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宋繪眼底露出兩分堅決,“太尉家眷在逃亡隊伍里,義軍似是沖她來,想抓人立功?!?/br> 耿平搖頭,“娘子,這莫約太危險了些?!?/br> 宋繪咳了兩聲,繼續說道:“耿護衛把這事告訴認識的四五人,不能太多,小心些便不會有事?!?/br> 后有追兵,耿平其實也并沒什么選擇余地,只得信宋繪,鋌而走險一回。 怎么也是患難與共了,耿平在隊伍里確有幾個相熟起來的武人,他趕路時隨口提了,便發現不到一個時辰,這消息像燎原野火在隊伍里傳開。 許多人都是覺著人多安全才隨人流一起走的,但現在突然知道他們是受著波及才被追殺的,有的人便生了離隊的心思。 有這樣的認知的人越來越多,原本秩序不強的隊伍開始慢慢散開了,大家都無意識的離那些坐著馬車,護衛環繞的富人官員遠了些。 不知什么時候,抱團取暖才有的大隊化整為零,作鳥獸散開。 宋繪一行人跟上一小串平民,從不分晝夜的追殺中脫身。 他們在山腳空空村莊緩過一口氣,改了目的地,去到距離最近、還有著城防兵力的通新。 第五十章 煮雪烹茶。 紹南一片的亂況讓通新城人口增了幾倍, 整潔寬敞的大街上人流如織,偶爾也會有馬車經過。 因著外來人口多,物價房價都有多多少少漲幅,鐘娘用從紹南揣出來的銀票在城邊角租下一套民房, 民房稍有些舊了, 但房間還算多, 能住下他們一行人。 鐘娘簡單收拾了下正屋, 鋪上新買的棉被, 宋繪簡單洗漱后便上了塌, 連著睡了近十個時辰 才從那種緊繃難受的狀態緩過來。 宋繪起身, 懵懵的在床上坐了半刻鐘, 穿上干凈軟和的新棉衣, 出了屋子。 耿平幾人正清掃著院內積雪, 他見著宋繪,規矩的拱手行禮問好, 而后道:“娘子睡得可舒服?!?/br> “托大家的福,睡得很好?!彼卫L目光在院內晃了一圈, “春瓷梅花她們呢?” “鐘娘帶著她們去買東西去了?!闭f著這事, 耿平另提起另外一件正事,他已往回派了人,如若不出意外半月內可以聯系上顧愈,替她報平安。 宋繪應了聲謝。 這時候,外出的鐘娘幾人提著大包小包回來,她們買了些米面rou菜,還有生活必備的鍋碗瓢盆之類。 身強力壯的年輕護衛上前幫忙歸置東西,鐘娘提著買到的凍魚,和宋繪確認晚間要做的菜。 宋繪聽著, 總算有些生活回到正常的實感。 她就這么安安心心在通新民宅住了下來。 隔壁住的是一對年輕夫婦,男人在鐵匠鋪干活,女人做些手工貼補家用,女人姓蔣,和宋繪差不了幾歲,她見宋繪面善,閑來無事總愛來串門。 耿平阻止過幾回,但見宋繪不是很排斥,之后便不擋了,由著她進屋里和宋繪說話。 蔣娘子手巧,打的絡子繡的花在繡鋪賣得不錯,因著沒有書和棋,宋繪閑暇時間也會跟著弄兩下。 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的過著,漸漸走到了年末。 十二月二十四日,有謝灶的習俗,宋繪不到寅時便醒了,穿上從蔣娘子那里收著棉衣,出了房間。 畢竟是民宅,沒專門的耳房,除了晚間守夜的護衛,沒其他人知道她起塌。 護衛上前問了一句要不要叫/春瓷幾個人服侍,宋繪擺手,自個兒擺弄放在屋檐下的爐子。 護衛替著燒上炭,宋繪拿了個小板凳坐在爐子邊,等著慢慢起來的溫度熱些洗漱能用的溫水。 她燒了兩回,第二次水燒滾了,用來兌蜂蜜。 碗都是新買的,白底青花,廣口,盛著黃澄澄蜂蜜水,兩色互襯,極為好看。 雪下大了些,像是一朵朵乳白色的棉花,宋繪看見本好好守著院門的護衛突然開門,朝外拱手行了禮。 她稍有些猜測,接著便被印證了。 顧愈穿著鴉青色暗紋夾袍踏進院內,一如往日的清貴俊朗。 宋繪起身,雙手放在身前,站在檐下,溫溫柔柔朝他笑。 顧愈快步走到檐下,目光在她臉上落了片刻,宋繪摸了摸結痂的傷口,解釋道:“當時出城時不小心被砸著了,現已差不多好了?!?/br> 顧愈沉默了一陣,垂眸看見壺嘴冒熱氣的銅壺,“這么大清早一個人在做什么?” “泡蜂蜜水?!?/br> 兩人像是提前說好了一般,都不提逃亡這一路上的事。 宋繪替著顧愈拍掉他身上的碎雪,邊補充解釋著,“民間故事里講,...灶神今天要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職,把蜂蜜涂到爐口上,灶神就會和玉皇大帝說些甜蜜好話...我閑來無聊,便弄著玩?!?/br> 她穿著素凈的豆粉色襖子,腰細膚白,臉尖尖小小,說這話時,稍頑皮的彎了彎眼,好看得不像話。 顧愈心口像是也被蜂蜜水浸了個全,時隔多日的,總算在蒼白冬日里感受到了些顏色。 顧愈聲音放輕,夾著微不可見的哄,“進屋吧,外面冷?!?