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邵攬余將玻璃杯放去旁邊,若無其事說:“你喝不了水,這是藥,如果藥灑了,可沒人會像我這么好心,給你準備下一杯?!?/br> 費慎掀起眼,惡狠狠盯住他,口中質問的話就要呼之欲出。 可一旦凝視著邵攬余的臉,那張似乎怎么都不會有情感波動的臉,他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了。 盡管只相處了幾天時間,費慎卻輕易能感知得到,蘇瑯對邵攬余有著十分不一般的濃厚感情。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亦是她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為數不多把她當成真正的人對待的人。 她想學香,他便請人教她制香。她喜歡白色,他讓人給她買的衣裙就全是純白。 而當初蘇瑯被救回來時,邵攬余才剛剛頂替父親的位置。 邵家人沒有善類,外面更多虎視眈眈想要趁機分一杯羹的人,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邵攬余這幾年過得并不輕松。 她是看著他,以及陪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互相信賴多年的同伴,邵攬余可以毫不猶豫地親手處置。 那對于其他人呢? 費慎后知后覺,身體往床角內縮了縮,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邵攬余的手。 邵攬余的手很白,和他人一樣白。指骨頎長,骨架卻不小,白皙的皮膚找不見毛孔,初看會誤以為這人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然而很少人知道,他手心生了無數槍繭,為了不影響握槍的手感,經常一層又一層將其生生磨去,觸碰起來格外粗糙。 蘇瑯擔心他手疼,四處找最好的藥膏備著,又怕他忘記,便時不時隨身攜帶提醒他涂抹。 昨晚卻是這雙手,不留情面殺了她。 分明在劇痛的支配下,費慎聽覺視覺都是模糊的,但黑暗中的那些畫面,猶如一把刻刀刻進腦海,每一幀細節都清晰無比。 邵攬余用三根手指,巧妙地捏住蘇瑯后頸,頸椎受壓過載,發出細微的碎裂聲,旋即被那只手向上猛推,尖銳的斷面插入腦干。 整個過程不到五秒,噩夢一般,一遍遍在費慎大腦里循環播放。 邵攬余見費慎離床邊越來越遠,眉毛動了動,順著對方視線下移,看到了自己搭在扶椅上的雙手。 略一思忖,他嘴角微提,輕飄飄道:“放心,小孩骨頭軟,我不喜歡碰?!?/br> 玩笑的口氣讓情緒壓抑到極致,費慎終于爆發了。 他倏地向前撲去,意圖搶走邵攬余別在腰側的槍,可惜之前每次都慢一步,這回也不例外。 對方只是漫不經心一動,就避開了他拼盡全力的攻擊,且不知不覺被槍托擊中肘后,整條手臂登時發麻發疼。 邵攬余起身,把槍換了個位置,指指玻璃杯:“馬上天亮了,把藥喝了,別忘記我們昨天的約定?!?/br> 不待費慎說話,他離開了房間,好像沒什么興趣再繼續待下去,走得很是果斷。 背影消失在門后,費慎注視了許久,腹部隱約的疼痛變得密集,他沒敢再猶豫,移到床頭柜邊,端起玻璃杯仰頭灌下去。 無色透明液體是意想不到的苦澀,他皺著臉,將杯子摔在了地上。 費慎帶好白色口笛,如約在上午趕到了后庭院。 今天不像昨日那樣熱得讓人發慌,室外刮起涼颼颼的微風,整座院子的荼靡樹隨風晃動。 費慎踏著一地綠葉,在距邵攬余半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幾個小時內,對方又換了套衣服,肩上背了羊皮槍套,黑色手槍放于腰側部位。 他靜默地站在邵攬余背后,目光鎖定槍套,紋絲不動。 聽見腳步聲,邵攬余也沒回頭,雙指無意識捻著黑色口笛,履行昨日的約定,淡聲開口。 “發出準確的指令,重點不在于你吹什么曲調,而是頻率。銀腹隼的聽頻很廣,想要它只聽從你一個人的指令,就得先斬斷其他生物帶來的信息交流,再馴化它適應你的頻率?!?/br> 簡明扼要說完,他含住口笛,演示著吹了一段曲子。 聲調比上回低沉許多,曲調旋律仿佛化身為一頭身軀龐大的動物,向遠方發出哀悼的悲鳴。 少頃,曲調緩緩收尾,銀腹隼于高空長嘯回應,展翅出現在庭院上方。 同一時刻,費慎倏然動了。 前一秒還像雕塑般默默佇立的人,后一秒如箭影掠了出去。 他動作干脆,徑直沖向前方的邵攬余,手心握拳迅速一揮,有什么東西貼著邵攬余腰后掃過,槍套裂了條口子,巴掌大的手槍從里面掉出。 費慎精準接住,邵攬余手中顯得小巧的槍,到他手里卻看起來格外顯眼。 上空的銀腹隼遽然俯沖,費慎高舉雙臂,槍口對準銀腹隼翅膀,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砰——! 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一槍自然不中。 銀灰子彈彈射而出,擦過銀腹隼漂亮的羽翼,帶著碎星子火花砸進了院墻。 它受驚長嘯,立刻掉轉方向奔逃。 費慎緊繃著臉,再次扣動班扳機,想補第二槍。 可惜連續好幾下,黑黝黝的槍口都不再有反應,沒子彈了。 “你浪費了唯一的機會?!?/br> 身旁響起說話聲,費慎下意識扭頭,看見了波瀾不驚的邵攬余。 方才從搶槍到開槍,邵攬余始終維持著原姿勢,別說驚嚇了,動都沒動過,顯然是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