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眼底的星光倏地熄滅，僵硬而冰冷。

    “如果室韋都督府就設立在北室韋呢?！?/br>
    他在沉默中突然開口問道，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迫說道：“只要把都督府設在北室韋，南室韋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也有了一層保障?！?/br>
    他緊張地盯著周敏，生怕從他口中得到不好的答案。

    周敏負手而立，眉眼低垂，突然笑了起來，平凡的五官眨眼間便生動起來：“王子說得對?！?/br>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突然察覺出一絲不對勁，驚疑不定地問道：“老師，是不是早就是這個打算?！?/br>
    周敏點點頭：“我與你父王一直不與你說便是怕你性格天真至誠，朝見那日露了餡?！?/br>
    “那現在為何和我說?！彼蝗挥幸唤z不詳的預感。

    “圣人同意在北室韋設立室韋都督府，與此同時還會派出一人調和南北之間的矛盾?！敝苊袈龡l斯理地說著，“欽差打算先行一步如室韋，需要一人陪同?！?/br>
    莫里一愣，傻傻地看著他，最后指了指自己，艱難說道：“我?！?/br>
    “正是?！敝苊酎c頭。

    “大晟和室韋不同，太子妃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你……”周敏見他發愣，心中了然，無情打斷他的幻想。

    誰知，莫里連連擺手，嚴肅說道：“我對太子妃沒有遐思，自然也知道她身份尊貴，只是有些人天色就具有蠱惑人的力量，就像天上的月亮?！?/br>
    他歪著頭，臉上露出一點苦惱之色：“只是我見她好像不開心，達瓦難道不該是草原上的明珠嘛，人人都要追逐欣喜嘛?！?/br>
    “忍不住想去跟在她身后呵護她?！?/br>
    他頗為無辜地說著。

    “若是能帶她回草原就好了?！?/br>
    要不是知道自己弟子的性格，炙熱而純真，不然當真是覺得他色膽包天。

    “少說這些胡話，會給娘娘還有你自己帶來麻煩，后日的馬車，不要耽誤了?！敝苊羲α怂π渥?，無奈說道。

    路杳杳的生日在圣人千秋之前，今年恰巧是圣人五十千秋，她自然不愿搶了風頭，便只在興慶殿掛滿燈籠，準備關起門來熱熱鬧鬧地過生日。

    “娘娘，我們去花園摘點花來吧?！奔t玉穿著新衣服，高高興興地說著，“衛風做的花冠可好看了?！?/br>
    路杳杳一大早就心不在焉地坐在床邊，聞言，淡淡說道：“你自己帶幾個小丫鬟去吧，小心點別沖撞了貴人?！?/br>
    紅玉哦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就又聽到背后路杳杳反悔說道：“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去?！?/br>
    “想了也白想了?！彼鹕?，捋了捋鬢間的碎發，自嘲一笑。

    出門前，她站在迎鳳殿宮門前，朝著東邊的小徑張望了一番。

    “殿下今日上朝后又去了政事堂，中午都沒回來呢?！奔t玉難得聰敏，脆生生地說著，“不過今日是娘娘生日，殿下一定會來噠?！?/br>
    路杳杳收回視線，懶懶說道：“你現在怎么也知道殿下身邊的事情了?！?/br>
    紅玉眼珠子一轉，眨眨眼，摸了摸肚子：“旭陽哥哥總是送奴婢糖葫蘆吃?！?/br>
    得，都叫哥哥了。

    路杳杳笑著搖了搖頭，板著臉嚇唬道：“所以你胳膊肘就往外拐?！?/br>
    紅玉嚇得連連搖頭：“沒有的，陽率衛問奴婢什么，奴婢都沒說的，嘴巴可緊了，就是想要騙糖吃?！?/br>
    她砸吧嘴，有點意猶未盡又有些害怕。

