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克萊爾明白,是她混喝的兩種飲料讓她的腦袋像風箏一樣飛離餐桌。首先,是精心安排的卡瓦酒制作和敬酒儀式。綠色的卡瓦,就是辣椒根,盛在一個大大的容器里端到了頭人面前。一聲令下,5個年輕男子,牙齒外露,光著膀子,走了過來,跪在容器周圍,迅速地揮舞著剔骨刀將卡瓦皮去掉,把根切成小片。然后,和著音樂,每人取一些卡瓦片放進嘴里,用力咀嚼,將嚼好的泥團放進一只泥碗里。隨后,又在碗里加入水,有人將其混合攪勻,最后,經過一個木槿皮纖維制成的過濾器,綠色的液體便被擠壓出來,這些牛奶般的卡瓦酒盛在經過修飾的椰杯中擺到每個人面前。 克萊爾發現這種酒很好下咽,并且感到十分溫和。她曾聽過考特尼解釋,卡瓦不是一種發酵釀制的酒,不會醉人。還不如說它是一種藥劑,一種溫和的麻醉劑,總能刺激和興奮感官,而并不影響頭腦,但常常使四肢麻木。喝完卡瓦酒以后,克萊爾又被待之以一種發酵釀成的酒;棕櫚汁,坐在她旁邊的莫爾圖利過去給它起了這么個名;一種用棕櫚樹液釀制的酒精飲料,有著威士忌或杜松子酒那種沖勁。這種棕櫚汁喝了不少,對克萊爾產生了卡瓦酒所沒有的影響;對她的頭、她的視力、她的聽力及她的平衡力都影響很大。對克萊爾,這種效果混和在一起,同摻有麻醉劑的雞尾酒一樣。她的感官在爭搶著,互相分離,有的高高在上,有的漸漸下降,而她感到漠然,興奮,舒心歡快。她的所有感覺力都被升高了,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焦點;例如她無法弄清準確時間;但她保留了一線聚焦力,就像一個小孔還沒有全部被關閉,于是她可以看到、聽到、聞到、感覺是少了,但她所感受的似乎更尖銳、更深刻、更真實。 克萊爾再一次試圖將自己置于晚上的時間中,想把剛剛遇到的一系列事情梳理一下。這也是困難的,但卻取得某些成功。天黑時,考特尼穿著一件白色翻領運動衫,白帆布褲和白網球鞋,在莫德的陪同下來叫他們,叫馬克和她自己。馬克穿著藍襯衫,打著領帶,下身穿海軍寬松褲,她則穿著她最喜歡的無袖低胸黃色山東綢連衣裙,佩帶一顆鑲嵌在14開白金里的小寶石項墜,是結婚一周年時馬克送給她的。他們一起走過場地,樹枝火把照路,沿著小溪和一溜從居民房里透出來的燃燒著的蠟燭果的光殼,走了不遠,就進入頭人的大草房。主人已等在那兒,然后是考特尼的正式介紹,接著是全體就座。頭人入場,每報一個人名字,頭人的頭就向他低一低。 先是驚奇,接著又不感到驚奇,因為考特尼早先已經解釋過了。這兩位土人,頭人和他的兒子莫爾圖利,沒有穿囊袋,而是穿著圍在腰間的短裙,隨從們也是如此打扮。在這里,女人不露胸,不穿草裙,而是用鮮艷的塔帕布纏繞在胸際和腰間,盡管肩膀、肚臍、腿、腳都裸露著。接著是頭人和他兒子的講話,然后是音樂??ㄍ呔频木淳品绞讲煌谒跁献x到的,男女都敬,作為宴會的一部分。然后是棕櫚汁,接下來是無數的菜肴,從滿是燒熱了的石頭的地爐里取出烤豬,還有其它,輪番上來的奇異食物。然后,用手抓著吃,用一片樹葉擦手指,不停地談話,主要是頭人和莫德交談,有時是考特尼,有時是馬克,婦女們沉默不語,莫爾圖利拘謹但友好、快樂?,F在,又上菜了,是椰醬波依。 克萊爾斷定現在肯定到10點半了。 慢慢地,她的脖頸收縮了,她的腦袋下降了,固定下來,她擠了擠眼睛,清醒了并看了看桌子四周。他們在吃東西,吃的很投入,津津有味。在桌子頂端,她的右邊,頭人鮑迪賴特高坐在他那可笑的椅子上,一個跪著的女孩子在喂他。在蠟燭果搖曳的光亮照耀下,他那滿是皺紋的羊皮紙似的皮膚比屋里其他人都黑。他的臉瘦骨嶙嶙,眼睛深陷,面頰干癟,幾乎沒了牙齒。還有,剪短的頭發灰白色,機警的眼睛和白色濃眉毛,經過編輯但還精確的很不自然的英語,時而古典,大多用口語,他的重要性;圍繞著他的人們奔忙和俯首貼耳;賦予他任何一位君主、一位印地安統治者、一位英國董事長、一位希臘億萬富翁所擁有的威嚴。她判斷他有六十七、八歲,并且判斷他的仁慈的外表掩蓋著靈巧和嚴厲。 他的左邊坐著莫德海登,然后是馬克,她自己。在她旁邊,在她這一面桌子的最邊上,坐著繼承人莫爾圖利。見到他的面時,克萊爾記起了伊斯特岱的描述:黑黑的波浪頭發,寬臉盤上有著斜視的眼睛,厚嘴唇和黃褐色的面色,有力的、肌rou發達的臀部,身材修長。伊斯特岱說:大約30歲,6英尺高。自從見到莫爾圖利以來,克萊爾想修正一下她腦海里的圖像,沒有任何一點細節可以修正,只是不那么瘦,比她預料的要墩實一些。然而,他的表現不同于她所想象的那樣,現在她知道為什么了。她在腦海里將他歸為強壯和沉默寡言一類,應當是這個類型。令她吃驚的是,他既不強壯也不寡言。盡管肌rou發達,但他不像她所見到的任何一名運動員。因為他的皮膚沒有長毛,沒有脂肪或皺紋,使他的形體有一種自然的光滑、優雅和美麗。至于說強壯和寡言的沉默伙伴,她從他的偶而言談中,總而言之從他對別人的談話的反應中,探測到有趣的外向性格的氣氛。她猜想,如果他父親不在場,并且去掉宴會的莊嚴,他可能是個傻乎乎的趣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