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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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丹露信她就有鬼了,“我看你是大早上吃糖了吧?!?/br> “是呀是呀,我早餐吃了一缽湯圓,十個呢,可甜可好吃了?!彼叴饝?,邊吸溜一下。 然后穿上白大褂,低頭認真地系扣子。 后面進來的楊玥聞言哇一聲,“一次吃這么多糯米,你不怕不消化???” “不可能?!笔嫣磽u頭晃腦地表示。 工作日和平時都是一樣的,只是周一的早會要比平時開 得久些,然后還有主任大查房,等查完房回來坐下開醫囑,已經是九點半,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敲擊鍵盤和打印機工作的聲音此起彼伏。 等大家匆匆忙忙開完醫囑開始寫病歷了,辦公室里才開始有人說話,邢明源打發學生去問要出院的病人某個藥還有沒有,徐丹露在接電話,掛了之后就去會診。 舒檀也沒空,11床今天要拔管。 “可算能拔管脫機了?!彼贿厹蕚鋼Q藥包,一邊嘀咕道,“過幾天再復查,沒事就可以回去了,靜靜啊,這個病人你可以整理一下醫案筆記,留著以后有用?!?/br> 唐靜靜抿著唇笑,邊笑邊點頭。 還有兩天三月份就要結束了,唐靜靜要出科,舒檀隨口問了句:“你下個科室去哪兒?” “中醫科?!碧旗o靜答應道。 舒檀一愣,“......呃、你們臨醫的現在也要輪中醫科了么?” “師姐,我是中西醫專業的,不是臨醫的?!碧旗o靜忙解釋道。 舒檀這時才知道自己記錯了學生的專業,不由得直眨眼,哎呀,有點尷尬。 唐靜靜看一眼她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玩,想想雖然是帶教,但對方其實也沒有比自己大幾歲,于是忍不住改口,“師姐,你今天有沒有空幫我寫一下鑒定冊???” 見她換了話題,舒檀也就借坡下驢,點頭應了聲好,順手推開病房的門。 從病房會到辦公室,剛坐下沒幾分鐘,就聽見電話響,楊玥伸手接起來,然后問大家:“護士站說有新收,誰去?” 今天值班的是邢明源,但他早上又門診,此刻也不在,作為住院總的陸標剛要說話,舒檀就先站起來了,摩拳擦掌的要出去,“我來,我來?!?/br> 吃了十個湯圓做早飯的舒醫生干勁十足。 病人是躺著來的,很瘦,瘦到只剩一把骨頭,舒檀覺得他的手臂只有自己的二分之一粗細,而自己絕對不胖...... 她低頭看一眼病人的基本信息,性別男,年齡25歲,體重32公斤。 讓她覺得詫異的,不止是患者的年齡和體重,還有他的病情。 在急診拍的肺部ct片子拿在手上,舒檀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片子上,這個患者的肺部已經布滿密密麻麻的病灶影,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一樣。 她不由得有些錯愕,皺著眉頭,立刻去翻看患者其余的檢查資料,草草翻閱個大概,他看過很多醫生,但都沒有確診,只懷疑是肺結核,眼下正吃著五種抗結核藥。 舒檀眉頭一皺,想起些什么,但隨即又穩住心神,開始給患者做檢查。 他的父母說他吃不下東西,于是舒檀讓他張口,借著手機手電筒地光線,都用不上壓舌板,舒檀就看到他血rou模糊的喉嚨。 他的喉嚨果然已經開始潰爛,舒檀一邊檢查一邊在心里暗道,這和五年前那個病人一模一樣。 “有傳染病史嗎 ?肝炎,有嗎?”她按部就班地詢問著一個又一個問題,從中提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患者靠在床上,搖搖頭,很肯定地說自己沒有,舒檀點點頭,又問他的生活史,重點詢問去過哪里,“你之前是在g省那邊工作?” 患者點點頭,舒檀接著又問:“吃過竹鼠嗎?” “......???”患者一愣,顯然是第一次被問到這各問題。 舒檀耐心地重復一遍自己的問題:“吃過竹鼠嗎?” “......沒、沒有?!彼剡^神來,忙不迭地應道,陪同他前來的父母,見狀忽然一把抓住舒檀的衣袖,“醫生,醫生,你是不是知道他得了什么???