/br> 宋繪應好,邊問:“大人用早飯了嗎?” “沒?!鳖櫽鲁鏊聜€問題,沒等問便答道:“按著你往日來,無須特別準備?!?/br> 宋繪轉頭看了眼院內的護衛,他也聽到了,拱手彎了彎腰身,會替著交代出去。 顧愈來了的消息像是投下平靜湖水里的石子兒,整個院里熱鬧起來,吵吵嚷嚷。 顧愈在屋內坐了片刻,蹙了蹙眉,“晚些換個院子,這太小了些,外面說句話也能聽見?!?/br> “住習慣了也還好?!彼卫L將袍子掛在架子上,“大人怎么親自過來了?” “走一趟總放心些?!鳖櫽^看她一眼,“陪我睡會兒?!?/br> 她才起床,一點也不困的... 宋繪見他眉間藏著的疲倦,將推拒的話咽回去,應了聲好。 花梨木床色澤柔和,有淡淡降香味道,宋繪平躺在床上,一點想法沒有的盯著木頭花紋。 她明明才醒,照著常理來講不該再困的,但躺著躺著,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睡著。 待她醒時,原本規矩的睡姿變成了向右邊側臥,和顧愈面朝了面。 宋繪本想起身,不知什么時候醒的顧愈拉了下她手腕,她又倒了回去。 “說會兒話?!敝v著,顧愈睜開眼,目光溫和的落在她臉上,“在通新每日做些什么?” 宋繪偏頭,烏黑柔軟的頭發鋪在枕被上,想了想,從隔壁的蔣娘子講起。 顧愈合上眼,聽著她柔軟聲音娓娓講抵達通新城以來的大小事情,細細碎碎,事無巨細。 “通新有許多人以打漁為生,...雖現在河面結了冰,但他們也能釣到?!?/br> “我跟著隔壁娘子學了針線,比起繡花,打絡子簡單些...” “她送了我一件棉襖做禮物,我還沒想好要回什么禮...這事還拖著的,我正在想?!?/br> 屋子關著窗,光線昏暗不明。 床鋪不大,被子不大,宋繪的聲音也不大...就這么說著,像處到了地老天荒。 鐘娘在外說了句早飯煮好的事,顧愈睡舒服了,讓著拿進來。 白粥,配上爽口的兩道小菜,簡單隨意。 顧愈目光微垂停頓片刻,掃了一眼鐘娘,道:“中午多做幾個菜?!?/br> 他 雖語氣如著常,但鐘娘熟悉他的一些說話習慣,知曉他當是生氣了。 宋繪在規矩方面要求并不嚴,她們也跟著懈怠了幾分,鐘娘垂頭應是后退出屋子,去給中午菜式想點子。 顧愈用著粥,邊和宋繪閑聊。 紹南出事后,大魏便有意識的配合叛軍的擴張節奏,向石長一帶出了兵。 國內兵力本就七零八落不堪一擊,現大寧邊防軍又被死死牽制住,...紹南城的叛亂估計一時半會兒鎮壓不下來,說著,顧愈放下碗筷,“依現在這么個事態,局勢三五月是穩定不了,你在通新也不安全,我想著先送你回臨安?!?/br> 宋繪跟著放了碗筷,淺笑應好。 宋繪抿了口杯盞里的水,“大人,我大約什么時候要走?” “還未定下,怎么?” 宋繪指了指身上的襖子,“我還沒將回禮想好?!?/br> 她是真在為這么個事兒煩惱,顧愈失笑,“那等你將禮物想好之后再安排這事?!?/br> 宋繪彎了彎眼睛,“好?!?/br> 吃過飯后不一小會兒,雪像來了勁兒一般,下得越發大。 大雪之中,一切都像沒了顏色,側面圍墻,城內高塔的輪廓已看不清楚,奴仆護衛忙碌的聲音也像是被雪蓋住了,漸漸聽不清楚。 宋繪在院里裝了一銅壺的雪,搗鼓著要用雪水煮茶,顧愈怕她受涼,讓人把爐子放進房間里面給她弄。 燒夠炭的房間像是被傾盆的雪和外界隔絕開了去,生出幾分安靜自在。 顧愈穿著青白的絲綢里衣坐在桌邊看著信,期間看了幾回坐在爐邊認真等著雪水燒開的宋繪。 她有事沒事地和顧愈扯一堆尋常事,橘紅色的光映在她臉上,勾得五官線條更精致漂亮。 似一段日子沒看著,她偷跑去天宮吃了仙桃。 顧愈被自個兒的想象力逗笑,拿著蘸墨的毛筆回信,用文字遠程給著指令。 寫了幾個字,他又偏頭看宋繪,“要不你就暫住在通新,我手里還有些人,撥兩隊來,你應也不會出什么事?!?/br> 宋繪不知他怎么突然改了主意,眨了兩下眼睛,“大人覺著怎么好怎么來便是,我都可以?!?/br> 雪化成水,滾了一回,宋繪在杯盞底放了一撮茶葉,沖上五分一的滾水。 蓋上蓋子等了片刻,她再將水加至八分滿,看著蜷縮茶葉在水中舒展開。 她遞茶盞給顧愈,至著半道,手頓了頓往回收。 “大人,你白日本就睡了覺,若是喝了茶,夜里更睡不著...” 顧愈伸手從她手里拿了茶盞,“不關事,今夜不打算睡?!彼盗巳南?,緩緩地喝下一口,滿足吐口氣,“我明個早上便得走,待我走后你再補覺?!彼Z氣正經,模樣端方,宋繪不知自己 該害羞好,還是學著他樣子正派著說話。 顧愈見她莫名其妙為難起來,眼底透出笑。 待宋繪想好要怎么回應時,顧愈已放了茶盞,繼續做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