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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擦干眼淚,接著父親的話頭說:后來找地方補辦身份證,原來的公安局不是炸沒了嗎?民政局也不見了,檔案全都找不到,就拖著不讓辦。后來重建局一個主任就來說,沒有證件也可以訂房,不過要先交三萬塊錢,這錢不開發票也沒有證明,但交了錢,保管能分到房。那時候有什么辦法,只能交錢,可過了半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去問,都說快了快了,就跟你耗著。帳篷區里環境差,最后我和你爸都病倒了,到醫院不讓住,因為沒錢。去找災民辦,人家不理,說是北京下了文件,災民全都一次性補償,拿過補償的就不要再找他們。沒辦法啊,正走投無路,踫到了麗梅這孩子,見到我們就叔叔阿姨的叫,不但幫我們解決了醫藥費,還把房子弄回來了。之后還經常到家里來,為我們兩個忙里忙外的,待得久了,就告訴我們你在地下的事,還有她家里的事,說著說著就哭得不成人樣了,說我們要是不嫌棄,她愿做我們的女兒,服侍我和你爸到老 麗梅坐在一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麗梅。我叫她一聲,她望著我,眼神膽怯而不安。 謝謝你。我向她點一下頭,她抿起嘴,目光游散于墻壁和天花板。 不用謝,這是我應做的。 你家人的事我很難過。 都過去了,現在我很好。對了,明天我就搬出去住,剛剛找到了份工作,在江北新區,公司有宿舍樓,住那里上下班方便 說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走?父親首先驚慌道。 母親也不解道:不是分給你家屬區管理處秘書的工作嗎?又輕松待遇又不錯,干嘛要換? 麗梅將目光從我臉上一掃,答應道:原來阿云不在,我代他向你們盡孝,現在阿云回來了,我也該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不過你們放心,我會一直當自己是你們的女兒,有空我會來看你們的。 我知道她為什么要走,但我當時沒有挽留她,即使母親在一邊狠勁地擰我大腿。 如果我開口,她會留下嗎? 四人一起吃了頓晚飯,麗梅親手做的,味道很好。 第二天,麗梅走了,我忘了說再見。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不存在的寧靜 時間不知道了 烈酒灼燒著喉嚨,刺痛著胃,鼓脹著血脈 什么酒?白蘭地?伏特加?老白干?重要嗎? 喝了多少也不重要 城市燈火迷離閃爍,遠處是游光幻彩的長江大橋,近處是幽暗昏黑的江畔公園,一對對情侶散布其中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再灌一口,麻木了,雙眼開始模糊。 一個酒鬼,落魄、無聊、放縱。 轉向大道,踩著的,應該是人行斑馬線,可為什么那輛車還是直沖我而來? 車門開了,跳出個女孩,扯著我往車里塞。 你干什么?我掙扎著嚷道。 我還想問你干什么呢!女孩使勁將我推進車里,關上車門,開動了引擎 路燈如流星在車窗外曳過,更讓我覺得難受,拐一個彎時,一陣惡心,吐了。 意識漸漸恢復,我認出了身旁手握駕駛盤的女孩。 對不起弄臟了你的車。 女孩無語,只專心駕車。 麗梅,你 車子猛然剎住,女孩看了不看我,只道一聲下車。 我乖乖地下了車,又隨她上了一幢單元樓,走進她住的兩房一廳公寓,直到這時,酒瓶仍提在我手上。 我那沾了污穢的大衣被扯下,扔進了洗衣機,鞋子也被勒令脫下,腳下換了雙軟綿綿的毛線拖鞋。 我倒在沙發里,又想去擰金屬酒瓶的蓋子,麗梅一腳踢飛酒瓶。 酒瓶砸到墻上,嘭一聲,很沉悶,掉落地面,鐺鋃幾下,很清脆。 為什么?她俯視著我,嚴厲而憤怒。 什么? 為什么墮落成這樣?大街上的一條醉漢?你從前一滴酒都不沾,況且你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如果被人認出來 身份???我大吼一聲打斷她,并且不再躲避她燙人的目光。 你說我什么身份???自由軍司令?參謀長?軍校校長?屁!我只是他們手中的工具,他們一個二個都只是在利用我,用完之后再合起來對付我! 你在說什么?就算你辭去了司令和參謀長,你還是軍隊的元老,誰敢不聽你的 你以為我愿意辭職的嗎?戰爭結束才兩年多,解放黨爛掉了,自由軍腐朽了,我也不想??!可我有什么辦法?是,他們名義上承認我是長官,暗地里卻串通起來抗命。自6師的人搶了美國央行的金庫,我還沒下命令,一在群人就爭著來說情,從各師師長到各部部長,上野楓和波爾達也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吵,說什么要維持穩定和團結最后斃了幾個低級士兵,我明知那不過是在演替死鬼的戲,但我沒辦法拆穿他們,沒有人支持我!他們在底下做的事,我看得是清清楚楚。2師6旅在塔拉洞區制毒販毒;5師15旅在科威特大搞原油走私;6師不但搶銀行,還到處收保護費,為賭場妓院當保鏢;7師偷偷派人到非洲和南美當雇傭軍,結果去維和的自由軍跟他人們大打出手這些我都知道,我更明白該處置哪些人才能從根本上清除這些現象,可正因為如此,我無法下手。處置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會造成動亂,戰爭又會開始,不知多少無辜的人又要遭難我束手無策了,可又看到了希望,那就是上野楓。他的自1師始終保持本色,能夠貫徹執行我的所有命令,也許,他可以拯救解放黨和自由軍,也許,不,我必須退下來了。我被打敗了,我終究還是斗不過權力和利益。但愿我沒看錯上野楓,雖然沒給他全部的權力,讓波爾達當了參謀長可還是希望他能改變這一切你說,我是不是很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