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余皇后確實像如意猜測的那般,早便得了消息。 余東暉多警醒的一個人,自打得知阿姐鐘意幾個小郎,便一直派人盯著。 從第一個從未踏入過平康坊的小郎君出事開始便冷眼看著,直到名單上的所有小郎君沒一個逃得過,他才施施然帶著消息入宮。 余皇后聽完他的話,面上一點看不出來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淡淡地問了他一句:“查到是誰的手筆了嗎?” 東宮此時還在忙著建學,如意還不知公主要選夫的消息已經被人透露了出去。如今這一潭渾水誰都可能插手,畢竟利益相關,誰都不敢錯過一絲一毫的消息。 余東暉絲毫不遲疑道:“背后之人手滑得很,沒留下一點兒線索?!?/br> 余皇后不說話,只盯著他。 余東暉笑了笑道:“這些年我收集畫像時,也沒過分避諱過旁人。有心之人想查,還是能查得到。想動些手腳,倒也正常。只是怪就怪在,第一個出事的人是吳家小郎君?!?/br> 吳家的小郎君的家世不顯,才華也屬實算不上頂好,性子倒是溫柔,唯有一張臉生得不錯。這個條件扔在那一堆畫像里頭,可謂是絲毫不起眼。 果然余皇后眼神銳利了起來,這些不堪大用的小郎在她眼里還不如長樂宮養的花來有價值。讓她在意的是,宮里是不是出了jian細。 余皇后轉身把案上準備好的信紙遞給余東暉,道:“這幾位小郎君,你多上點心。若再出事抓不到人,你也別來見我了?!?/br> 余東暉一眼掃過,他過目不忘,送去的畫像上的人記得清清楚楚。 這上面可沒有一個他送上的畫像。他頓了頓道:“范陽盧氏家的嫡系嫡子,怕是不大合適吧?” 紙上的人皆是世家或是重臣之后的嫡系嫡子。 余皇后當然知曉他的意思,一笑道:“我原想著找個名聲不顯,家世不高的,性子好阿奴喜歡便好??赡魏芜@些人不成器,這么蠢的人入了宮也是給我阿奴添麻煩,倒不如挑些成材有用的,無非是嫁妝給豐厚些罷了?!?/br> 余東暉瞬間明白嫁妝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得提了一口氣。顯然是看世家朝臣們舍不舍得用一個小郎君換家族百年更進一步了。 他阿姐面上瞧不出,但顯然也是氣狠了。 “至于你提的那個范陽盧氏家的小郎”,余皇后輕輕笑道:“那可是人家主動的。據盧夫人說,她家小郎上元節對公主一見傾心,奈何不知公主身份,尋遍金陵城也尋不到人。直到上回公主去皇廟游街露了臉,讓人瞧見了,才知道是公主。便眼巴巴地遞了帖子,入宮同我說了?!?/br> 余東暉聽到這里就暗道不好,果然余皇后接著道:“這小郎倒是深情,能說服盧氏,也有兩分本事和真心。只不過我倒是有些話要問問我的好阿弟,阿奴上元節去西市還只帶了兩個人,這消息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br> 余東暉頭都大了,萬沒想到瞞得這么嚴的事情,竟然讓余皇后拐著彎地從這兒打聽到了。 一時忍不住退了兩步,嘴里連聲道:“此事便交給阿弟了,阿弟還有公務在身,先行一步?!?/br> 話說完腳步邁得飛快,氣得余皇后忍不住罵了兩句。 余東暉出了長樂宮才嘆了一口氣。他余東暉也不是吃素長大的,打從第一個小郎君出事便開始盯著。盯得這么死,豈會查不出來其中有崔甫的手筆。他掌管西市不錯,但西市有多少商人都同崔甫有交情。 他不惜暴露了幾個釘子才查到一星半點兒消息,讓他恨得牙根兒癢癢。 他和崔甫因公務倒是有些交情,上回崔甫也賣了個人情提醒他五石散一案,但這也絕不是讓他不和余皇后說實話的理由。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崔甫打哪兒得到的消息。周云生好歹也算是他未來的大舅哥,余東暉不由得捏了捏眉心,他那日也就少提了一句讓周樂言保密。 事情已經發生了,他自不可能告訴余皇后周樂言這個大嘴巴泄露的,便是余皇后看在如意的份上不說什么,到底也是會心有芥蒂。 自古姑嫂問題便是繼婆媳問題最讓人頭疼的,余東暉毫不心虛地想:他這也算是提前將問題扼殺在搖籃里了。 他崔甫存的什么心思余東暉再看不出來,可真是眼瞎了。 余東暉又看了一眼紙上“范陽盧氏盧煬”幾個字,準備去從崔甫那兒找回場子。 --- 余皇后的想法如意自是不知,她只清閑不過兩日,又有許多事情等著她。 縱然公務再多,如意如今也不過十六。十六的皇太女即便能獨當一面,也還是有在這個年齡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比如,每月至少要去兩回崇文館。 