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費兆興提步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繚繞著香火氣息的祠堂內,費慎緊隨其后。 費惕也被一塊兒帶進去,雙眼卻瞪住溫回不放,惡狠狠的模樣好似要將對方生吞活剝了。 溫回與之對視半秒,面容淡然如故,不甚在意地別開了視線。 兩個政府軍強制費惕跪在用于叩拜的蒲團上,隨后立馬退了出去,溫回守在外面,將兩扇門重新合上。 祠堂里沒安裝現代白熾燈,只有一根根燃燒正旺的白燭,泠然散發出熏黃幽暗的光。 此處是費家祖祠,如同古世紀的宗廟一般,悉心供奉著幾十位祖先和長輩,常年香火不斷,期盼能庇佑費家永世長存,子孫無病無災。 費兆興往香爐里添了幾炷長香,隨后拿起干凈的布,擦拭右下角一塊牌位。 他擦得認真仔細,動作間透露出一股敬重珍視。 朦朧暗沉的光線中,費慎依稀辨認出了牌位上的那列刻畫的字跡——先兄費霄之位。 呼吸滯了滯,他胸口生出點悶悶的難受。 但此情此景下,費慎忍住沒有靠近,也沒有出聲,只靜默地站在費兆興身后,注視著自己父親的靈位。 費兆興擦了擦便放回去了,隨后面對自家列祖列宗,閉上眼鞠了三躬。 過了良久,他緩聲開口:“八年前,我帶你到這里來,當著眾祖先的面,讓你入了費家的家譜,過繼到我名下,正式成為了我費家一份子?!?/br> 費兆興轉過身,目光落向跪在蒲團上的費惕,滿眼的失望。 “我給你取了一個‘惕’字,是希望你做人謹慎,時刻警醒自身,勿忘初衷??墒遣贿^才八年,八年而已,你就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忘記費家教給你的道理,甚至忘記了怎么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費惕雙手向后反拷著,他扭動手腕,借助膝蓋的力,直立雙腿站了起來。 光線暗沉的環境中,他那張本就烏云籠罩的臉,顯得更加陰暗扭曲,完全找不到一點人類該有的感情。 “道理?”費惕嘲諷反問,“費兆興,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這些年你對我除了訓斥和貶低,有教過我一句道理嗎?你除了看不起我之外,有把我當過費家人對待嗎!” 他踉踉蹌蹌往旁邊挪了幾步,一雙眼鐵銹鉤子似的瞅著費慎,嘴里的話卻還是對費兆興說。 “你眼里只有他,只有你這個好侄子,連我的名字都是效仿著他取的。這么多年,無數個日日夜夜,不管我怎么爭取表現,做的好還是不好,在你眼里,我永遠都不如他,永遠都是他的替代品!你哪來的臉讓我勿忘初衷?!” “跪下!”費兆興爆喝一聲。 費惕使勁甩了甩手腕,掙脫不開雙手的桎梏,氣急敗壞地一腳踹開腿邊的蒲團。 “我跪你媽!老子姓安,叫安志!你們費家人算哪門子東西,也配讓我跪?!” 他爆著粗口,撕掉多年以來的偽裝在臉上的面具,就像一個灌滿水的囊袋,撐到了極限,某天忽然間破開一道裂口,于是一發不可收拾的爆發了。 “我受夠了,費兆興我告訴你!我他媽受夠了??!” 費惕面色漲紅,頸部額頭青筋凸出,歇斯底里大吼大叫:“你們費家人都他媽是瘋子!虛偽的瘋子!畜生!有??!每天循規蹈矩的活著,低聲下氣的活著!你以為我很想姓費嗎?是你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費兆興,以為我到今天才想殺你嗎?我早就想了!來費家第一天我就想殺了你!不止是你,你們費家所有人都該死!尤其是你——” 費惕三兩步沖到費慎跟前,臉上裂開一般的神情近似癲狂。 “你最該死!你從小就看不起我,拿我當你們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你憑什么!你有什么資格?!不過是姓費而已,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我呸!你這個廢物蠢貨,沒用的下賤東西,你哪點都比不上我!” 目視眼前扭曲的人臉,耳邊回蕩著難聽的辱罵,費慎心中并未被激起半點憤怒,反倒油然而生出一種疑惑不解。 費惕是八年前搬進費家的,也就是費慎剛脫離危險,從邵攬余身邊回來沒多久那時候。 那時的他還沒走出父親去世的陰影,又覺得費兆興與此事脫不開干系,家里突然來了個所謂的“哥哥”,費慎的心情有多郁悶可想而知。 當時由于費惕的出現,費家所有人關注的重點全都轉移到了他身上,包括費兆興。 曾經對自己關懷備至的二叔,轉眼之間,成了一個陌生人慈愛的父親。 非但對自己不聞不問,理都不理一下,連傭人都表現得更在意費惕些。 如此情況下,換誰都很難做到若無其事。 年僅十二歲的費慎,自然也對這個搶了屬于自己東西的哥哥親近不起來,言行舉止間亦表現得十分冷淡。 他確實討厭費惕,覺得此人虛假又偽善,時時刻刻喜歡裝腔作勢,看了叫人厭惡。 可要說瞧不起,那倒是真沒有。 他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怎么會讓對方白白浪費自己的心情。 因此費慎特別不解,費惕這副好像受到長期精神虐待、覺得誰也看不上他的樣子,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非要說怨恨,更該怨恨的人好像是他才對吧?畢竟被搶走一切的人又不是費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