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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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圣駕親至, 曾在侯府門口同祖母說過話,當時就是這個聲音! 是文帝?! 楚洛未敢抬頭,慌亂之下,放下燈籠便起身跪下,將頭壓低, “陛下圣安?!?/br> 李徹似是也愣住。 他遠遠見她坐在馬廄前,拎著燈籠出神,他熟悉使然,如輕塵一般上前,但與她而言,他尚是個陌生人,還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更需要避諱的天子…… 他唇角微微勾了勾,不想嚇到她,但終須有這一日,她要熟悉他,如同熟悉輕塵一樣。 “抬頭?!彼?。 楚洛微頓,她沒想到文帝會開口讓她抬頭。 楚洛隱在掌心的手略微攥緊,她不想在文帝跟前露面,同當初不想在譚源跟前露面,便在倒春寒的時候往自己身上澆涼水一個道理…… 文帝還不同于譚源,譚源是能避過去的,但若是文帝…… 楚洛咬緊下唇。 心思澄澈,如若文帝對她動了念頭,那世上沒人能幫得了她,家中只會爭著將她往文帝的龍塌上送…… 楚洛眸間微沉,遲遲沒有動彈。 不遠處,大監微微攏了攏眉頭,這是對陛下不敬啊…… 楚洛似是也知曉避不過去,大監遲疑的目光里,楚洛緩緩抬眸看向身前的一身靛色龍袍。 身著龍袍的天子,玉冠束發,五官深邃而精致,眉宇間透著帝王的威嚴,亦有年輕俊逸和淡然柔和…… 楚洛早前未曾見過文帝模樣,黃昏前后初次聽到文帝的聲音,便覺同她想象中的天子不同,好聽又醇厚。而眼下,這道聲音與身前的一襲帝王氣度,風華絕倫緩緩重合,楚洛微微怔了怔,既而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掩了眸間情緒。 “小馬駒才死,沒忍住哭腫了眼睛哭,不敢沖撞陛下天顏?!彼曇羟宓?。 伴著清淡的聲音,再次微微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 夜風中,青絲淡然拂過臉頰,她低著頭,燈籠上的光亮映在她臉上,剪影出一抹清淡的,有意遮掩的明艷動人。 似是透著說不清的嫵媚綺麗。 李徹本就是想認真看她,眼中的虔誠并未參雜任何雜質,就是單純的期盼和心底隱隱的歡喜,藏在他慣來平靜淡然,掩飾得極好的眸光里。 她方才緩緩抬眸,目光與他對視,他心底還是怦然一動,似是忘了動彈。 他還是輕塵的時候,便同她朝夕相處,他也曾枕在他身上,同他說不會同旁人說起的話。 他知曉她生得很美,所以處處藏拙,衣著素淡,妝容修飾。 饒是如此,他也想看清她。 不是透過輕塵,而是就在眼前,清清楚楚得看清她的模樣。 饒是有心理準備,但她在身前,抬眸看他時,他的心跳還是倏然漏了一拍,眼底的平靜淡然險些破碎,露出破綻。 —— 是他見過的她。 卻比他見過的她更美! 他似是今日才真正看清一隅,不過一隅,卻已動人心魄。 她也適時垂眸避開他的目光,不敢多看他的眼睛,怕引起再多的綺麗與曖昧。 兩人身前只隔著了兩盞燈籠,燈光昏黃而宛轉,在清冷的月色的襯得下,份外溫馨而暖意。 她沒騙他。 她的眼睛還有未褪去的紅腫在,是哭過許久,未好,又再哭過。 他忽然反應過來,為何她沒去今日的接風宴。 他想伸手輕撫她的眼角,甚至如同輕塵一樣,湊近臉頰親近她,卻又怕唐突與輕浮…… 他想珍視的她,是在林間能同他置氣,肆意拿溪水潑他的她;是山洞里,反復鉆木瑞,眸間認真專注,不染一絲塵霜,卻在見到火星冒出時,毫無保留在他跟前笑容飛揚的她;亦是跳躍的火苗前,沒有芥蒂,在他面前輕解羅裳的她;更是,枕在他身上,同他柔和說著心中的憧憬與歡喜,擔憂與忌諱的她…… 他也淡淡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如水笑意,輕聲道,“它若是知曉你這么念著它,它一定很高興?!?/br> 楚洛微微怔住,下意識再次抬眸看他。 他嘴角又微微牽了牽,溫和如玉的聲音道,“唔,眼睛是腫得厲害……” 楚洛眸間怔忪更甚,詫異看他。 