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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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間里,戚以潦一手拿手機,一手摸佛牌,他問電話那頭的人,嗓音嘶?。骸笆裁词??” “戚叔叔,茭白有沒有醒?”沈而銨的音量很輕。仿佛做了噩夢醒來的小孩在問大人,夢都是假的,對不對。 “還在做手術?!逼菀粤收f。 沈而銨那頭隱約有痛苦的哼聲,夾雜拳腳砸擊皮rou骨骼的悶響。 “仇恨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逼菀粤实?,“位置一旦顛倒,人生就會陷入一個怪圈?!?/br> 尾音一落,他便掐斷通話將手機放進口袋,彎腰湊在水池前,手伸到水龍頭底下。 一串涼水淌下來,穿過他黏紅的掌心,流進指縫。 有紅色的血水沒入排水口。 漸漸清澈。 戚以潦捧了水洗臉,他洗了一次又一次,渾身血液流動的速度不但沒降,反而更快。血管要爆裂一般。 克制…… 克制……克制…… 不著急。事有輕重,眼下要克制,等結果,等奇跡。 “克制,”戚以潦的額角鼓起青筋,脖子上的筋絡也在一下一下跳動,神情駭人。 “啪嗒” 有水跡從戚以潦的下顎滴了下去,砸在潮濕地面上,他兩只冷白的手按著臺面,捏著佛牌的指關節凸起。 “要活著……” 半晌,洗手間里響著一聲復雜嘆息,“活下去?!?/br> . 另一頭,沈而銨被掛了電話,他站在原地,腦中是戚以潦說的那番話,似乎留了個位置放它,又好像并沒有。聽過就忘。 不遠處正在上演一場單方面的虐打,被吊起來的人渾身是血,不致命。他不能死,戚以潦跟章枕還沒來看他,他要活著,活得長久。 沈而銨就那么看著。 沈寄被一拳掄得后仰頭,又無力地往前栽,口鼻涌出一大股血水,他慢慢抬起垂下去的血紅眉眼,看著沈而銨。 眼里有嘲笑。 老狼王對小狼說,你的冷血,暴力,殘虐,都是我的基因,現在的你已經走到了我的軌跡上面。 恭喜你長大成人,我的兒子。 “砰” 子彈劃過鋒利虛空,打在了沈寄的右小臂上面。 槍響讓虐打動靜停止。 在場的幾個年輕天才都回頭,看著他們的主子。 沈而銨放下槍:“給他醫治?!?/br> 背后那道視線還在,刺骨的惡心追上來,不肯放過他。 那視線里的聲音在說:去年你嘲我弒母,今年你弒父,你和我有什么區別。 有的。沈而銨走出地下室,站在夜空下,垂頭看自己的手。 譚軍坐在花壇邊,目光投過來,透過他看一個故人。 “而銨,你是不是怪我攔你?”譚軍從兜里拿出一塊老式手表,已經不走了,他拿帕子擦了擦表盤,“當時那種情況,我不能不攔?!?/br> 樹影在譚軍清癯的身形上晃動,他坐在那,像是在另一個年代,蒼茫而荒涼。 “再說,我們是人,不是神,有太多的無力,無助,和不可抗力?!?/br> 譚軍將殘酷的現實攤開來:“你沖動地撲上去是救不了他的,你會跟他一起掉落,僅此而已?!?/br> “就算墊子沒接住他,你也要振作,”譚軍的笑容一閃而過,“死了,就是一具逐漸涼透的尸體,活著,能做很多事?!?/br> 沈而銨靜默片刻:“我考慮的,沒有別人,全面?!?/br> “你還年輕?!弊T軍從花壇那里起身,“給你十年,你的成就會在戚家那位之上?!?/br> 沈而銨有瞬間的晃神。 “你到了你父親那個年紀,會比他站得更高?!?/br> 去年在尚茗苑,茭白是這么告訴他的。 那時候,他困惑不解的問茭白原因,還說他不喜歡經商。 現在,他因為上一代的恩怨和這一代的糾葛,邁步踏進了商界,沾染了一些東西。 沈而銨隔著紗布按住頭。 譚軍蹙眉:“你頭部的碎片沒取干凈,還是回醫院躺著吧,下次的手術時間不能往后拖?!?/br> 沈而銨突兀道:“我想折,蜻蜓?!?/br> 譚軍一愣,他剛要把另一邊兜里的彩紙拿出來,沈而銨就已經走了。 沈而銨邊走邊看月亮。 好像回到小時候,在蟶山的日子,鼻息里都仿佛有了一絲茶香。 母親,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和外婆報仇。 我會用我今后的人生搞垮岑家。 我會如你所愿。 