    紅玉雖然年幼天真，但嘴邊確實很緊，直接問的她肯定不說，委婉問的她一定聽不懂。

    “走吧，晚上有你吃的?！甭疯描眯χ鴵u搖頭。

    御花園這幾日頗為熱鬧，珍奇異獸源源不斷送入宮內，各大使節王子也是奉詔入宮。

    路杳杳特意避開人群，尋了個偏僻的百花園，這才帶人摘花。

    “顏色挑得均勻點?！彼跊鐾?，百無聊賴地舉著一朵花扣在耳邊鬢發上，看著紅玉帶著三個二等丫鬟忙不迭點頭，精挑細選地挑著各色鮮花，一直蹙起的眉這才微微松開。

    “娘娘?！倍呁蝗粋鱽硪粋€驚喜的聲音。

    莫里王子原本漫無目的地走著，卻不慎迷了路，誤入百花園，結果誤打誤撞碰到了路杳杳，一掃臉上的苦悶之色。

    “莫里王子?！甭疯描皿@訝地看著他穿著室韋族的皇族衣服，毛絨皮革的玄色衣袍，少了些斯文俊秀，多了些野性粗獷。

    “殿下怎么在這里？”她問。

    “從政事堂出來，不小心迷了路?！彼麚狭藫夏X袋，頗為不好意思。

    “那我讓丫鬟帶你出去?！?/br>
    路杳杳正打算點個丫鬟出來，卻見莫里一屁股坐在涼亭一側的石頭上，笑瞇了眼。

    “室韋從沒有這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彼φf著，“姹紫嫣紅，花團錦簇，百花盛開，是我們室韋族人許多人一輩子也不曾見過的美景了?！?/br>
    “室韋只有開在草原上細小的，纖細的花，不過寥寥數種顏色，在漫無邊際的草地上迎風綻放?！?/br>
    路杳杳收了臉上慵懶的神情，看著他的側臉。

    年輕的王子依舊是笑容燦爛的天真模樣，可眸底卻帶出一點惆悵之色。

    “可我們很開心呢?！彼ゎ^看著路杳杳，“達瓦看過不著邊際的大草原嗎？遠遠看去，天地間只有藍綠兩次?！?/br>
    路杳杳搖搖頭。

    他笑著，眸光閃過，盯著她精致的眉眼，最后落在她鬢間的大紅牡丹中，輕聲說道：“那達瓦，若是就得空，記得來看看我……的小花?！?/br>
    即使在寒冷的秋冬依舊綻放的小花，堅韌地為自己磨出一條出路。

    路杳杳一愣，看著他深褐色的眸光逐漸消沉下來，初見時的少年輕快稚氣的模樣參照了成人的復雜無奈。

    她一直對莫里王子多了點耐心，大概看著他就像是能看到路遠晨長大后的模樣，翩翩少年郎，天真又不失聰慧，熱情又不減諂媚，是如玉君子最好的模樣。

    “一定?！彼p聲說道。

    莫里王子頓時露出一個雀躍開心的笑容。

    “達瓦可要記得?！?/br>
    路杳杳見他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摸了摸腦袋：“我父王叫我回去，明日我便要啟程離開了?！?/br>
    路杳杳心中一冽，響起那日路相與她說的話。

    “遺憾不能留到最后，見識到圣人千秋的盛況?！彼H為遺憾地說著。

    “那就祝殿下事事順利，生生平安?！甭疯描闷鹕砩髦卣f道。

    莫里王子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這是我們室韋族特有的玉石，在日月光照下天然形成的形狀，送給達瓦，祝達瓦天天開心，此生美滿?！?/br>
    他指尖掛著一塊深褐色的玉石，被打磨出一個蒼鷹的形狀，在秋光下熠熠生光。

    路杳杳知道室韋族的族徽便是蒼鷹。

    這塊玉石色澤極佳，陽光下流光溢彩，對他而言意義一定不簡單。

    “這玉石……”

