只瞧了一眼,便認出這是她那幾年都不曾歸城的表叔劉鼎,想必他也認出來她了,但那粘膩又骯臟的視線卻未曾有絲毫收斂。 真是令人作嘔。 劉鼎還在看著,眼里的貪戀幾乎要化為實質,一旁的仆從面色有些為難,慣性的想著這九姑娘又出來勾引人了,他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老爺還在等您?!?/br> 劉鼎這才反應過來,咂了咂嘴,意猶未盡的移開視線道:“知道了?!?/br> 這場大雨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停了下來,但盡管如此,容虞身上還是濕了個透徹。 她像一個木頭人一樣,跪在那垂著目光一動不動。只是偶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會極其輕微的勾一下嘴角,像是在笑。 時間一刻又一刻的過去,天色逐漸變暗,夜悄無聲息的來臨,容虞在心里一下一下的盤算著時間,終于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夫人,少爺回來了,現在要見您!” “少爺不是在江西那邊嗎,怎么突然回來?可是遇見了什么急事?” “我也不知??!姑姑還是快些去通知夫人吧,少爺似是有急事要找夫人!” 沒過一會兒,祠堂的大門便被打開了,一個衣著素淡的夫人從里面走了出來,她雖已年過四十,但看著卻一點都不顯老,眉目間似乎還有些常年念經的慈悲氣。 往日肅然的臉上此刻終于浮現了些不一樣的表情:“長兼…長兼回來了?” “是啊夫人,大少爺正在堂屋等著你過去呢!” “這是出了什么事,回來的這樣匆忙?” “奴才不知,少爺并未透露,但看起來應當是有要事?!?/br> “我這就過去,你讓廚房快些準備膳食,一會端過去?!?/br> “是,夫人?!?/br> 她看也沒看跪在祠堂門口的容虞一眼,匆忙著一邊詢問那小廝一邊朝廳堂走去。 容虞面無表情的看著。 瞧她那樣不安中又帶著驚喜的樣子,那樣急切,一定很愛她的孩子吧。 她收回目光,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腿,但跪的太久了,下肢早就僵硬了,這一動不但沒能起來,反倒一陣鉆心的痛。 但容虞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繼續慢慢的動著自己的腿,過了好半天以后,她才勉強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剛剛起來,胳膊便被一個人扶住了。 是琉夏。 她沒說話,只是一邊流眼淚一邊扶著容虞。 容虞知道在她跪在這的時候,琉夏過來好幾次。 長時間不說話,突然一下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她訓斥道:“哭什么?!?/br> 琉夏的眼淚流的很兇,啪嗒啪嗒的掉在她的袖子上,她沒有直接回答容虞的話,只是抽抽搭搭的道: “……姑娘,前院的月季開的很好看,我偷偷摘了幾朵,我們一起回去看看吧?!?/br> 第二章 為他彈一輩子琵琶 她們那個小破院子不管什么時候都被流夏收拾的很整潔,自從七年前那場變故之后,幾乎所有人都在唾棄,背離她,只有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安安分分的在她身邊待了七年。 琉夏把容虞扶著坐了下來,倒了一杯水放在容虞手邊,哭著道:“姑娘,我已經讓人去燒水了,一會就好?!?/br> 容虞端起茶杯抿了口,干澀的嘴唇終于濕潤了些,她聽著面前琉夏小聲抑制的抽噎聲,沒有出聲安慰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安慰。 待到一盞茶喝完,容虞重新看向了這個從十一歲起就跟著她的姑娘。 相貌倒也算清秀,衣裳已經被洗的有些發白,眼睛紅彤彤的,雙手不像普通姑娘那樣細嫩,反倒很是粗糙,一看就是粗活做多了的樣子。 “別哭了,我沒事?!?/br> 琉夏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小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容虞,倘若沒有七年前的那場變故,如今在她面前的又怎么會是現在這個被踩到泥里的九姑娘呢,她應該被所有人喜歡才對。 她親眼看著姑娘一日比一日沉默,情緒一日比一日內斂,她總是琢磨不透姑娘在想什么,甚至偶爾還會有些怕她。 但到底是伺候了七年的人,哪能沒有一點感情呢? 琉夏抽泣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姑…姑娘,她們總是這樣…,為什么…為什么就不能……” 就算是坐著不動,容虞的膝蓋依舊隱隱發痛,她皺眉看著眼前的琉夏,情緒說不出的煩躁。 “沒事,你不必難過,我會處理好的?!?/br> 會把自己處理好,也會把他們處理好。 容虞說的認真,琉夏卻不知這其中深意,只當是她的隨口安慰罷了。 郡王府是吃人的惡魔,在這樣一個外表極盡繁華的王府里,根本難以窺到一絲一毫的良善。 地位決定命運,姑娘是命苦的人。 ………… 跪了將三個多時辰,容虞不止是膝蓋,就連小腿都呈著一片不正常的青紫色,沐浴完換了套干燥的衣服,琉夏便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小瓶藥膏。 