他認真道,“眼周用冰敷小半個時辰,早些睡?!?/br> 楚洛愕然。 他輕笑,“回去吧,地上涼?!?/br> 李徹言罷,輕聲喚了句,“大監?!?/br> 大監連忙快步上前,“陛下?!?/br> “走吧,去看看朕的馬?!彼?。 熟悉他的大監,卻知他此時怕是心情極好。 大監接過他手中的燈籠,目光自覺避諱過去,沒有多看向楚洛,只拎著燈籠上前替李徹領路。 楚洛不敢出聲。 一直等到那道身影走遠,楚洛才似緩緩回過神來,腦海中皆是先前文帝口中輕聲溫厚的幾句話。似是,并無旁的意圖,光明正大看她,亦光明正大同她說話…… 楚洛心中莫名一舒,并不像早前那般擔心和怕他。 甚至,覺得他人,同聽到他的聲音一樣,都與她想象中的天子不同。 又仿佛,莫名透著些許……說不出由來的熟稔和親厚? 楚洛心中唏噓,她早前并未見過天子,是魔怔了。 楚洛深吸一口氣,斂了胡亂的思緒,收起目光,拎起手中的燈籠起身。 不遠處的路寶快步上前,眸間有些焦急,“六小姐……” 先前六小姐是說口渴,她去飼馬小廝那處取水。誰知回來的路上,說圣駕至,不讓旁人上前。 路寶心中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等禁軍侍衛一離開,便一路小步快跑上前。 楚洛輕輕搖了搖頭,安慰道,“沒事?!?/br> 路寶微楞,但小姐面色尚好,她如此說,路寶寬心,遂又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燈籠。 同路寶一道的,還有唐葉。 唐葉朝楚洛迎上,歉意拱手,“六小姐,方才上頭說圣駕親臨,禁軍不讓小的們出現,所以……” 早前楚洛是說在會在馬廄這里坐會兒,讓有人來,或有事時,唐葉知會他。 方才文帝親至,唐葉是惦記著同她說起緣由。 楚洛頷首,微微笑了笑,“無妨,事出突然,誰也想不到,多謝你了,唐葉小哥?!?/br> 唐葉伸手撓了撓頭,眸間還是歉意笑了笑。 六小姐比府中旁的女眷似是都要和善得多,只是一想到輕塵沒了,唐葉心里就似說不出的難過,更何況六小姐一向待輕塵好。 莊子上的時候,他當時是被老夫人叫去問話離開,回來的時候便說輕塵將馬廄撞榻跑了。 他愣住。 雖然輕塵早前的確將馬廄撞榻過,但那是它當時抽風。 輕塵有時會行事古怪,但很通人性,不會才回來就撞榻了馬廄逃走,是被人牽走的。 唐葉愛惜馬,也喜歡馬,輕塵同旁的馬都不同,唐葉尤其喜歡和照顧它。 安葬輕塵的時候,唐葉眼眶紅了許久。 輕塵是被人打成那樣的。 但打成那樣,還是忍著痛回來見主人,這樣的馬,許是再尋不到幾匹了。 所以回到府中,見六小姐眼眶還紅腫著,說想單獨在馬廄處待一會兒,他便一口應下來,誰知遇上了圣駕…… “我先回了?!背宓脑拰⑻迫~從思緒中托了回來,唐葉趕緊讓開路。 臨走出兩步,楚洛腳下微滯,又轉回身來,朝唐葉溫和問道,“唐葉小哥,輕塵沒了,是你同陛下說起的嗎?” “???”唐葉沒聽明白。 楚洛會意,那不是他。 “沒事了?!背逍α诵?,繼續轉身往回走去。 她方才一直以為是唐葉,但若不是唐葉,誰還會同陛下說起? 剛才陛下見她,第一句分明說的就是“他們說你的馬死了,這里是馬廄,你是在緬懷它嗎”。 她沒有聽錯。 路寶見她眸間疑惑,又想起她問的話,輕聲道,“方才禁軍侍衛有問起過誰在馬廄那里,應是陛下親至的地方都會有人盤查,小姐在馬廄處,旁人應是早就問清楚了緣由?” 路寶的話,倒是讓楚洛解惑。 “可是,陛下為什么來馬場?”路寶還是擔心。 楚洛想了想,輕聲應道,“他是來看他的馬的?!?/br> 路寶會意,又忽然覺得,六小姐似是……對陛下,還不如對東昌侯世子芥蒂。 *** 接風宴結束已是晚間稍后的事情,自文帝中途離開正廳,便再未折回廳中過。 廳中一直是太傅在應對。 接風宴結束,東昌侯親自送太傅和封相等人去下榻的苑中。 建安侯則扶了老夫人回東平苑中歇息。 “陛下早前打了譚孝一頓,今日又有意向母親示好,這是打壓東昌侯府,而提建安侯府,不知陛下心思究竟如何?” 屏退了房中旁人,建安侯眸間凝重道起。 朝中都曉建安侯府和東昌侯府同氣連枝,如今陛下這番舉動,是有些讓人摸不準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