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宋繪選了一支和布料顏色相襯的嵌珠翠玉簪, 而后起身, 由著秋谷在齊胸衫裙外套上淺青色的大袖衫, 出了臥室。 桃紅在前領路, 宋繪乖乖跟著出了院子, 往北上面走。 雨已停了七七八八, 天顯陰灰色。 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后隱隱顯出些巖石原本痕跡, 倒映著從云后探出半張臉的夕陽, 給繁華的皇城增了幾分清閑情緒。 走了莫約一刻鐘, 進到一花圃修剪得規整的院子里,桃紅停下, 扭回頭看她,“娘子, 到了, 請隨我來吧?!?/br> 宋繪沒什么特別情緒的彎了彎眼,跟著走進屋里,見著了陪顧家走過風風雨雨六十載的顧老夫 人。 老夫人穿著一件褐色錦線織如意紋袍子,手里轉著一串有木紋的佛珠,小聲念叨著什么。 在聽見腳步聲后,她手上動作慢了些許,略有些渾濁的目光落在宋繪身上,沒個遮掩的,赤/裸/裸打量她。又在宋繪要給出反應之前, 闔上眼,慢悠悠道:“來了啊?!?/br> 宋繪稍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管老夫人看不看得著,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安后做了自我介紹。 老夫人將佛珠串掛在手脖子上,拿著茶盞抿了口,沒個笑臉但也并非刻意刁難,開口道:“坐吧?!?/br> 宋繪摸不清老夫人的態度,保持著謹言慎行的姿態,安靜在顧老夫人的右下面的空椅子坐下。 老夫人睜眼,目光停在她肚子上,“有找大夫看過男女嗎?” 宋繪垂著眸應道:“未曾...男孩女孩都是緣分?!?/br> “是這個理?!?/br> 顧老夫人雖看重這個孩子,但這回找她來似乎并不是因為這事兒,宋繪答著老夫人的噓寒問暖,邊耐心等著她的正題。 莫約是沒得可問了,老夫人話音一轉,夸起顧愈。 他重情重義只是其次,老夫人說到中間兒,抬了下眼,敲打宋繪,“所以他既已納你為妾,只要你不犯大差錯便會護著你,你得看清自個兒的位置,不能仗著這份寵愛驕傲自大...我這也并非是教訓你,只是我活了這么大把歲數,該見的都見過了,那些個啊認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的人都沒個好下場?!?/br> 宋繪垂著眼瞼,姿態柔順應下。 顧老夫人見她如著傳言般聽話,眉間的不悅散了些,“你是個好的?!?/br> 宋繪性子并不討老人歡心,只不過別人說什么她都應著,也難讓人不悅。 顧老夫人和她講了兩刻鐘便累了,揮手示意著可以離開,“明個再和三郎一道來請安吧,那時候老大家的也在?!?/br> 宋繪知道說的是大夫人,她起身應“是”,行禮后安靜退出房間。 待宋繪走后,立在角落的桃紅走到老夫人身邊,替她捏肩捶背,“老夫人似對宋娘子印象很好?!?/br> 顧老夫人合著眼邊享受著按摩,邊閑聊應著,“人確實還行,脾性也好...不過人長得好看過分了些,難怪三郎這么火急火燎的替她擺弄這么小的事,還惹老大家的不高興……” 上回蕓娘回來雖有提及過,但顧老夫人也沒過多上心這 事兒,畢竟人要是不好看也不能被三郎看上。 但今天這一見才知道,這人漂亮和漂亮過頭間的差距不是三言兩句就能糊弄過去的。 