只求你保佑我的朋友茭白,平安,健康,不再受苦。 . 半夜了,手術還在進行。 西城那邊的專家們全都趕到了,他們風塵仆仆地做了準備工作,加入其中。 血庫里的ab型血很充足,盡可能地降低其他風險出現的可能性。 章枕盯著手術室外面的紅燈,嘴里嚼著藥片,苦膽一般,他卻毫無不適。 一旁的戚以潦掛完一通電話,又撥一個號碼:“卡倫,你在哪?” 卡倫在加油站:“快到了?!彼驹谏嚼锒燃?,碰到前女友就敘了個床,中途他撤了,前女友叫罵著送給他兩只高跟鞋,在他頭上留一對兒大包,現在還沒消。 真是滑稽。 卡倫單手擱在車窗邊,支著頭開車,風把他的發絲吹亂,他想到那四瓶價值連城的酒,想到那替人心疼的小弟弟,余光掃一眼自己的藥箱。不滑稽,又怎么能叫人生。 “戚爺,”卡倫喊酒窖主人,還算尊敬,“你家孩子的病情報告我看了,我去了,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說,盡人事?!?/br> 戚以潦的喉頭動了動:“你先過來?!?/br> 末了,道:“他還沒放棄?!?/br> “他是個堅強的孩子,擁有令人敬佩的信念,他將渺小生命的意義發揮到了最大?!逼菀粤瘦p嘆,“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他都從死神手里逃出來過?!?/br> 卡倫笑:“那真了不起?!?/br> “祝愿他,再次創下一個奇跡?!笨▊惔蚍较虮P,“我會盡全力助他成功?!?/br> . 戚以潦把手機丟在身旁的長椅上面,揉著額頭靠在墻上,滿目疲倦。 陳一銘就是在這時候現身的,他的外套搭在小臂上面,手上拿著一只手電筒。 小巧,干干凈凈,散發著桂花香,洗過了。 血跡留著沒有意義。 它的存在,是茭白聰慧又果敢的證據。 “戚董,”陳一銘喊,“這是白少用來制造裂傷的……” 話沒說完,左邊就襲來一股腥風,他的衣領被抓起來,那股力道將他整個人砸在了墻上,后背骨頭斷裂般疼。 “章枕,關囚白少的地方是我透露給你們的?!标愐汇懺谡抡泶蛩浪氨砻髁?,“我反水了,我跟白少是合作關系?!?/br> 章枕的理性知道這件事,感性上不行,他給了陳一銘兩拳。 陳一銘沒躲,受了。 從前他仗著是沈氏董事長最器重的走狗,也高人一等,經他手家破人亡的多得是。這會兒,他回望那些年的助紂為虐,無話可說,只希望老天爺看在他曾經領命做事,如今已經回頭是岸的份上,高抬貴手。 章枕甩開陳一銘,拽走那只手電筒,他擰緊眉心,破裂的唇微抖。 白白受這么多罪,老天爺能給他什么?章枕想不到。 章枕把手電給了三哥,他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求一個解惑。 戚以潦拿著手電,指腹扣上去:“這要問老天爺。不過,時間一長,也能從他身上看到老天爺給的獎勵?!?/br> “命運不公平?!闭抡頉]有接受這份解釋。 “確實?!逼菀粤收f,“但生命發光堅韌的人,被命運之神看到,并眷顧的幾率會比生命暗沉萎縮的人要大一點?!?/br> “小白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人要是沒想法,那就不叫活?!逼菀粤势鹕?,“或許他的想法,是我們需要去領會的,我們和他,還有一段差距?!?/br> 他用的不是“你”,而是“我們”。 戚以潦拿著手電走了。他周身的灰暗褪去了一層,世界又恢復了點光暈。 . 章枕又繼續盯著手術室的燈。 陳一銘猶豫著開解一個瘋子:“章枕,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都是我的親眼所見,親身所感?!?/br> “白少問我有沒有帶什么東西的時候,我拿出小手電,那一刻,他的呼吸都變強了?!标愐汇懨枋霎敃r的場景,沒摻假。 章枕遲緩地扭過頭:“他喊沒喊疼?” “沒有?!标愐汇懴氲绞裁?,臉色有短暫的古怪,“他似乎對這方面的事比較了解,我是指接受能力強?!蓖局羞€爆粗口,一連串的“草”“沈寄老子殺了你”“老子要買大號的手電筒,你等著”諸如此類,陳一銘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