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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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夫人并不覺得是無力辯駁的語塞,而是覺得她頂撞,一時未反應過來。 “洛姐兒!”侯夫人以為聽錯。 世子夫人抬眸看她。 楚洛繼續上前,淡淡道,“是,楚洛在祖母眼中,在建安侯府,一直都只是一件東西,在每個人眼里,都是一件不值一提的東西,卻應當為了建安侯府,什么都做的東西,不是嗎?那我不想再做一件東西了,楚洛不會入宮侍奉,愿侍奉青燈古佛!” “你!”老夫人氣得喘著粗氣,“你……別以為你如今仗著有天子喜歡,只要你還在楚家一日,你就還是我楚家的女兒,你要覺得是,那你就還是我楚家的‘一件東西’!” 老夫人話音未落,屋外腳步聲響起,“老夫人說得是,楚洛在楚家一日,就是你們楚家的‘東西’……” 老夫人一愣,嚇得整個人僵住,從主位上滑倒,“陛……陛下……”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跪下不敢抬頭。 李徹臉色隱晦不定,已是難看到極致,聲音低沉道,“那從今日起,你們楚家沒有這件‘東西’了,大監?!?/br> 大監連忙上前,“陛下?!?/br> 先前楚洛的話,似是字字句句都扎在他心底,有多痛心到極致,聲色便有多黯沉,“下旨,召建安侯府楚洛即日入宮侍寢;責令御史臺,徹查建安侯府私通寧王一事;建安侯府長房,二房,三房分家……” 第62章 第062 忠于你 一…… 李徹言罷, 整個廳中鴉雀無聲。 老夫人瞬間驚住,眸間皆是不敢相信,“陛……陛下……”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扶著老夫人, 老夫人雙眸和雙唇打著顫,侯夫人一臉驚恐, 世子夫人則是低頭垂眸, 神色平靜無波。 楚洛沒有動彈,滯在原處。雙眸先前就濕透, 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 卻始終都沒有出聲,沒有下跪, 亦沒有轉身。 大監也愣住, 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李徹目光沒有再看向建安侯府眾人, 瞥向大監,“聽不到嗎?” 語氣中是少見的盛怒, 大監這才反應過來,連衣擺都來不及掀, 徑直跪下,“是?!?/br> “陛下……”老夫人跪著上前, “陛下,你不可以這么對建安侯府, 我們建安侯府是百年……” 老夫人話音剛落, 李徹冷聲道,“沒有建安侯府了?!?/br> 這一句似是晴天霹靂,老夫人僵住。 李徹道,“老夫人不是很喜歡揣測朕的心思嗎?那老夫人不如猜一猜,朕要怎么處置建安侯府?” 老夫人面色煞白, 先前跪直的身子,似是瞬間癱倒坐下,侯夫人趕緊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似是腦海中“嗡”的一聲,全然空白。 沒有昏倒,但整個人似是都僵住,不再說話,連眼神都沒轉動。 完了……建安侯府徹底完了…… 完到了她手中,她有什么面目去見楚家的列祖列宗? 忽得老夫人想起什么,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拽住楚洛的衣擺,“洛姐兒,你求求陛下,建安侯府不能到這里傾覆,你也是楚家的女兒,你要是沒了建安侯府做娘家,你日后怎么在宮中立足……” 老夫人已然語無倫次,再也顧不得什么顏面和世家修養。 她只要保住建安侯府! 要保住楚家百年世家的聲譽! 建安侯府不能毀在她手里! “洛姐兒……”老夫人還欲開口,李徹業已上前,旁人驚訝目光中,將楚洛打橫抱起。 老夫人手中忽得一滑。 連楚洛的衣擺都沒有抓住,手中倏然一空,再無一物,似是連最后的救命稻草都從手中抽走。 老夫人心中莫名一愣,繼而徹底惶恐,還向上前,卻在李徹的凌目警告下,哆了哆身子,不敢近前。 楚洛一驚,腳下忽得凌空,原本低頭是避開他的目光,眼下卻下意識抬眸看他。 他才見她雖一直未出聲,一雙美目卻一直噙著眼淚,臉上兩行清淚,淚痕明顯不知是從何時便開始的…… 李徹忽得想起許久前,輕塵死的時候…… 她那時因為譚孝的事,在建安侯府老夫人跟前受盡了委屈,而他那時才從山崖下忍著疼痛,渾渾噩噩想著跑回來見她,同她道別。她遠遠站在月光下,一直看著他哭,一邊走近一邊哭,而后抱著他哭,一直哭到她發不出聲,哭到最后他在她面前緩緩閉眼…… 那如同根根鋼針扎進心底的滋味,在他心中,如同當下。 只是當下,她才逼得同老夫人說出的那翻決裂的話,明明哭紅了眼睛,卻不吵不鬧,亦不應他,讓他心中如剜心蝕骨,烈日灼心。 他抱著她離開廳中,聲音嘶啞而低沉,“真要侍奉青燈古佛?” 她緘默,良久都未應他。 應是不準備再出聲。 壓抑的氛圍里,他亦沉默。 他抱著她,穿過苑中。 苑中不知何時起,下起了長風京中今冬第一場初雪。 雪很大,如鵝毛一般,一簇一簇下落,落在他眼前,落在她肩頭,亦落在他心底。 “不是說不丟下我嗎?”他忽然開口。 楚洛微楞,指尖微微滯了滯。 這種似曾相識的念頭,又不知從何處莫名竄起。 她輕輕咬唇,緩緩抬眸看他,一雙眼睛似是朦朧里透著探究…… 他五官依舊精致,只是眸間黯色,眉頭攏在郁色里…… 他抱著她,目光低垂,聲音低緩而沉悶,“不是說,要尋一個自己喜歡的,也喜歡自己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楚洛方才探究的目光忽得怔住,似是忽然反應過來,早前在梅園,他也說過這番類似的話,只是不如眼下這番話這般直白…… 卻近乎同她那個時候說過的話,如出一轍…… 她噙滿淚水的眸間,眼下又寫滿詫異,她只在千曲的那天夜里說起過這句話。 那個時候,是在林間的山洞里,她身邊只有輕塵…… 楚洛怔住,隱在袖間指尖,忽得死死攥緊掌心。 似不可思議,又似忽然通透,不覺明歷,只是目光更加愕然看向抱著她的人…… 李徹復又輕聲,“不是說過喜歡朕嗎?” 她心頭如同鈍器劃過。 “是真不喜歡了,還是分明說得氣話?”他嗓音醇厚如玉,似是也句句扎在她心底,“既然喜歡朕,為何還要侍奉青燈古佛?” 楚洛眸間輕顫,輕咬的下唇也忍不住一直顫抖。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似是根本不由自主。她從頭到尾都未出聲哭過,眼淚卻染濕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李徹眸間黯沉,略帶嘶啞的聲音繼續道,“朕在心里許過你,只要有一日,朕能從文山遇刺昏迷中醒過來,朕就回來找你。楚洛,你這么處處忍讓,膽子小,又嬌滴滴的一個人,朕若不在,你會被旁人欺負成什么模樣……許是會被譚孝這樣的人渣吃得骨頭都不剩,被楚家老夫人欺凌到送去哪個王侯貴胄后苑,你都只會躲在角落里哭,還只知道自己偷偷哭,不敢出聲,朕不在,輕塵不在,誰護你……” 他的話明明暖意,卻徹底打翻了她心中的天平。 她早前一直未曾哭出過的聲音,似是在這一刻終于忍不住,哭聲輕輕溢出喉間。 慢慢的,聲音慢慢宣泄而出,伸手死死攥緊他胸前的衣襟,靠在他懷中抽泣。 他的心跳聲里,仿佛都雜糅了她的哭聲。 他抱緊她,就著她的哭聲,輕聲繼續,“楚洛,朕說過,許你一雙人,此心從未變過,日后也不會變,你丟下朕去侍奉青燈古佛,讓朕去何處?” 她已泣不成聲。 他淡淡垂眸,溫聲繼續,“朕心里,從未在意過你是生得端莊,還是嫵媚,是生的好看,還是平淡;在朕心里,楚洛就是楚洛,是當初朕遇刺昏迷時,醒來發現睜眼不知何處,前途未卜,擔心隨時可能被人送走,也不知此生能否再做回李徹時,身邊那個溫柔喚著朕輕塵,會用手撫平朕心中不安的楚洛……” 他輕嘆,“楚是楚楚有致的楚,洛是洛河的洛。朕的身邊只會有一個楚洛,朕只忠于她。她的輕塵,只會忠于她一人,此生不換……” 楚洛緊緊攥緊他的衣襟,淚如泉涌。 他沉聲,“在他是輕塵的時候,就只會給你添亂;他是李徹的時候,也不能事事都盡如人意,但他一直在試著接近你,又不敢唐突讓你怕他,他想讓你慢慢喜歡他,心中信賴他,讓你同他在一處時,安穩不再害怕,但他還是會糊涂做錯事,惹你哭,繼續給你添亂,但你始終溫柔待他……” 李徹闔眸,“他不夠好,也是眼下才知曉,自己尚有許多事情做不到。但他若傾其所有,孤注一擲,你能……再多給他些時間,與他一道休戚與共,風雨同舟嗎?” ****** 國公府內,溫國公正覆手身后,在廳中來回踱著步。 國公夫人也坐立不安,面色有些緊張焦灼。 國公府心腹說完先前一番話后,在國公爺跟前拱手低頭,便一直沒敢再抬頭。 良久,溫國公停下腳步,重復道,“你是說……陛下親自下旨,讓御史臺徹查建安侯府私通寧王一事?” 溫國公掂量許久,還是覺得想不通透。 心腹頷首,“是,而且陛下就在建安侯府內下的旨,似是動了怒。眼下,圣旨已經到了御史臺,御史臺早前得了封相的意思,此事暫緩,當下忽然領了圣旨,御史臺正措手不及,都不清楚陛下意思,也還未尋到封相探口風,陛下心思沒人知曉……” 國公夫人眉間惑色,“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準備保楚家了嗎?” 那若是連楚家都不準備?!?/br> 國公夫人臉色微沉,那國公爺想用御史臺威脅建安侯府,進而牽制陛下的心思…… 溫國公臉色亦有幾分難看,“接楚洛入宮,陛下怎么說的?” 心腹應道,“原話是,召建安侯府楚洛即日入宮侍寢……” 國公夫人詫異,“……侍寢?” 陛下不是沉迷楚家的女兒嗎?怎么會用侍寢這樣的字眼…… 溫國公臉色忽得難看到了極致,“他是準備舍棄楚家了,也是告訴我,他連楚洛都可以召入宮中侍寢,不會受我脅迫……是我小看他了……經過惠王之亂,寧王之亂,他恐怕已經不是早前那個初初登基,處處需要依仗太傅的文帝了……” 國公夫人臉色也全然煞白。 廳中氣氛一片死寂,忽得苑外急促腳步聲傳來,溫國公和國公夫人轉眸,見是文帝身邊的順子。 順子上前行禮,“國公爺,陛下宣國公爺入宮?!?/br> 溫國公目光微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