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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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房間里,陸芳允、邵蕓、劉璃、甄言和葉悠悠,都在等待程錦年。 邵蕓坐在屏風旁,抱著琵琶,彈出一首斷斷續續的曲子。 她的心很亂,靜不了,曲不成調。 沒有人挑剔她彈得不好。 陸芳允喝了一杯又一杯茶,上了好幾次廁所。 劉璃在看數學書,總是看不進心里。 甄言翻著賬本算賬,算盤撥得噼噼啪啪響,薄薄的一本賬冊,她算了很多次了。 葉悠悠面色蒼白地抱著小枕頭,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衣裳沾著血,頭發間殘留著干涸的腦漿。 程錦年叫她們來這里,她們都知道她自稱女帝,她要造反。 可這天下,高手層出不窮,程錦年能壓制他們嗎? 這國號“燕”的朝代,從極度混亂的靈氣復蘇時期走過來并站穩,程錦年有何底氣與燕朝分庭抗禮? 一只黃色貍花貓懶洋洋地趴在羅漢床上,毫無危機意識,睡得昏天暗地。 她們聽到前院傳來的打斗動靜。 陸芳允說:“陛下到家了,我們用不著出去,在此等待即可?!?/br> 又過了一會兒,風將消息送給陸芳允,她站起來:“陛下回來了,我們出去迎接吧?!?/br> 滿臉血的梁道卿背著程錦年走到屋檐下,程錦年從他背上滑落,任由甄言替她除去了厚重的斗篷,說:“衣服是哥哥的,要給哥哥送回去?!?/br> 甄言點頭,把斗篷交給丫鬟。 程錦年的十指干干凈凈,不沾一絲血腥。 她看也不看梁道卿,徑直跨過門檻,走進屋子里坐下。 打量著朋友和手下們,程錦年露出了開心的笑:“今天我登基做女帝,你們都支持我,都與我志同道合,我將我的榮光分給你們?!?/br> 她站起,張開雙手,說道:“甄言,你是我的財政部長,請繼續為我賺錢,我給你更聰明睿智的頭腦、更強的實力;陸芳允,你替我打理政務,我給你更清晰靈活的思維、更強的實力;葉悠悠,你是宣傳部長,我給你更健康強壯的體質,百病不侵,不懼寒暑;劉璃,你負責生育、傷病、喪葬,我給你更強的力量;邵蕓,你負責文化和藝術,我給你通曉人心的神通,給你不弱于我爹的玄功修為?!?/br> “萬事如意”的神通實現了她的給予。 甄言感到世界不一樣了,它更清晰、明亮,仿佛她從前隔著一層紗看它,如今紗消失不見,所有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呈現在她地面前,她能輕而易舉地看透許多道理。 與此同時,她的玄功增強四五倍,若說之前的她不敵程延之,那么如今的她比程禾還要強大。 陸芳允也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如程錦年所言,她的思維更活躍,神通更廣大。 葉悠悠摸了摸臉,更想讓臉上的丑陋紫斑消失。 劉璃的神通增強了七八倍。 邵蕓突然聽到了同伴們的心聲,突然擁有了強悍的玄功。 她們花了點時間接受程錦年的給予,看向她的目光變得不一樣了。 能讓她們變強的她,神秘而強大,也許這就是她稱帝的底氣? 程錦年請大家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潤了潤喉,說:“今天爆頭的人全是我殺的。他們嫖伎、開妓院、強迫女人出賣尊嚴和身體,死有余辜。我殺死了他們,安定府從此不會有伎院,不會有倡伎,所有女人都不用擔心害怕自己淪落為倡伎?!?/br> “陛下仁義,大善大德!”陸芳允消息靈通,早已猜到程錦年是安定府變天的源頭,“世上所有女子都得感謝您,無論是安定府內的,還是安定府外的,您都是她們的大恩人?!?/br> 程錦年照收她的夸贊,看向葉悠悠。 葉悠悠對上她仿佛無所不知的烏黑眼眸,渾身一哆嗦:“你……您好厲害!” “悠悠,你想做倡伎嗎?”程錦年問。 沒有哪個正常女人會想做倡伎,葉悠悠搖頭:“不想?!?/br> 程錦年道:“我讓這世間沒有倡伎,你覺得好嗎?” 好嗎? 葉悠悠沒想過好不好。 而且她的“覺得”有用嗎? 她覺得程錦年的想法是正確的,但做法太冷酷暴烈,就像……就像納粹。 “納粹屠殺無辜,你覺得我殺的嫖客和老鴇龜公都無辜?!背体\年讀她的心,“你被我質問,又覺得他們不無辜了,你認為他們罪不至死。好一個罪不至死。有時候我真的想抹除你的全部記憶,讓你重新做人,葉悠悠?!?/br> 葉悠悠假笑,渾身僵硬,手心冒出冷汗:“人的性格是由記憶、環境等因素塑造的,你若抹除我的記憶,我也許會變成另一個人?!?