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今日管她的人都不在！

    她站在大門口蠢蠢欲動。

    胡姬早已注意到門口這位容貌嬌媚的小娘子，一身華貴，那雙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閃著好奇天真之色，眼底的紅痣淚痣多了點誘人之人，看著就讓人憐愛。

    “這可是男人來的地方，小娘子要是好奇，不如去后面一條街都是胡人酒肆?！焙ぶ?，嬌滴滴地說著，舉手投足間香風四溢。

    路杳杳學著話本里的舉動，直接掏出一袋銀子塞到她懷中，甜甜地笑著：“謝謝這位jiejie?！?/br>
    胡姬見她出手闊綽，眼底卻是絲毫沒有貶低之色，笑得越發開懷了，

    “小娘子爽快，后街有家店叫醉盡歡，都是些干凈的人，這幾日有因圣人千秋請了不少表演的胡姬，小娘子若是有興趣不去去看看?！?/br>
    路杳杳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高高興興地和人道別，朝著后街走去。

    醉盡歡是后街最大的酒樓，入門消費便要一兩銀子，格調極高，還未踏入就聽到有人唱著胡語，咿咿呀呀，別有風味。

    綠腰勸不動，衛風不阻攔，三人順順利利地入了酒肆醉盡歡，卻不料剛進門沒多久就碰到一個熟人。

    莫里王子穿著艷麗色彩的胡服，越發顯得他蜂腰猿背，異域野性，此刻正站在柜臺前和眉目含情老板說著話。

    “達瓦！”莫里王子驚喜喊著，幾步上前，笑說道，“你怎么在這里？”

    路杳杳好奇地打量著酒肆，眨眨眼：“好奇，來看看?！?/br>
    “就你一人嗎？”他向外張望著，“胡人酒肆和大昇酒肆有點不同，怎么獨自前來?！?/br>
    路杳杳拉著一旁的衛風和綠腰，理直氣壯地說道：“不是一個人?！?/br>
    莫里王子不明所以，但他很快就把問題拋開，轉而開始介紹起這家酒肆。

    “來得好，這里的飯菜和酒水格外與眾不同，我帶你一同去品嘗?！蹦锿踝釉掍h一轉，熱情邀請著，“這家酒肆各地的美食都有涉獵，甚至還有我們室韋族的烤全羊和烤奶酪！”

    “她倒是愛湊熱鬧，” 溫歸遠嘆氣，不得不暗恨她的無情，把他獨自一人放在搖擺的小舟上，整日惴惴不安，自己卻在外面玩得開心。

    旭日猶猶豫豫站在門口沒出去，反而磨磨唧唧地小聲說道：“還碰到了，莫里王子?！?/br>
    溫歸遠嘴角笑意一僵，手中的毛筆差點被折斷。

    “我也要去湊個熱鬧?！彼鹕砀砂桶偷卣f著。

    這邊溫歸遠馬不停蹄地出門，那邊路杳杳卻是遇到一點麻煩。

    胡人酒肆沒有雅間的說話，都是放在大堂里各自喝著酒，最多是一人一扇屏風隔開。

    長安城的貴女們趁著這個難得時間，也借機來這里玩耍，誰也不曾想在酒肆里和路杳杳撞了個正著。

    最不巧的是，這群人和路杳杳關系極為不對付，擁簇著白家姊妹和李家嫡幼女十娘子李明雪。

    當時路杳杳正在莫里王子的介紹下，一道道品嘗著美食。莫里王子出手闊綽，點了全部菜肴，老板不得不另外加了兩張桌子。

    兩人相談甚歡，神色愉悅，氣氛極好，卻又被一群人打斷。

    ——真是晦氣??！

    路杳杳細眉一簇一揚，心底嘖了一聲。

    “娘娘?！卑自氯缦萘嗽S多，兩側顴骨突出，見了她雖在笑著，眼底卻是一片陰霾。

    路杳杳和和氣氣地擺擺手：“出門在外，三娘子不必多禮?！?/br>
    兩隊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各自無言。