是不是能治好他?” 面對充滿期待的患者和家屬,盡管舒檀心里已經有一個大概的方向,卻不能現在就告訴他們,因為如果檢查結果并不支持她的猜測,他們將會感受到更加強烈的失望。 “要等完善了檢查,出結果后才確定?!笔嫣葱α艘幌?,安慰他們道,“既然已經來了,那就先好好休息?!?/br> 等出了病房,回辦公室的路上,唐靜靜忍不住問道:“師姐,你只道他是什么病,是不是?” 舒檀笑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握緊了手里一大疊患者的治療資料,“回去再說?!?/br> 辦公室里已經有人在問舒檀怎么去那么久都不回來了,猜測是不是新收很麻煩,正說著話,就見舒檀忽然一陣風似地進了辦公室,把手里地東西往桌上一放: “今天這個病人,簡直就是老天爺特地送來給我的!” 她這話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到底是什么樣的疑難雜癥只能你來,別吹牛?!?/br> 舒檀哼哼兩聲,甩出一張片子,“看看就知道了?!?/br> 被真菌啃食了將近三分之一肺部的片子是震撼的,當它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下來,隨即便是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太可怕了,別說初出茅廬接觸臨床沒多久的學生,就連邢明源和楊玥這樣有一定年資了的醫生,都沉默下來。 平時有個麻煩一點的病例都要討論一下的眾人,此刻竟然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直到張璇被舒檀叫過來,接過傳遞到眼前的片子,先是深吸一口氣,隨即笑了聲,“舒檀,你不跟史教授打個招呼?” “我這回不用他壓陣了!”舒檀正在劈里啪啦開醫囑,聞言手一頓,抬頭有些郁悶地回應道。 “那這回還能發核心不?”邢明源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道,“哥能跟你買個第二作者當當不?” “滾蛋!”舒檀伸手推開他,然后就聽見徐丹露在跟陸標他們解釋大家為什么會這樣。 大家之所以驚訝,首先自然是病情危急,其次則是,同樣的病人,差不多五年前的那個冬天舒檀接收過一例。 不過那個時候她才剛讀研究生,連執照都才到手還沒捂熱,就在值班日接到這樣一 個病人,來得時候很虛弱,跟今天這個病人差不多,甚至情況還要更壞一些。 當時還以為是結核,值班醫生病人實在多得不行了,發熱門診和其他科室一直在叫會診,便說這個病人就讓舒檀管吧。 她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戴著兩層口罩走得虎虎生風,自信滿滿,結核嘛,有什么難的。 可等一見病人,現實立即給了她兩個大嘴巴子,那張肺部ct的片子上被啃了快一半的肺就像一張血盆大口,嚇得她冷汗刷的下來了。 屁的肺結核!這根本不知道什么??! 她一個研究生才上臨床幾天吶,哪里見過這樣的病癥,立刻就打值班醫生的電話,結果那邊一直占線,她一慌,就打給了導師史今。 正值周末,史教授出門診,接到電話著急忙慌就上來了,看了病人,先把孟主任叫回來,接著放射、感染、血液、皮膚、病理、免疫、檢驗等等科室的主任都過來了,來了一次許久沒試過的院內專家大會診。 舒檀當時都嚇傻了,這怎么回事,絕癥??? 大佬云集,也沒她一個小兵說話的份,只能聽著,看著患者一直發熱不退,肺內空洞繼續增大,甚至他的皮膚和骨頭都遭受到啃噬,心里不停地打鼓。 診斷過程異常艱難曲折,舒檀本來想把這個燙手山芋還給值班醫生,史教授卻道:“你自己管,到時候寫一篇論文?!?/br> “我不會,我怕搞砸了?!彼龑嵲拰嵳f。 史教授白她一眼,“不會就學,你來這兒不就是學的么,反正大家都不知道現在什么問題,你大膽管,我給你壓陣,有任何不懂的隨時問我?!?/br> 那是舒檀最艱難的一段日子,病人情況太差了,她每下一個醫囑都戰戰兢兢,最開始甚至連配藥的生理鹽水該用100ml還是250ml都不敢確定。 幸好沒過多久,患者確診了。 