    “娘娘不要推辭了?！蹦锿踝硬坏人芙^，把玉石精準地扔到她懷中。

    “我走啦?！蹦锿踝踊鸺被鹆堑靥饋?，三步并作兩步地跳開了，站在百花叢中對著她揮了揮手，眼睛瞇起，笑容燦爛，“我走了，達瓦一定要開心啊?！?/br>
    “給莫里王子帶路?！甭疯描靡娙俗哌h了，無奈說道。

    路杳杳捏著手中guntang的玉石，入手光滑，好似玉石精魄在手中晃動。

    紅玉板著臉，對著另外兩個小丫鬟咳嗽一聲：“繼續摘花吧?！?/br>
    路杳杳把玉石窩在手心，靠在欄桿上，嘴角不由露出一點笑來，正準備閉眼小憩，突然覺得肩膀如遇鐵鉗，隨后感覺自己被人抱住在欄桿扶手上，脊背抵著冰涼堅固的欄桿。

    她還未反應過來，只聽到耳邊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杳杳很開心?！?/br>
    溫歸遠站在她面前，嘴角緊抿，眼底壓抑著波濤洶涌之色，手腕一路下滑，落在她腰間，直把人高高抱起，然后牢牢禁錮在自己懷中，一點也動彈不得。

    那欄桿位置頗高，路杳杳不得不雙腿懸空，大紅色的繡花鞋在空中無所憑靠地晃著，她驚訝睜大眼睛，淺色眸子充斥著面前之人的身影，倒影落滿瞳孔。

    不解的清淺目光卻好似一把刀讓他覺得連呼吸都在漏氣。

    “殿下……嗚……”

    一只guntang炙熱的手掌籠著她纖細的脖頸，在路杳杳放大的瞳孔匯中，緊接著一雙炙熱的唇追了上來，兇狠而嗜血，動作粗暴而激烈，咬得她生疼，可偏偏那雙手又按得她無法躲閃，背后堅固的柱子硌得她難受。

    但她只要露出一點抗拒之色，禁錮著腰的手便越發用力，唇角的血腥味逐漸蔓延開。

    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中彌漫著一點紅色，眼底陰郁而冰冷。

    “杳杳哪里都不許去?！?/br>
    他低啞的聲音在唇邊響起。 ,，

    第65章

    日近黃昏, 地處角落的百花園越發安靜，除了歸巢的群鳥結伴從頭頂飛過，帶來鳥鳴風動之聲, 之后便只剩下風吹百花的沙沙聲。

    沉悶而掙扎的喘息聲在風中回蕩，秋日華麗繁瑣的錦繡衣裳帶出艱澀難捱的摩擦聲，偌大曠蕩的百花園內樹枝搖曳, 遮掩著曖昧朦朧的聲線, 寬大精致的衣袍無力地耷拉在欄桿上，遮擋住若隱若現的交纏身影。

    “杳杳, 杳杳……”

    嬌嫩的牡丹落在地上，摔散了幾片花瓣, 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精致的玉簪不堪重負地自鬢間摔下, 跌落在牡丹花中, 夕陽絢爛耀眼，零星光亮讓它們在日光下獨自發光。

    烏黑如瀑的青絲在風中飛揚，只露出路杳杳半張被迫揚起的小臉, 眼尾蔓延開的大片紅暈，泛出嬌嫩艷麗的顏色, 杏眸如水, 瀲滟含情, 醉酣嬌眼，欲開還閉。

    輕哼嬌嚶在交磨不斷的水漬聲中交錯響起。

    萬物寂靜中, 只有那聲聲低喃繾綣的聲音貼著唇rou時不時出現。

    路杳杳只覺得胸腔內的一口氣終于被消磨殆盡, 眼角泛出的晶瑩淚花好似一顆剔透的水晶，在熠熠生光。

    直到身前緊緊抱著她的人，微微偏開頭靠在她的脖頸處, 她才從窒息中喘上一口氣。

    “杳杳?！?/br>
    溫歸遠的粗喘聲混著痛苦掙扎的低喃在耳邊響起，灼熱的氣息撲在耳廓上，熏紅了白嫩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