    朝堂上白路兩家可是斗得天昏地暗，路相仗著東宮泰山和圣人依仗，步步緊逼，逼得白家龜縮不前，不得不和原先的死對頭李家聯手，這才堪堪穩住局面，如今三派人路上見了面，都要互唾幾次才肯罷休。

    “這是誰？”白月如抬眸看向身后的莫里王子，眼含深意，“怎不見殿下蹤跡?！?/br>
    莫里王子無辜地眨眨眼，正打算上前說話就見人后退了一步，摸了摸鼻子，巴巴說著：“我是室韋的使節?！?/br>
    路杳杳懶洋洋地開口反駁著：“正是，多謝三娘子對殿下的關心了?！?/br>
    “我逛累了，來這里歇歇的，三娘子若是非要知道，到可以在門口等著?！?/br>
    白月如早就從母親那里聽到一點風聲，聞言，嘴角突然露出一點體貼的笑來：“娘娘如今身份尊貴，可不能失了體面?！?/br>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莫里王子。

    莫里王子一臉懵地看著她們。

    “有勞三娘子費心了?！甭疯描脪吡怂谎?，不用想都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話語頗為冷淡，臉上依舊是溫和柔弱的模樣。

    “說起來，三娘子為我祈福后，許久還不曾見過面，今日一見三娘子氣色不錯?！甭疯描媚笾磷?，細聲細氣地說著。

    白月如臉色微白，那五日簡直是一把刀深深插在心口，一見路杳杳便覺得難堪疼痛。

    “幾位jiejie關系真好，可要一起吃酒聊天?！币恢背聊徽f話的李家十娘子李明雪開口打著圓場。

    路杳杳和白月如對視一眼，皆是離開視線。

    “不耽誤娘娘尋開心了?！?/br>
    “等會還有殿下不方便?！?/br>
    兩人異口同聲地拒絕著。

    “那你可要好好等著殿下了?！卑自氯缍⒅锿踝?，滿懷惡意地說著。

    路杳杳面不改色，笑臉盈盈地說著：“自然！”

    “殿下和娘娘當真是和如膠似漆?！崩蠲餮┪嬷叫φf著，“不過娘娘吃菜怎么也不等等殿下，冬日菜肴冷的快?！?/br>
    “殿下路遠來遲了，飯菜冷了，到時再點就是?！甭疯描盟膬蓳芮Ы?，臉上毫無異樣。

    莫里王子看著面前眾多娘子，看出這些人好似一把軟刀子，不懷好意，可一時間也無法開口辯解。

    “一會不見，杳杳倒是和人敘舊了?！鄙砗?，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眾人大驚，白月如臉上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之色，隨即臉上火辣辣的熱。

    “不必多禮?！睖貧w遠穿著玄色長衫，腰間白玉腰帶，肩上披著兔絨披風，簡單雅致，溫文爾雅。

    “元遙?！甭疯描靡灰娝銣厝岬匦χ?，好似早就料到他回來一般，頗為嗔怒道，“怎么才來，我可都要吃飽了?！?/br>
    “讓你久等了?！睖貧w遠握著她的手，寵溺地看著她。

    “你們在聊天嗎？”他狀似無意地問著，目光在諸多娘子身上一掃而過，如片葉點水一般，稍縱即逝，卻又帶著痕跡。

    “聊好了呢?！甭疯描每匆膊豢此齻円谎?，只是對著溫歸遠笑說著，“正準備離開，這不殿下就來了?！?/br>
    眾人松了一口氣，連忙告退。

    白月如臨走前不甘心地偷偷看了眼太子殿下，卻見他的目光依舊只停留在路杳杳身上，眉梢眼尾俱是溫柔，連著奢華多情的異域酒肆都壓不住他的情意。

    一旁的李明雪掃了一眼白家姊妹，無聲地冷笑一聲，攏了攏手。

    路杳杳見人走遠，這才收回手，笑問道：“殿下怎么來了?！?/br>
    溫歸遠貼了上去，看著滿桌菜肴，略帶吃味地說著：“千里迢迢，給你們送醋來了?！?/br>
    莫里王子摸了摸腦袋，終于開口說話了：“這桌菜不需要醋的?！?/br>
    路杳杳一愣，突然扶著桌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你，你說的對?！彼锿踝涌渲?。