/br> “也許你會維持原樣?!背体\年說出她心里的想法,把手伸進虛空里,握住小翠的手,將剛吃飽的小翠拉過來,指著葉悠悠問,“小翠,你愿意讓這個人知道你的過去嗎?” 小翠毫無準備地出現在這里,傻乎乎地看了看程錦年,又看了看葉悠悠,認出臉上長著紫斑的葉悠悠是《博聞報》的女主編。 一位丑若無鹽卻赫赫有名的奇女子。 自從葉悠悠出名,伎院的女人都不愛涂脂抹粉了,普通女人也減少涂脂抹粉的次數,連漂亮衣服、精巧飾物都不怎么想買,讓賣胭脂水粉、衣服首飾的人愁眉苦臉,屢屢叉腰大罵。 何以女人們變得懶于打扮? 因為安定府最丑的葉悠悠敢不戴面紗招搖過市,昂首挺胸,仿佛得勝的女將軍,絲毫不為丑陋的容顏感到自卑羞愧,別的女人當然有素面朝天拒絕打扮的勇氣。 《博聞報》上登載過葉悠悠寫的文章:《美麗是焦慮,所有女人都要勇于向美麗說不》。 小翠不識字,看不懂報紙上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好在說書先生識字,她聽說書先生念過文章,覺得葉悠悠很厲害,特別厲害。 文章并不是攻擊漂亮女人,而是詢問大家:為什么女人熱衷于打扮,男人卻不熱衷此道;為什么丑女人成為人盡皆知的《博聞報》主編,也逃不掉奚落嘲笑,一無所有的丑男人卻被媒婆夸贊“別看他長得丑,他會疼女人,干活勤快”…… 聽了葉悠悠寫的文章,小翠才注意到平時她注意不到的東西。 她本來就沒錢,老鴇要她涂脂抹粉,打扮漂亮,不然不給她飯吃,她只好把積攢的那點錢拿去買胭脂。 賣胭脂的老板賺到了她的錢,很高興,她拿著胭脂,并不想涂抹它,她只心疼她花掉的那些錢。 為什么女人要涂抹胭脂? 在聽文章前,小翠沒想過。 聽了文章之后,她想問這世界:憑什么女人被苛刻地對待? 寫文章的葉悠悠,讓小翠心生向往,也讓她崇拜、尊敬,她希望世上出現更多像葉悠悠這樣的女人,希望她們寫更多跟女人講道理的文章。 愿意讓葉悠悠知道自己的悲慘過去嗎? 小翠跟程錦年說過她的過去,再說一遍當然行。 但是程錦年不需要小翠開口敘述。 她伸出手指,在葉悠悠的額頭點了一點,又在小翠的額頭點了點,便將葉悠悠的意識拉進小翠的記憶長河。 牽著葉悠悠的手,程錦年沿著小翠的記憶長河逆流而上,來到她遇見小翠的時候。 柴房陰暗、寒冷無比,赤身裸體的小翠躺在干草中,病痛纏身,命垂一線。 闖進這段記憶的程錦年和葉悠悠,被小翠的記憶影響,她們感到寒冷、痛苦、意識渾渾噩噩,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也竭力地掙扎著,想活下去。 葉悠悠認不出小翠,問:“這是誰?我們在哪里?” 程錦年握著拳,指甲陷入掌心,在痛意中對她說道:“這是一個伎女,一個被嫖客、老鴇、龜公殘害的可憐女人。你也在害她,因為你站在嫖客那邊,為嫖客辯白,你的眼睛看不到她的痛苦。就算看到了,你同情的也只是這個伎女,不是千千萬萬的像她這樣的伎女?!?/br> 葉悠悠以為干草堆里的小翠是一具尸體,目光飛快地掃過,沒細看其模樣,便投向別處。 聽了程錦年的話,她第二次看向小翠,看了幾眼就移開視線,說:“讓這個伎女變成這樣的人都是畜生,該死!” “你羞辱了無辜的畜生?!背体\年強迫葉悠悠注視小翠,“畜生會干這樣的事嗎?畜生永遠不會這樣干,會這樣干的,是男人!” “開伎院的老鴇是女人吧……”葉悠悠看著小翠的臉,不敢看小翠的身體,卻發現小翠的眼睛里、鼻孔里、嘴里都長著俗稱菜花的東西,她的心神一下子被鎮住了。 “我殺掉的老鴇,男比女多?!庇洃涢L河浮現,程錦年推了葉悠悠一把,將她推到記憶長河的最初。 葉悠悠沒有防備她,感覺一個趔趄,就從柴房來到下著雨的茅屋。 這里沒有伎女,只有一個獨自生孩子的瘦弱女人。 程錦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沒有見過女人生孩子的葉悠悠看著女人生孩子,看了一會兒,臉色發白地走出茅屋,不敢再看。她站在屋檐下,喊道:“大小姐,陛下,你在哪里?” 她的呼喊得不到任何回應,似乎除了她自己,誰都聽不到呼喊。 雨水嘩啦啦地下,女人還在艱難地生孩子。 葉悠悠置身于陌生的環境,感到害怕。 她發現自己不會被雨水弄濕,走到雨中尋找失蹤的程錦年,卻像玩游戲時走到地圖邊緣一樣,怎么也走不出地圖。 雨水穿過她,像穿過虛影。她能感覺到潮濕的水汽,聞到泥土的腥味,聽到青蛙在雨中呱呱叫,可她如此孤獨,孤獨得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帶她來這里的程錦年,殘忍無情地拋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