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二日下朝時,如意又被崔甫攔下了。 “崔侍郎,是有什么事嗎?”說這話時,又不自覺地往周圍看去,看到崔相遠去的背影,還有些遺憾。怎么今日不關心他家大郎君了? 崔甫看著心不在焉的公主,掩去眼中薄涼,自打那日不歡而散后,公主便再也沒有稱呼他“崔郎君”。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臉上卻是一慣溫和的模樣,甚至還破天荒地給了個笑臉。 看見小公主深吸了口氣后,笑得更是真情實意。 道:“昨日與本公商議過后,深覺事不宜遲。不知公主今日可能給臣留些時間?” 如意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掐了掐掌心,但臉上還是無可避免地飛了兩道紅暈。 她從來沒有這般痛恨過自己愛美色,警告自己一千遍一萬遍,還是抵不住崔甫活色生香的一個笑臉。 她有些羞恥,更絕望的是崔甫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笑得勾人便也罷了,說話時低著嗓子,磁性的聲音仿佛有人往她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她忍住伸手捂住耳朵的沖動,狠狠地瞪了一眼崔甫,只可惜崔郎君的美人計顯了作用。那一眼不像惱怒,眼波含水,與臉頰處兩抹紅印在崔甫眼里,倒像是嬌嗔。 “沒空!”如意丟下這句話便走。她實在待不下去了,周圍全是朝臣,再和崔甫多說一句話,她就要丟大臉了。 也不管崔甫在后面什么表情,悶頭便往東宮走。吹了一路清晨的涼風,也冷靜些。 沒有崔甫那張招人的臉在眼前晃悠,她不害羞了,開始生氣了。 這會兒她反應過來了,崔甫就是故意的! 故意對她使美人計,她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暗罵崔甫。罵了一會兒,又認真地開始思考那個在她腦子里轉過無數遍的想法。 崔甫生了這么一張紅顏禍水的臉,她原本還留有一絲余地,她看多了后能越來越覺平常??山袢账l現這想法太天真了。崔甫完完全全是照著她的審美長的,正中靶心。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崔甫智多近妖,就算一時不覺,往后也定然能察覺出來。若被他利用了她的這個弱點,那可一切都遲了。 崔甫他給臉不要,不愿意入宮,還生得這么招人有什么用。 如意認真地想,既然給臉不要,那就別要了吧。 回了宮的如意立刻召見了擅容功的女史。女史是摘星宮的老熟人了,進門行禮之后抬首第一眼就往如意一頭茂密烏黑的濃發看去,不是公主開始落發便好。 還沒等她松口氣,便聽公主問道:“有什么法子讓一個人越變越丑?但也不要太丑,就一般丑便好?!辈恢来薷χ廊缫膺@般仁慈,沒打算讓他丑到極致會不會感謝她。 女史愣在當場,她想不到有一天能從愛美如命的公主嘴里聽到“變丑”這個詞。 但看見公主認真的眼神,還是立刻拿出了女史素養,沉聲道:“風吹日曬,勞作辛苦,多日熬夜,都能讓人變丑?!?/br> 如意認真地想了一想,崔甫常年在外風吹日曬,也沒見他比別人臉上黑一分。勞作辛苦更不可能了,豪門子弟連指甲都是別人替他精心修剪,難不成她要崔甫下地插秧嗎? 至于這個多日熬夜,旁人倒是可能因此憔悴,可她在揚州就看出來了,崔甫便是幾日不睡,也精神抖擻。連個黑眼圈都沒有。 如意沉了臉,問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女史頓了頓,低聲道:“奴婢這里倒是有些藥粉,只需一點點摻在妝粉中,不出一月,便能使人面色蠟黃形容憔悴?!?/br> 如意聞言高深莫測地看了一眼女史,她自然知道這藥粉的用處,無非就是后宮的妃嬪爭寵所用。不過她對圣人的后宮沒有興趣,一個能生的都沒有,她懶得花心思在這些人身上。 “把那東西拿過來一些。出去后,嘴巴閉嚴一些?!?/br> 女史把頭低得死死地退下了。 崔甫還不知自己那一出徹底得罪記仇的如意。只覺自己已經看透了小公主的本質。 他知這一副皮囊生得不錯,但與之而來的麻煩事也不少。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層皮,卻難免有些鶯鶯燕燕,讓他煩不甚煩。 但還是無可避免地被公主今日的反應給取悅到。想起案上的幾幅畫像,不屑地冷笑一聲。一群烏合之眾。 戲臺上常會出現那些灑狗血的橋段,類似愛上殺父仇人之子,窮秀才高中必會拋妻棄子。