舒檀將剛從患者身上提取出來的肺泡灌洗液送到檢驗科的細菌室之后,負責微生物檢測的王主任建議做一次二代測序,但患者的家庭早就因為這個病一貧如洗,二代測序費用高昂,他們掏不起,還是史教授從當年自己的科研經費里確認的,等于是捐助。 二代測序結果出來以后,罪魁禍首確定了,馬爾尼菲籃狀菌,一種非常罕見的真菌,它們平時藏身于土壤,竹鼠是它們的寄主,人類通過食用竹鼠被感染上,然后在體內瘋狂蔓延,直至侵蝕全身。 而且這種真菌最坑爹的,是在人體內和室溫下它們擁有不同形態,在人體內它們呈橢圓狀,但在室溫下,則會慢慢變成發毛的菌絲形狀,加上它們自帶的能將培養基或者菌落染成玫瑰紅的色素,經驗不夠豐富的檢驗醫生很容易被欺騙,以為那是結核菌。 而被感染的人里,有相當一部分是自身免疫抵抗能力極差的艾滋病患者。 “難怪剛才師姐開了hiv的 檢查?!碧旗o靜恍然大悟道,“剛才還問他吃沒吃過竹鼠?!?/br> “這次又要拜托王主任了?!笔嫣撮_好醫囑,讓護士去抽血送檢,先把入院那套檢查做了,然后回頭給王主任打電話。 邱文這時咦了聲,疑惑道:“剛才......邢哥說的論文是怎么回事?” “老板不是讓我管了那個病人然后寫一個論文么,寫完他還幫我改了一下?!笔嫣凑f著有些得意地笑笑,“結果一投就中了,果然是我?!?/br> 15. 第十五章 給厲醫生講一個故事?!?/br> 舒檀新收的這個病人被安放在16床,從早到晚,整整一天,都聽見大家在討論16床的病情。 起初是覺得很難搞,但很快又都興奮起來,要知道即便是在容醫大一附院這樣的知名三甲醫院,這樣的病例也還是不多的。 此時已經是病人入院的第二天,晚上八點,舒檀還沒離開醫院,看完了回報的檢查結果之后,她去了檢驗科。 檢驗科的值班醫生看見她,嚇一跳,“……你怎么又來了,不是都給你報結果了么?” “……我來找王主任?!笔嫣从行┎缓靡馑?,朝同事笑了一下。 然后飛快地溜進王主任的辦公室,“主任?!?/br> “舒檀來啦,坐?!蓖踔魅螐娘@微鏡前抬頭,笑瞇瞇地招呼她,“檢查結果出來沒有,病人有沒有艾滋???皮膚有沒有破潰?在哪里工作?吃沒吃過竹鼠?” 舒檀將手里的病歷夾遞過去,“沒有艾滋病,除非窗口期暫時查不出,其他都是陰性,在g省工作,自述沒有吃過竹鼠?!?/br> “那就等真菌培養結果出來再看,也快了,明天早上能給你報結果?!蓖踔魅吸c頭道。 頓了頓,又笑了聲,神色并沒多緊張,“這個病過去幾十年我也就見過八例,你這個,是第九例?!?/br> 如果確定這個患者也是馬爾尼菲籃狀菌感染,事情就會好辦得多,因為有先例可循。 “萬一要不是這個……”舒檀有些擔憂的看著王主任,希望從她那里得到更多的支持。 王主任微微一笑,“至少目前來看,我偏向于支持這個結論,對,馬爾尼菲籃狀菌更多感染那些抵抗力極其低下和愛吃竹鼠的人,但你也說了,可能是在窗口期,吃沒吃竹鼠也是他自己說的?!?/br> 所以中間其實是有不確定性的,只能等細菌培養結果出來,才能確定治療方向。 “你以前也見過這樣的病人了,處理起來應該不難?!蓖踔魅涡χ呐乃绨?,她可還記得當年舒檀為了這個病人天天跑檢驗科的模樣。 舒檀抿著唇笑笑,又點點頭,跟王主任說了一會兒話,問了幾個問題,這才抱著病歷夾回去了。 厲寧述按照平時給老黑和小白喂飯的時間準備好它們的晚餐,老黑仍舊是不愿意過來吃,他便給它端窗邊去。 放下貓食盆時,順便看一眼隔壁,烏漆嘛黑的沒開燈,想來是 沒人在家。 “都沒人跟你講話,你也在這兒吃?”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老黑的圓腦殼,覺得有些無語。 老黑喵了聲,他搖搖頭,笑著走開。 等到他吃完晚飯,帶著兩只貓下樓在小區里散散步放放風,回來的路上才碰到剛下班的舒檀。 “我以為你今天值班?!彼χ蚵曊泻?。 舒檀一愣,有些疑惑,“……沒有呀,我明天才值白班?!?/br> 厲寧述笑笑,解釋道:“老黑吃晚飯的時候在等你和它說話?!?/br>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不然趴那兒干嘛呢。 舒檀聞言頓時高興起來,“是嗎,黑煤球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