寵個妾室沒關系,但就怕這女娃一笑,三郎掌握不好這其中的度。 顧老夫人想到此處,偏頭看了眼桃紅,“你這早就到出嫁年紀了,我每回問你,你都講沒個喜歡的,現在還是如此?” 桃紅心里一緊,意識到老夫人要說什么,她安靜了小片刻,斟酌著回到:“奴婢一直跟著老夫人,對外頭那些也不了解,于是想著,與其這么隨便嫁了不如就在您身邊伺候著?!?/br> 顧老夫人笑笑,“那這么講還是有心儀的人了?” 桃紅臉上飛過紅云,含羞帶怯的露出些許笑意。 就在這一畝三分田做事,了解得能是誰,再結合她這態度...顧老夫人心里有了底。 她拍了拍桃紅的手,“你也服侍我小十年了,我會替你尋個你滿意的好姻緣?!?/br> 桃紅得了這句話,眼底閃過喜色,向老夫人道謝。 宋繪并不知道顧老夫人在想平衡顧愈后院的法子,她回了自個兒屋里,夏陶已去領了飯菜回來,宋繪剛好餓了,凈手后在桌邊坐下用飯。 她剛用了兩口,秋谷進屋說是顧老夫人那邊派了大夫過來。 宋繪抿住唇邊的不虞,讓將人帶進屋。 作為正房,頭胎莫約會更期盼男孩兒,但對宋繪這個身份來講,小子姑娘都可以,各有好好壞壞的地方。 大夫墊了個布墊在宋繪手腕下面,摸她的脈。 大夫應做了不少這樣的事,不到一小會兒,他便從脈象里得出了結論,朝宋繪拱手,道:“是個小公子?!彼婆滤恍?,又多補充上一句,“我看脈象多年,十拿九穩,提前恭喜娘子了?!?/br> 宋繪摸著袖口沿,問著另外一件事,“我此前有些流產的征兆...” 大夫似知道她想問什么,直接應道:“娘子無須太擔心,你現在胎/很穩,孩子也很健/康,/生/產應不會有什么問題?!?/br> 大夫似很擅長婦科,而后又和她講了不少懷孕生產上的注意事項,宋繪記下,向他道謝。 時間差不多,大夫起身,夏陶拿著銀裸子跟出去,將人送走。 宋繪坐回桌邊繼續吃飯。 似乎成 心不讓她好好一個人待著,她這邊剛放下碗筷進臥室,外面又來人了。 她收拾著帶到臨安來的兩小箱子書,懶得起身了,“去看看怎么回事?!?/br> 冬霜出去了一趟,返回來,“是老夫人那邊賞了些東西,說是給娘子調養身體?!?/br> 鐘娘將倒好的溫水放到宋繪手邊,輕聲道:“娘子無須出去,我登記后,讓人直接抬去旁邊屋子鎖著可行?” 宋繪找到了在歲安溫泉莊子沒看完的話本了,她翻開,輕嗯一聲隨她的安排。 高門大戶,特別是顧愈當下膝下無子,顧老夫人對孫子的期盼遠高于孫女,她能有這個待遇算是沾了未出世孩子的光。 顧愈回來,院子里此起彼伏傳來問候聲,宋繪從書里抬頭,看見顧愈從外面走進來。 他喝得眼角泛紅,兩鬢發微散,白袍玉簪的裝扮,帶著溫和的笑,像極了四處留情的風/流兒郎。 宋繪起身,去給他脫衣裳。 顧愈順勢抱住她,將頭擱在她肩上,聲音帶著酒意,“‘其孝友淳深,立身貞固,內含玉潤,外表瀾清,言行相符,終始如一?!?,孩子喚作瀾清吧?!?/br> 第七十章 千手觀音。 宋繪記下這個備名, 將顧愈的袍子脫下來掛在架上,她聲音很低,有那么幾分哄的意思,“我讓鐘娘去煮些醒酒湯, 大人用了再睡可好?” 顧愈撈著宋繪在床邊坐下, 如湖般清澈的眸底漾著一層暖光, “我又沒醉?!?/br> “我先...” 顧愈抱著宋繪倒在軟和的床被上, 懶著音調打斷道:“都講沒醉了?!?/br> 宋繪見他堅持, 放下床四面的薄紗, 隨了他心意側臥在床上。 橘黃色的夕陽光順著窗落進屋內, 視野中的所有光景變得柔軟, 顧愈身體深處的懶倦放肆冒出來, 他手不太規矩的鉆進她小衣里, 又規規矩矩貼著她肚尖停下。 