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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一陣清醒,產生自誠實的清醒,奧維爾很少允許自己享受如此的放縱,他看到,他所以躲避貝弗利,并非因為她的缺陷,而是因為他的家庭植于他頭腦里的缺陷,如同往常一樣,他們早已成功地給他洗了腦,很早以前他就明白了他們這樣做的真相,但對他們的依賴使他閉眼不看事實,他從未允許自己把打光棍的處境同他們的所作所為聯系起來。 他的母親結婚4年,先生下朵拉,又生下他,父親此時為了一個更年輕、更少要求、更有女人味的女人而拋棄了她。他的母親責備性災難,責備他父親的罪惡本性,責備被稱作欲望的那種丑陋、不潔和扭曲的沖動。朵拉,此時正值成年,反對過多生育,離開家,嫁給弗農,移居科羅拉多斯普林斯,生兒育女自尋煩惱。奧維爾沒有大姐的呵護,便被母親緊緊拴在身邊,成為抵押其罪惡父親的人質。他在成為成人后用了整整一個年代才大膽找到了一個自己的住處,有了某些自己的隱私;但即使現在,盡管有了自己的窩,他仍要一天兩次同母親電話交談,一周三次同母親吃飯,并要開車送她到她的那群醫生和名目繁多的俱樂部聚會處去。 通過這一X光透視的自我檢測,奧維爾能夠將他的親屬同他的光棍處境聯系起來。他能痛苦地看到他們在使他保持單身上的籌碼。假如他娶了貝弗利或任何別的人,母親就會因沒有再找丈夫而感孤獨并失去身邊親人。如果他結了婚,過上自己的生活,他的jiejie和姐夫將被迫對母親盡他們那份義務。事實是,他們每年只許母親在科羅拉多斯普林斯他們的家中呆一周,每月為她在丹佛的那套公寓出一小筆錢。他們花錢,他苦澀地想著,他卻付出情感;他們失去的是現金,而他失去的是自由。只身在丹佛,他不得不一人挑起這副重擔。朵拉處事孤僻自私,如果他結了婚,奧維爾意識到,他便同樣取得了獨立,朵拉就不得不盡她那份孝心。 弄明白這一事實,奧維爾便恨他的jiejie。他不敢對母親抱有如此強烈的敵對情緒,但他告訴自己,如果他不能恨她,至少也不應愛她。明白了這一切,感受了這一切,何不沖向博爾德,跪到貝弗利面前,求她伸出手?他為什么這么無動于衷?他為什么不行動?他知道答案,并且最終連自己也看不起。他知道一種無名的懼怕束縛著他。他試圖命名和定義這種懼怕:他怕孤寂,怕離開和可能失去安全和依靠,離開這兩個繭子去尋求一個不熟悉的外來繭子,而這繭子有朝一日還會因太優越而不需要他,這就是他遲疑不決的關鍵所在。該怎么辦?他要弄清楚,他要作決斷。 他將注意力帶回課堂,回到筆記本上,回到此時正在疊腿的穿檸檬色汗衫的學生身上;打開腿了;粉紅的內大腿;又疊起來了??戳丝磯ι系拇箸?,奧維爾看到再過幾秒鐘就要下課了,他結束了講演,弄好筆記本,然后說:下周,我將開始詳盡地講對婚姻制度的大量威脅,指出它們在多少世紀來性演變過程中所起的作用。一開始,我將講所謂lsquo;別的女人的作用。在過去的那些世紀中,對結過婚或者有時還沒結婚的非法lsquo;妻子,男人起了許許多多的名字和稱呼;jian婦、姘頭、小老婆、yin女、妓女、娼、蕩婦、野雞、妾、婊子、花姐、情婦、yin婦、風塵女、狐貍精、養小、窯姐、賣笑女、妖女。這些在含義和使用上僅有細微差別的名堂是用來形容同一種女人;情人的。下周,我將講在性進化中的情人謝謝,下課。 收拾著筆記,聽著學生們離開座位、走動和交談的嘈雜聲音,他想知道那個穿檸檬色汗衫的學生是否還在盯著他,仍然在挑逗他,盡管奧維爾低著閃光的腦袋,他仍然能輕而易舉地將她納入視線。她已站起來,書和本子夾在腋下,背對著他,等著另兩個女友。她們一道離開房間,穿檸檬色汗衫的那位對他來說已經很熟悉了,可她從他前面走過時連瞧都沒瞧他一眼。好像他只不過是一臺關上了的留聲機。他感到自己又傻又賤,羞愧難言。 房間空了,他關上自己的公文包,沒有猶豫。平日,他喜歡同教員中幾個較有學問的人一起喝咖啡,交談業務和寢室流言。今上午,他沒時問。他已答應婦協,即科羅拉多資深婦女協會的審查委員會,必須在11點15分在劇院會齊,審看新近進口的法國電影《貝爾阿米先生》。沒時間了。 他匆匆離開校園,不多時將他的新道奇從教員停車場開出來,終于上了路,行駛在百老匯朝市府大廈的路上,他記起了莫德海登博士的來信。一般說來,他不在上午看信,個人郵件都送到公寓,他留在晚上享用;工作郵件送到辦公室,一般午飯后看。今上午的郵件里有個寫有莫德海登博士名字和回信地址的信封,他無法抗拒打開它的念頭。三海妖的情況如此地吸引他,以至于十幾年首次差一點忘了給母親打電話。因為這封信使他晚了點,僅同母親在電話上談了5分鐘。他已許諾午飯后她打電話到他辦公室時,他將給她更長的時問?,F在,車過市府大廈,他也保不準能給她更多時問。 他繼續在百老匯上行進著,分析海登博士來信的內容。他在比較性行為方面的研究大量的是二手資料,大部分章節建立在別的調查者和人種學同事的著作和回憶的基礎上。他本人只做過兩次較小的實地調查:第一次,為他的哲學博士論文搜集材料,到霍皮族保護區呆了6個月(他的母親也下榻在附近一個賓館);第二次,在阿拉斯加大學極地研究所的支持下,在阿拉斯加大陸附近海島上的阿留申人中呆了3個月(因母親在丹佛長病縮短了時間)。兩次他都沒很好地適應野外生活,對原始人沒有什么感情,說實話,對離開阿留申人回到母親床邊還很感激呢。他曾起誓再也不能去過野蠻人那樣的生活了。他告訴自己,實際參加和觀察是沒有必要的。達芬奇畫《最后的晚餐》不是沒參加那次晚餐嗎?我們可敬的大手筆詹姆士弗雷澤爵士寫他的不朽之作《金絞架》不是也沒到過原始社會嗎?(一個古老的軼聞使他作此想:威廉詹姆士問弗雷澤,你得告訴我一些你所遇到的土著人的事情。而弗雷澤回答,可上帝不允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