人們往往會在臺下唏噓感嘆,但現實往往比戲劇還要精彩。 世上的巧合大概不過如此,如意在那頭暗自籌謀怎么讓崔甫變丑一些。而崔甫也在琢磨是不是要想個法子讓公主最好選秀不成,孤獨終老。 站得越高的人,手里掌握的權勢越大。越不會委屈自己,顯然崔大人也是這么想的。 他現在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不喜歡公主身邊站著別的人。 公主身邊的位置,雖然他不要,別人也休想覬覦。 這份占有欲意味著什么,崔甫當然清楚得很。但既然是小公主招惹在先,想來后果對方也該能承受才是。 崔甫骨子里的控制欲和野心終于向如意露出了那冰山一角。 二人各懷心思,但如意擱在屋子里的那瓶藥粉遲遲沒有機會送出去。 因為第二日本達就在朝上請旨,籌謀了幾個月的建學終于浩浩蕩蕩地開始了。 房公這般的大儒出面,固然壓下了許多聲音,但還是有很多人議論紛紛。 世家們聞風而動,太原王氏家的小娘子王清初一朝得權,在朝堂上一步不退。讓他們一邊恨得牙根兒癢癢,一邊又心動難忍,只恨不得家里也出個這般厲害的小娘子。 你方唱罷我登場,金陵這一潭水被越攪越渾。東宮議事處晝夜通明,如意已經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 她和崔甫不可避免地有許多交集。正事在前,如意再不會牽掛什么兒女情長,只恨不得把崔甫一個人掰開當八個人用。 崔甫的手段和魄力第一次原原本本地展露人前,不過短短半月,金陵城對崔甫的印象,便從那個少年得志才華橫溢的郎君,變成有其父之風的朝廷重臣。 崔甫運籌帷幄,圣人給的權力極大,說一句翻云覆雨也不為過。 往日謙虛謹行的小郎君,圣人雖給他行走六部的職權,卻從未見過他做什么。便是揚州鹽課一事,也只是讓人驚訝。但這回,顯然不是驚訝,而是忌憚了。 崔甫倒也罷了,說到底不過是個臣子。顯然頭一回領差的皇太女更值得他們注意。 皇太女說一不二的強勢態度讓他們驚心,更讓他們在意的是,太順利了。 房公在前為其壓下了本該出現的問題。而崔甫和本達在側助益她良多,更有清河,滎陽,河南,太原支持。讓人不得不感嘆,是不是“如意”這個名字起得太好。 忙起來的時候日子便走得極快,眼看便要入夏,日頭一日比一日熱。也不知是不是崔甫送的那位藥廚確實管用還是旁的,如意這個春天又抽了條,身姿越發動人。 如今幾處書院都進展不錯,如意難得有心情賞曲。 她歪靠在涼亭里的榻上,耳邊聽著芳蔻的琴音,舒服得昏昏欲睡。又聽見秋棠小聲地在她耳邊說話:“公主,周樂言大人來了?!?/br> 如意帶了一絲啞意道:“叫進來?!?/br> 周樂言一進涼亭,瞧見如意的模樣便立馬有些臉紅。但想起此行目的,又變了臉色。 如意一抬眼便看見周樂言這幅表情,還當出了什么事。坐直了身子,又揮了揮手讓芳蔻退下。 秋棠有眼色地給如意遞了杯茶,如意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開口道:“怎么了?” 周樂言吐了一口氣道:“公主可還記得讓臣去查幾個小郎君?” 如意眼睛一亮:“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周樂言小聲給如意匯報了她這些時日的成果。幾個小郎君不是這個前日去了平康坊通宵達旦,就是那個已有通房,再不然就是腦袋空空,胸無點墨。最離譜的是長得最好的那個小郎君前日里與人吵架劃破了臉。 涼亭里一時沒有人說話,不說如意了,便是周樂言也敏感地察覺出古怪。 前有余東暉后有余皇后,二人對此事的上心程度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怎么可能讓這些人的畫像送到如意跟前。 顯然是其中有鬼。 周樂言又小聲道:“這兩日公主要選秀一事不知是誰透了消息出去,還有不少人到我這里打聽?!?/br> 歷代皇儲的后宮都是必爭之地。很少有人能拒絕這一步登天的機會。 是公主又怎么了?絲毫不影響他們想往上爬的心。更何況,這么些時日,皇太女如日中天,地位已經牢固。儼然是得了一部分人心。 誰家還沒有個不用承祖業的小兒子呢?送去宮里正好合適。 如意聽完這些話竟然第一反應便是頭疼。 這消息周樂言都知道了,想必她阿娘早已知曉。還未找她想必是還沒有查清楚。 安生日子沒過幾天,若是讓她知道是哪個在后頭搞鬼,她一定要弄死對方。 ※※※※※※※※※※※※※※※※※※※※ 非常感謝各位支持的小可愛,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