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你可知路相不出門幾日可有見什么人,或者去見了什么人?”溫歸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又隱隱有些不同。 路杳杳心底驀地打了個寒顫,更加不敢動彈。 他只能睜開眼看著頭頂上的大紅色并蒂蓮花紋,是她上次嫌棄原本的青色太素,讓綠腰換的。 “不知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大長公主問道。 溫歸遠搖了搖頭:“路相反應太快了,大概是他自己的渠道知道□□之事,圣人瞞得很死,便是姑母也是今日才知的?!?/br> 大長公主點點頭:“確實如此,圣人做事不該留下紕漏,路尋義如何得知?!?/br> 路杳杳眨了眨眼。 之前淑妃請她吃蟹,她怕生出波折,又怕綠腰去路府動太顯眼,便讓一個面生的小丫鬟接著早起運菜的車出了皇宮,說起來,至今都還未回宮。 卻不料這件微不足道,尋常小事竟然幫了爹爹大忙,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汝陽這次只怕沒得善了,舞弊觸及到圣人逆鱗了,那面首被施以千刀萬剮之刑了?!?/br> 大長公主喝了一口茶,嘆氣,頗為恨鐵不成鋼:“她被圣人寵壞了,還以為能借著李家之手,插手朝綱,如今被李家做了靶子,估計圣人也保不住了?!?/br> “他幾次三番得罪路相,路相自然不會放過她?!睖貧w遠平靜說道。 “得罪路相便算了,幾次三番給路杳杳難堪,聽說那個面首懂馴狗之法,那日的笛聲……”她欲言又止。 溫歸遠眉心倏地皺起,露出一點狠厲之色:“姑母如此得知?” “汝陽來求我救命的時候說的,原本只是想讓路相和你生分,斷了你的路,也說是那個面首蠱惑的,這事許是路相也知道了,這才把那人千刀萬剮了,聽說吊著一口氣,直到最快一口氣才死呢,汝陽怕了,這才求我的?!?/br> 畢竟還能在路尋義面前說上幾番話的便是這位德高望重的大長公主了。 溫歸遠雙拳緊握,恨恨說道:“那真是便宜他了?!?/br> 路杳杳不知外面已經亂成這樣,也不知爹爹已經替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聽著外面奇怪的對話,心中隱隱不安,心跳極快,耳鼓幾乎要蓋住心跳聲。 大長公主看著他的怒容,突然嘆道:“你原本娶路杳杳本就是為了路家權勢,你在外面做得好看也是為了寬慰路相的心,雖然……哎,不過我看你現在做的也很好,路家和白家平衡之道確實……” “路家不能勢大,你牽制住路杳杳,自然也能牽制路尋義,路尋義也能為你牽制住白李兩家……” 路杳杳滿腹心思突然被一道驚雷劈下,讓她紛亂的心思頓時消失得一干二凈,再也聽不見唯大長公主后面的話,唯有前面兩句在耳邊來回重復著。 ——為了路家的權勢。 ——為了寬慰路相。 她突然皺了皺眉,瞪大眼睛,捂著胸口。 她自小嬌貴,小時候以為摔在地下便是最疼了,以為哥哥不見了便是最難受了,可今日那短短兩句話,卻好似裹挾著從小為數不多的疼痛,讓它們加倍地洶涌而來,直撲心臟,讓她疼得臉色煞白,眼底生疼。 ——原來他一直在騙人。 這個認知清晰而深刻地出現在她腦海中。 她好似突然明白話本中說得肝腸寸斷的模樣,疼的她不敢動不敢哭,只能僵硬地瞪著頭頂那朵盛開的并蒂蓮。 這花是這么艷麗,卻又怎么刺眼。 “姑母!” 溫歸遠打斷她的話,正打算解釋,卻被大長公主打斷。 “你大了,我管不了你,只是有一點要與姑母保證:若她亂了你,你必須親自解決她?!?/br> “別忘記你是為什么而來的,你母妃含恨而死,你是她拼死保護的兒子?!?/br> 溫歸遠聽著耳邊的話,第一次覺得如此刺耳,自小陪伴著他的壓力再一次壓在他身上。 “杳杳很好?!彼吐曊f道,聲音微不可聞,唯有面前之人聽到。 “可她只是你的刀?!?/br> 路杳杳呼吸一怔,眼尾瞬間泛開紅意,琥珀色的瞳孔染上紅意,那七個字好似一把刀插在她心尖,一把又一把,不給她喘息的機會,讓她連呼吸都帶著疼。 原來,原來我只是一把刀。 原來懵懂是假,體貼是假,保護是假,歡喜是假,連娶她都是假的。 原來,只有她當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我親手殺了我可可愛愛的女兒qaqyou改網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手機版網址w 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后老網址會打不開,請牢記:,,, 第49章 “娘娘怎么了?” 綠腰正在指揮著黃門把東西搬到馬車內, 一回頭就看到路杳杳失魂落魄地沿著游廊走了回來,不由心中一驚。 午時的日頭格外熱烈,刺得人睜不開眼, 屋檐古銅風鈴在日光下炫出耀眼的光, 秋風瑟瑟, 銅鈴鐺鐺作響, 日高花影重, 秋日蟲鳥蟄伏在樹叢中。 路杳杳虛幻空蕩的視線, 終于微微凝聚起來,看著面前著急的綠腰,嘴角扯開一點笑來,卻不知道笑容僵硬難看。 綠腰臉色微變, 娘娘眼角通紅, 眼眶濕潤,一看便是哭過了。 “娘娘不是去殿下那邊了,可是……吵架了?!本G腰覷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路杳杳面無表情地回了內室,面色平靜地坐在羅漢床上, 大紅色衣袍如花般散開, 金絲花紋在日光下熠熠生光,閃亮卻毫無生機。 “沒事?!彼暰€微微一動,盯著手邊的繡簍,低聲說道,“就是覺得爹爹說得對?!?/br> 綠腰看她的模樣哪會覺得沒事,急得都要哭了:“娘娘到底怎么了?若是殿下欺負您,我們去找相爺?!?/br> 路杳杳笑了笑,眉眼彎彎, 眼尾大片暈開的紅意卻又不由下垂,連著眼皮下的紅痣都沒了以往的光華。 “哪里有錯?!彼囊暰€不受控制地落繡簍中被壓住半個身子的荷包,五彩細絲繡成的并蒂蓮,含羞待放,顏色鮮艷,此刻卻灼得她眼底生疼,只覺得刺眼。 “只是不喜歡我而已?!?/br> 她伸手拿起荷包,看著荷包上耳鬢廝磨的鴛鴦,嬌艷欲滴的并蒂蓮,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繡的,拆拆補補,做了她一個月的時間。 這件事情,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期待,自然也從沒有這樣的難過。 “娘娘說什么?”綠腰只見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聽清她說的話,“啊,娘娘,娘娘你做什么啊?!?/br> 她看著路杳杳拿起剪子竟然把那個荷包攔腰剪斷,大驚失色。 “因為沒用了啊?!甭疯描每粗羌糇影涯菍p綿交脖的鴛鴦齊齊封開,五彩細線瞬間崩開,亂了一片針腳。 “因為騙人總是沒有好下場的?!甭疯描枚⒅鴼埰频暮砂?,喃喃自語,眉心皺起。 “因為我輸了?!彼猿爸?,眼尾卻是露出悲戚之色。 “爹爹真聰明,竟然又算到了?!?/br> 綠腰嚇得面色慘白,肝膽俱裂,看著路杳杳魔怔一般,臉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把手中一分為二的荷包扔回到繡簍中,面色的悲戚之色逐漸被冷靜代替:“把東西都燒了吧?!?/br> 綠腰不敢多話,提起繡簍欲言又止。 “柳家今日不去了,過幾日我再親自上門賠罪?!甭疯描萌嗔巳囝~間,似乎頭痛難忍,面露痛苦之色,語氣卻是格外平靜。 “我累了,不用進來伺候了?!?/br> 她起身朝著內室走去,所以地把衣物頭飾脫了扔在地上,脫力一般倒在被褥上,細弱的身形在寬大的被褥中越發顯得纖細。 綠腰拎著繡簍看著性情大變的娘娘,急得不知所措,最后咬咬牙去外面尋衛風和春嬤嬤去了。 路杳杳聽到綠腰離去的腳步聲,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松懈下來。 近在咫尺的大紅色被褥,到處都是喜慶吉祥的花紋,就連鼻息間都好似還回蕩著清淡的松木雪香,在寂靜又空蕩的大殿中無所著落地飄蕩著。 他怎么可以臉上全是拳拳愛意,心里卻又說她只是一把刀。 他怎么可以嘴上說著‘杳杳,別怕’,也許心里卻滿是厭惡。 他怎么可以騙了她,卻又不愛她了。 強忍了一路的悲憤不甘在此刻席卷而來,讓她所有少女情思,年少綺念都無處遁形,遍受摧殘。 他明明是這么好,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情意,抱著她時炙熱而用力,喊著她時繾綣又溫柔,可今日卻告訴她,這三個月的一切不過是高臺水月,空中閣樓,全都是假的。 他娶她是因為她爹,他對她好是為了討好她爹。 他對她全是假的。 秋風起白云飛,草木黃雁南歸。 路杳杳終于感受到秋意的無情,吹得她遍體生寒,牙齒發顫,控制不住的發抖。 衛風站在門口,目光沉穩地注視著緊閉的大門,最后眉眼輕斂,阻了綠腰敲門的手,握劍的手不由攥緊,青筋冒起。 “在哭?!彼涞乇某鰞蓚€字,抱劍站在靠近內室的窗戶外,低眉順眼,不言一語。 綠腰一愣,和春嬤嬤面面相覷。 “你可知發生了什么?”春嬤嬤把人拉倒廊檐下,低聲問道。 綠腰搖頭:“娘娘從書房回來就不對勁?!?/br> “去查,可是和殿下吵架了?!贝簨邒邍烂C吩咐著,“柳家的帖子讓紅玉親自去回掉,就說娘娘不舒服,記住要親自和柳家官家說?!?/br> “其余人按著之前的規矩來,無事不要走動?!?/br> 綠腰一一應下。 直到天黑,路杳杳都沒有動靜,衛風也好似一塊石頭一般,在窗邊站了一個下午。 整個興慶殿都掛起夜燈,迎鳳殿的掌燈嬤嬤也帶著丫鬟黃門一個個挑上各異的花燈。 娘娘愛鬧,殿下就把迎鳳殿的規制一模一樣的花燈換成了形狀模樣各異的花燈,花鳥蟲魚各有千秋。 各處都亮了起來,便顯得寢殿越發黑暗,淡淡的光微微溜了進去,卻沒有驅散黑暗。 “衛風?!蔽輧葌鱽硪粋€沙啞的聲音。 路杳杳像是兒時一般,隔著那層烏木百花雕文的窗輕聲喊道。 一直沉默的衛風抬眸,盯著窗欞上倒映著的身影,輕聲喊了一聲:“姑娘?!?/br> 路杳杳趴在長幾上,弓起背來好似肩負著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她起不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