宋繪睫毛飛快的扇了數下,緊張, 但模樣乖順由著他。 顧愈受不了宋繪這樣,他嘶扯呼了口氣, 無奈的彎了彎唇, “你別這么看著我?!?/br> 宋繪無聲彎了彎眼,闔上眼,“那不看了?!?/br> 她眉形彎彎,睫毛一扇一扇,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顧愈親了親她眼瞼,轉移注意力的開始講話。 他對小孩沒什么特別的喜歡,從小便是如此,因而態度和宋繪相差無幾, 男孩女孩都可以。 “不過...在 聽見家里遞來消息時,我發覺我稍微有些松了口氣,就算戰死沙場,也不用背著祖母的埋怨上黃泉路了?!?/br> 宋繪睜開眼。 顧愈笑了下,“夸張的說法,我這好歹武藝高強,雖然還沒什么人給我送外號...”沒人送外號這事讓顧愈有些耿耿于懷,他抿了下唇,話題有些走偏,“改日我想個響亮的,到時敵國將士一聽見我的名號便鬼哭狼嚎,心生退意?!?/br> 他模樣頗為真誠,宋繪也不太好笑出聲,她跟著一起認真,給他出餿主意。 宋繪亂七八糟講了好些個名字,顧愈在聽見“千手觀音”再忍不住笑,試著想想那幅場景,目不忍視,“算了不取了?!?/br> 稍微起了風,窗外稀疏發黃的樹葉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宋繪漸漸生了困意,睜不開眼。 她隱約知道顧愈起身去洗澡了,點燈坐在矮塌邊看了會兒書,然后早早上了塌。 第二日一早,宋繪記掛著請安的事早早醒了,莫約是太早,天色昏暗,連夏陶幾個也沒什么動靜。 她坐在床上,想著待會見著老夫人和顧家大夫人要說些什么,安安靜靜的,表情近乎安寧。 顧愈覺淺,宋繪一醒他便跟著醒了。 宋繪漂亮的五官融化在曖/昧的晨光里,因著為人母的原因,她身上看不見什么尖銳的東西,干凈美好得不像話。 顧愈單手擱在腦后,捉著她指尖揉了揉,“在想什么?” 宋繪彎眼,修長的眼尾彎彎地翹起來,“沒什么,發呆罷了?!?/br> 顧愈拉她重新躺下,“陪我說會兒話?!?/br> 他們在里間講話,外面守夜的秋谷聽見動靜,遠遠問了聲。 顧愈不急著起塌,讓她去將早飯領回來。 “不是去老夫人那里用飯嗎?” “你指望在那好好吃飯?墊墊肚子再去?!彪S口解釋了,顧愈親了親宋繪指尖,“過幾日我讓臨翔坊的掌柜來一趟,你打些鐲子簪子,要不總歸素凈了些?!?/br> 宋繪應了聲好。 早晨時間過得有些快,顧愈骨子里懶勁兒還沒散,秋谷便回來了,冬霜和夏陶也起了床,候在門外。 顧愈聽見她們說話聲,起身,吩咐著將洗盥銅盆端進來,宋繪整理了一下里衣,掀被子跟著下塌。 房間沒了說zwn j;話聲,比之前安靜了些,只余下時不時物件撞擊的細碎聲響。 待兩人洗漱完稍微用了些白粥,窗外才顯出了些許蒙蒙亮色。 宋繪雖算不得新人,但到底在臨安的顧家人眼里,是個初來府上的生人。 她換上了稍正式些的湘妃色,抹了些唇脂,本就精神好看的人兒多了幾分逼人的顏色,宋繪在鏡里看了自己一會兒,覺著太過,擦了些。 她打扮好,我起身提著裙擺走到顧愈邊上。 夏陶讓開,將還未系的腰帶遞給她,宋繪幫顧愈系好,抬眸朝他笑,“大人,好了?!?/br> 顧愈溫和的露了些笑,“走吧?!?/br> 她側開身讓顧愈先行,而后略落后半步跟上,一前一后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