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靜王是太子的大熱人選,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不過聽說寧王的婚事被惠幽大長公主親自接手過去了?!本G腰睨了一眼自己姑娘,補充著。 “我這幾天叫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如何?”她眼睛一亮,不由坐直身子,仔細問著。 “長安內關于隴右道的書籍還有玉石特產,一月前便叫人分開單獨購買了,尤其是玉石,已經買了許多,如今長安都在說姑娘喜歡上隴右道的玉石呢,好多首飾店都開始進隴右道的東西了?!?/br> 路杳杳滿意地點點頭。 綠腰咬了咬唇“姑娘何必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垡子,若是真的嫁給了寧王,隴右道便是相爺也是鞭長莫及?!?/br> 路杳杳臉上笑意逐漸消失,眼底的那顆鮮紅淚痣,在日光下卻又在熠熠生光。 “我總要查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br> 她沉默著,如今只是這般淺淺地想著這個事情,便覺得撕心裂肺的難受。 “三娘子?!毕酄斏磉叺捻樒?,突然小跑到院門口,恭敬說道,“宮內來了圣旨,要三娘子前去接旨?!?/br> 路杳杳放下書中的書,一愣,皺了皺眉“我?” 片刻之間,她心思回轉,電光火石間,心思震蕩。 “是,章力士和相爺一同回的府,還請三娘子速速趕往前院接旨?!?/br> 路杳杳心中剛剛升起的喜悅之情,突然一個咯噔。 不過很快又想起那日宴會上的惠幽大長公主,她下意識摸了摸鬢間的花蕊玉簪。 “你與我實話實話,是什么事情?!彼е?,低聲呵問著。 順平撲通一聲跪下,以頭磕地,猶豫說道“賜婚圣旨?!?/br> 院中兩個貼身丫鬟皆是臉色大變。 唯有路杳杳極為冷靜,手腕搭在桌子邊緣,手指不由慢慢攥緊,思索片刻這才小心問道“寧王還是靜王?!?/br> 長安城如今與她家世和年紀都相匹配的世家子弟不多,宣旨力士又能讓路相親自帶回家,賜婚之人必然地位卓越,身份高貴,恰好此時宮內尚有兩位適齡王爺還未婚配。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邊的隴右道游記。 “是太子?!?/br> 順平的聲音不亞于一聲驚雷,砸在她耳邊。 她瞳孔猛地一縮,身形晃動,差點跌了下去。 第3章 路家門口早已擺好香案,傳旨力士穿著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三品黃門令,正是圣人身邊的大太監章回章力士。 路杳杳來的時候,就見他正態度謙卑地和路相說話,一張臉笑得見不到眉眼。 她眼尖,看到后面小黃門捧著的,據說是給她的圣旨,軸柄質地竟然是玉軸所制,乃是一品,他身后的鳳冠朝服上赫然都是五爪金龍。 正是太子妃的冕冠。 她眼皮子猛地一跳,一顆心瞬間沉了下來,即使她年少聰慧,可到現在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到底如何去走。 但她素來是要強的性子,不甘心就這樣認命,非要親眼見到才肯罷休,這才咽下胸中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神思,漫步而來。 “我兒來了?!甭废噙h遠便看到走近的人,笑說道。 章力士這才連忙收斂神色,看著緩緩而來的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滿意地笑著。 “接旨吧,三娘子?!彼α怂Ωm,笑瞇瞇地說著。 “制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瑯琊路氏路尋義之女,淑和端婉,坤儀毓秀;其父上柱社稷,下拯黎民,朝廷賴為肱骨。勛以太子妃之位,錫爾嘉命,托以璽紱,相期永年?!?/br> 跪在地上的路杳杳心思大亂,絕望地緩緩閉上眼,只覺得眼眶酸澀,但不過沉默片刻,再抬首時,已是面色柔和“臣女接旨?!?/br> “還不把太子妃娘娘扶起來?!闭铝κ苛ⅠR笑臉盈盈地說著,“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此乃大喜,隆恩浩蕩啊?!?/br> 路杳杳只是笑著紅了臉,捧著圣旨,站在路尋義身后不說話。 路相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熟練地塞了他一袋鼓鼓的荷包。 “以后我兒還需力士多多照顧才是?!彼φf著,話鋒一轉,“這圣旨實在突然,便連我也措手不及?!?/br> “哪敢哪敢?!闭铝κ磕罅四蠛砂?,滿意地放進兜內,對他的試探倒也直接解釋著。 “不瞞路相,這圣旨還是圣人親自擬的呢,一大早讓雜家來宣旨,想必是圣人極為看中您,也看中太子殿下,這才慎思后定下的?!?/br> 路尋義親自送章力士上了馬車,回了大堂,就見路杳杳捏著圣旨站在遠處。 長而濃密的睫毛半斂住眼睛,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這般沉默地站著,卻又讓人看不出神色。 “與我去書房?!甭穼ちx經過她身邊時,長嘆一聲。 路尋義三十七歲那年入了內閣,官拜宰相,成了大晟最年輕的宰相,如今已經四十又五,但依然頭發烏黑,雙目有神,面色白皙,站在窗邊顯得斯文俊秀,溫文爾雅。 但誰也不敢小瞧他,能用八年時間在內閣站穩腳跟,甚至成了各大世家的一根心頭刺,自然是有他的冷厲魄力。 他轉身看著路杳杳溫和地笑了笑“坐吧?!?/br> 路杳杳垂眸坐著,腰桿挺直,不屈不撓,宛若青竹。 “你之前及笄趕在孝弘太子孝中,辦得倉促,倒是委屈你了?!彼诶婊緯狼?,注視著對面坐著的人。 “不委屈,萬事當以路家為重?!彼缫哑綇托那?,臉色平靜說著。 屋內陷入沉默,父女兩人皆沒有主動開口。 “圣人給你賜婚太子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弊詈筮€是路尋義先開了口,語氣格外沉重。 路杳杳放在膝頭的手一頓,慢慢抬頭,露出一張失了血氣的臉。 “你知道太子是誰嗎?” 她白著臉搖了搖頭。 路尋義坐在高高的蓮花雕花交椅上,淺色的眸子注視著她,神情極為冷靜“寧王?!?/br> 她耳鼓好似又一道驚雷劈下,讓她迷茫而恍惚。 “寧王?”她鴉黑睫羽輕輕顫動,露出里面驚疑的神色,“為何是他?” “白家不能再出一個太子?!甭穼ちx冷淡地說著,“氏族勢大,圣人多疑?!?/br> “可寧王母親……”她突然不說話,苦笑著搖了搖頭,“是了,寧王沒有母族了?!?/br> “正是?!甭穼ちx看著她這么快就轉了過來,滿意地點點頭。 “你可知為何點的你?!彼謫?。 “幽惠大長公主選的你?!边@次不等她回答,路尋義撥著大拇指的碧玉扳指,“之前的春宴便是大長公主替圣人去選人?!?/br> 路杳杳手指一抖,但是很快就被她壓了下來,面色如常。 “殿下宴上可有同你講話?” 路杳杳冷靜搖頭“只在開宴前聊過一次胭脂水粉的事情?!?/br> 路尋義坐在上首沉默。 路家和大長公主府從不曾有過來往,這次賜婚,當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完全沒有回旋的余地。 “木已成舟了是嗎?”路杳杳低著頭,低聲問著。 “是?!?/br> 路尋義低聲說道“寧王冊封太子的圣旨與你一同出的宮,現在應該在長安已經掀起軒然大波了吧?!?/br> 路杳杳手指不由捏緊。 冊封太子意味著,寧王永住長安,而她此生再也離不開長安。 她到底還是用自己的婚事下了個昏棋。 這一盤,她自孝弘太子去世后便開始精心布局的棋局,走到這一步,竟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世事無常,她一心想去隴右道,卻又被迫拘留在長安。 她強忍著眼底的悲憤,把萬千思緒順著血脈的流動一點點重新壓了下去,這才勉強維持住臉上平靜的神色。 “圣人封寧王為太子的詔令早上在內閣官家親自擬的,便是片刻也不愿多等?!彼⒅疯描?,一字一句,冷靜說著。 他的目光極為犀利,完全不像在看著一個嬌寵的女兒,像是一把刀沿著皮囊剖開,能看到人的內心。 “這么快?!甭疯描媚笾磷?,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如刀割,平靜對答,“寧王回京不過五日?!?/br> “是?!甭穼ちx收回視線,又恢復了外人面前不動聲色的模樣,“圣人早上做的決定,不曾知會任何一位閣老?!?/br>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又匆忙下旨賜婚,可偏偏誰也猜不透圣人的心思。 路杳杳閉上眼,一顆心已經在刀山火海爬了一遍,滾得她鮮血淋漓,偏面上不肯在路尋義面前露出一點。 “既然木已成舟,你也好生準備起來?!甭穼ちx最后說道。 “爹爹真的不知情嗎?” 路杳杳咬了咬唇,睫毛抬起,露出一雙與路相極為相似的眼睛,琥珀色眼珠若是認真看人的時候,明亮又清澈,總會讓人不忍欺騙。 “我路家走純臣之路,本不愿摻合到皇子之中?!甭穼ちx轉著扳指,沉默片刻又說道,“我只知圣人要立寧王為儲君,至于賜婚之事確實不知?!?/br> 堂下的路杳杳盯著他看了片刻之久,最后起身行禮,柔聲說道“是女兒失禮了?!?/br> 路尋義長嘆一聲說道“寧王不是良配,我如今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我不會拿你的婚姻大事開玩笑?!?/br> 路杳杳壓下嘴角的冷笑,最后只是平靜地笑著,半斂著眉,恭敬溫順。 路尋義見狀,抿了抿唇,嘴角平直,收回視線后淡淡說道“回去吧?!?/br> 她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后一個隨意的聲音。 “我聽說你之前為了尋一塊祁連玉,還跟李家十三娘子鬧出了的矛盾?!?/br> “是?!彼纯煺J下,“之前看隴右道游記很是喜歡思淼先生所說的玉石,那日在珍寶閣看到祁連玉便買了下來?!?/br> “爹爹是覺得我該把東西讓給李meimei?!彼嶂^,無辜的問著。 “自然不是,自己喜歡便不要受委屈?!甭穼ちx看著她,柔聲說著,“一個李家女算什么,你對外總不能吃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