容虞半躺著靠在床頭,旁邊是被撐開了的木窗,沒有下雨,但天色還是灰蒙蒙的。 琉夏蹲在床邊,正細致的給她抹著藥。 “琉夏?!?/br> 琉夏一頓,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容虞一眨不眨的看著窗外,看不出什么情緒:“房里的眉黛受潮了,很難聞,你一會再去買一盒,那個口脂顏色不好,你去買個顏色深些的,桌上的木匣子有錢,如果有剩下的錢,你看看你自己需要什么自己買?!?/br> 琉夏有些詫異,仰起頭看向容虞,問到:“姑娘不是向來不用這些嗎,怎么突然要買這些?” 容虞沒出聲,琉夏也習慣了容虞這樣,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噤了聲繼續幫容虞涂藥。 靜了半晌,就在琉夏以為姑娘不會理她的時候,才聽容虞輕聲答道: “因為我明天要去見他?!?/br> 這個“他”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琉夏知道,外人說容虞生性浪蕩是假,自甘下賤這是假,唯有癡戀奕王府沈映是真。 中午的時候出了太陽,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云徊樓是上京城里最大的酒樓,那兒的姑娘最美麗也最干凈,飯菜更是上京城一絕,沒點身份的人根本就進不去那里。 容虞換上了一套干凈的衣服,輕輕的掃了幾筆眉黛又上了點口脂,帶了個遮臉的圍紗,便從郡王府出去了。 “你說你何必呢?你那么纏著他也沒什么用啊,人家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就是脫光了站他面前,他也不一定多看你一眼啊?!?/br> 身穿紅色紗裙的艷麗女子將門外的容虞拉進屋里,皺著眉頭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你母親不在了,我多少也得看著你點,你說你現在弄的都是什么事???你這樣不止讓別人看笑話……”女子的聲音輕了些,看了看周邊繼續道:“那沈映早說了對你無意,人家修養好,也不是被你這么纏的啊?!?/br> 容虞被女子拉著手,全程低著頭,末了才道:“姑姑放心,我有分寸的?!?/br> “……你?!?/br> 云袖是容虞母親的故友,這些年一直在這云徊樓帶著,多少也有點地位。 云袖知道這孩子性格執拗,嘆了口氣繼續道:“我不能做的太明顯,不然到時候查起來肯定能查到我身上,說好的啊,你就看看?!?/br> “嗯,我知道?!?/br> 僅僅是為了看他一眼,便如此大費周章,想來能讓容虞做出這種事的,世上恐怕也只有沈映了。 可惜了,這樣一個美人在沈映那里,并無什么特殊之處。 云徊樓的妙處便在于說它高雅它的確是高雅,說它庸俗也的確是庸俗,全在于來的是什么客人。 容虞被帶到了一處格外別致的雅間,顯然客人還沒有過來,她取下面上的圍紗,然后被帶到了屏風后面。 面前是一把琵琶,容虞坐在那,將琵琶抱在了懷里。 小時候母親教她彈過一些,這些年偶爾也彈過幾次,算不上精,但倒可以勉強彈出一首曲子來。 如果談不好的話…也沒關系,或許沈映會斥責她,這樣也算跟她說話了。 少時,門被重新打開,腳步聲連續有規章,不時有碗筷的碰撞聲,有人過來上菜了。 沒過多久,又有人走進來了,同上次不一樣,這次腳步聲沉穩而有力,分明隔的有一段距離,但他剛一進門,容虞似乎就聞到了他身上那種特有清淡又冷冽的松木氣息。 隔著道屏風,容虞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瞧見那人修長清俊的身影輪廓。 抱著琵琶的手微微收緊,容虞緊緊的盯著那道身影,蔥白的指尖彈出了第一個音。 “下了這么久的雨終于停了,不然還真約不出殿下?!?/br> 沈映端起茶杯,骨節分明的手白皙甚于手里的白瓷杯,臉龐俊美清雋,微微垂下眸子時,濃密的睫毛會遮住那對顏色淺淡的瞳孔,裊裊的輕煙飄散出來,畫面極是賞心悅目。 “李兄說笑了,只是前些日子被公務上的瑣事絆住腳罷了?!?/br> 琵琶聲由遠至近,沈映將茶杯置于桌面,目光掃向了那矮桌邊那塊繡著朵朵彩云的紫檀屏風。 屏風后清晰的映出一個婀娜的身影,體態多姿,低眉垂首,脖頸修長又曼妙,手邊一個半人高的琵琶,遮住了她半邊身影。 李天縱哈哈笑了兩聲,道:“殿下果真是勤于政務啊,說起來我這還有個事需要殿下幫忙留意留意……” 沈映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李兄但說無妨?!?/br> 琵琶聲緩緩的流淌在這燃著檀香的暖閣中,李天縱是個多話的人,幾乎全程沈映都沒說幾句話,容虞也絲毫不覺得煩躁,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在屏風后面坐著,一首曲子彈完了就換下一首。 “殿下也知道,做我這行當忒容易得罪人了,有時候證據擺在那,我想賴也賴不掉啊,再說這政事歸政事,鬧到私底下來可就不好看了?!?/br> 李天縱是都察院的左僉都御史,主監察舉核,得罪人是容易得罪人,容易撈油水也是真容易撈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