    溫歸遠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人稱之為尼瑪代表太陽，女人稱之為達瓦代表月亮——其實是藏語，室韋族在東北這一代，和突厥有點關系，此次為替用。 ,，

    第64章

    深夜, 莫里王子興高采烈地回了驛館，還未踏入屋內就看到自家老師背著手站在屋前，仰頭看著長安城的夜色。

    “老師？”莫里王子驚訝地問著, “怎么還沒去休息?！?/br>
    “殿下今夜又去哪了？”一聲深色藍裳的男人轉身, 沉聲問道。

    莫里王子口中的老師便是他的啟蒙老師周敏，原是大晟人，后來逃難到室韋族，被六王子所救，成了他的漢語老師。

    莫里王子摸摸腦袋沒說話, 深褐色眼睛無辜地眨了眨。

    “陪娘娘去逛了逛胡街?！?/br>
    這一眨，可把周敏的火氣都眨下去了, 他頓時沒了脾氣，不得不再一次解釋著。

    “殿下糊涂，如今我們不可和大晟各大勢力走得太近, 免得引起圣人忌憚, 東宮雖說現在勢大, 可遲早會引起圣人忌憚?！?/br>
    “大王還在等我們的消息呢?！?/br>
    莫里王子尷尬地摸摸下巴：“可我看圣人之言不太愿意出兵, 老師, 一定要打仗嗎？”

    周敏堅定地點頭：“自然要，南北室韋拉鋸多年消耗巨大，等你上位之后, 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大王有心現在解決此事, 此番入長安便是占據了先機?！?/br>
    “可萬一圣人不愿呢？”莫里皺眉, 認真問道，“退一萬步來說，大晟同意借兵, 打仗勞民傷財，我們請了大晟的軍隊，便要擔負起一切的物資軍需，我們負擔得起嗎？”

    “那是以后的事情！”周敏怒斥道。

    “是現在的事情！”莫里堅定說著，少年銳利的下顎緊繃，深褐色地眼珠好似草原上的大狼，充滿野性傲氣，“我們負擔不起，老師?！?/br>
    “南北室韋摩擦多年，卻依舊能保持在這個局面，說明時機還沒到?！?/br>
    “老師說過大晟有句話叫揠苗助長，非徒無益，而又害之，難道老師和父王現在做的不就是這樣的事情嗎?！彼袂楦裢鈬烂C，瞳仁認真地看著面前瘦小文弱的老師。

    “我們為權而斗，敗了不過是賠上一條命，可百姓卻要忍受戰火和生死，荒骨十里，伏尸百萬，這也太不公了?！?/br>
    周敏被這樣尚帶幾分天真的目光所注視著，眸光閃動耀眼，好似草原上的滿天星光，滿腹反駁教訓之話無從開口。

    赤子之心，原是不忍。

    “那殿下打算如何？”他抬眸注視著面前的弟子輕聲問道。

    七八歲的黃髫小兒在草原上肆意奔跑，如今到了十七八歲意氣少年依舊是初見時的炙熱真誠。

    “大晟繁榮富強，自有其道理，我們為什么不學那些東邊的附屬國，去學大晟的技術和文化，只要北室韋強大起來，自然可以徐徐圖之?！?/br>
    “可若是來不及了？”周敏問道，“南室韋懷抱俱倫泊，如今又和蒙古有了聯系，只怕不給我們發展的機會?！?/br>
    莫里王子沉默。

    “蒙古不僅是我們的大敵，還是大晟的大敵，我們北室韋靠近關內道，一旦淪陷，蒙古逼近，大晟不會坐視不理?！?/br>
    “可那時的代價是北室韋百姓的鮮血鋪就的救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