與崔相相處這么多年,如意已經相當了解崔琰了。她低著頭書寫時,被崔琰盯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忍無可忍地擱下筆,直直地看向崔相:“老師可是有什么話要對學生說?” 崔相搖了搖頭,表情無辜道:“臣并沒有什么話?!?/br> 如意憋了一口氣,又繼續拿起筆??伤齽倢懥艘粋€字,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又來了。 她又立刻抬起頭,崔琰和善地問道:“可是這題目在公主能力之上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崔琰一句話成功地激起如意的勝負欲,再不搭理崔琰只埋頭苦寫。 崔琰滿意地點點頭,他心情好多了。小公主最近用起他兒子絲毫不手軟,郎君么,便是吃些苦也沒什么??伤蛉肃嵤弦呀浽S久沒有給他個好臉了。 心情不好時,便想要折騰折騰這罪魁禍首。 等如意把題寫完,他看完后心中雖滿意,但還是特別招人恨地從懷里拿出了幾張紙,笑著道:“這是臣家不爭氣的大郎君寫的,公主看看,想必會更有啟發?!?/br> 崔琰拱火能力一流,如意胸口處燃起熊熊大火,手指都攥得發白。 她心想:實在忍不了了。 抬起頭來道:“原來是崔侍郎的墨寶,今日學生倒是有幸?!?/br> 崔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便見原本不耐的小公主接過了文章的那一刻,臉上突然飛起兩道紅暈。他瞇了瞇眼,便瞧見小公主珍惜地摸了摸上頭的字體。 看完之后依然不舍得松手,含羞帶怯道:“崔郎君果然好風采,學生自愧不如?!?/br> 崔琰心道,你還知道你是學生?我還當你要做我兒媳。 如意這一番作態,意味著什么崔琰再清楚不過。臆想中崔琰的臉色大變沒有出現,如意有些驚訝。她惦記上他家大郎君,怎么崔琰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崔琰滿眼復雜地盯著如意,過了半天才道:“公主若是喜歡,這文章便留著吧?!?/br> 如意被他一句話嚇得趕緊丟開手里的紙,滿目驚恐,她懷疑崔琰吃錯了藥。 這場景落在崔琰的眼里,便是小公主怕被他瞧出來。他嘆了一口氣,又留下一道作業便背影蕭瑟地走了。 只留如意驚疑不定地看著案上崔甫的文章,筆走龍蛇的字跡仿佛在朝她耀武揚威。 --- 鄭氏等今日這個機會已經等了許久,公主少時崔琰日日入宮教書,但如今只不過每月初二和十六才需給公主上課。 每到這兩個日子,崔相便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后。公主剛立儲的時候,常有人到她這兒來打探消息,試探崔氏到底是不是皇太女一黨。 她都裝作不知,可作為崔相夜夜枕邊人,豈能看不出來這人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有時候都替幼女委屈,明明是自己的阿耶,卻關心公主比自家幼女都上心。面上裝得倒是挺像,可自打揚州公主賣了個人情給崔氏,崔琰可算是找著機會光明正大地站在公主身后。簡直是迫不及待。 鄭氏在心里冷哼一聲,果然崔琰今日見完公主后回來便一直皺著眉。 她照舊不搭理他坐在一旁,任他唉聲嘆氣地吸引她注意,也不給他一個眼神。 崔琰坐了一會兒,果然坐不住,開口道:“大郎君近日如何?” “他日日和你一道出門,回來也在書房里待著,我如何得知?” 崔相也不是真指望鄭氏說什么,見人接了話,便繼續道:“你心里可還在怪我?當日我口氣重了點,可也說的是實話?!?/br> “我哪兒敢怪老爺,只是心疼我家大郎君,從小到大都沒能為他做些什么?!闭f著,還拿手帕掩了掩眼角,似在抹淚。 崔琰沉默了一會兒道:“崔氏花了這么多心血培養他,他若進宮,怎么給清河交代?”雖然還是不同意,但態度已然是有些松動。 鄭氏聽到這里心便寒了,她知道她夫君看重公主,卻沒想到不過見了公主一面,連大郎君也舍得了。 她忍著一口氣,她家大郎君崔琰不疼,她來疼。 又流了兩滴眼淚出來接著道:“崔氏那么多人,怎么就非要我家大郎君頂事?便是崔氏非要如此,老爺就不能想想法子讓郎君便是成了婚,也能入朝為官么?圣人那么寵愛公主,想必也不會不同意?!?/br> 崔琰聽到這一番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