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她講著電話往外走,匡正盯著那個艷俗的背影,如果是過去在ma,他才不管她的死活,但現在他是做私銀的,眼看著幾千萬資產有可能一夜間灰飛煙滅,出于職業道德,他必須出聲:“女士!” 那大姐掛斷電話回過頭:“叫屁??!”她一股盛氣凌人的刁鉆勁兒,“把客戶趕走了又想請回來?想得美!” 說到底,匡正不是商行部的人,她尊享的也不是萬融臻匯的服務,幫她是幫她,但真用不著跟她客氣,“你要是不想傾家蕩產,”匡正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直接給她一句,“就給我站那兒!” 第85章 傾家蕩產,很重的四個字,那大姐站住了。 匡正大步走上去,壓根沒在她身邊停,扔下一句:“跟我出來?!?/br> “哎你……”她讓人捧慣了,突然來這么冷冰冰一位,滿肚子脾氣沒處發。 匡正站在停車場對面的路肩上,那大姐別別扭扭踱到他身邊,抬頭看了看太陽,拿手遮著臉:“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匡正斜她一眼:“你火氣挺大啊?!?/br> “你們萬融做事不地道,”她理直氣壯,“拿尊享客戶當什么了!” 匡正看她這架勢,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掏出煙:“可以嗎?” 大姐沒回話,打開包,也拿出來一盒煙,抽出一根。 兩人誰也不管誰,自己點自己的。 吐一口煙圈,匡正說:“現在是牛市,大家都想多賺錢,才有doa這種東西,”他沒做過doa,但玩了十年金融,小把戲一眼就看穿,“各家的合同大同小異,都是承諾客戶以低價買入股票,一年后再高價拋出?!?/br> “對,”大姐翻著夾煙的手腕,趾高氣昂,“穩賺不賠的買賣?!?/br> “你注意我說的是牛市,”匡正冷冷掃她一眼,“這一年之間,你有沒有想過,股市崩了會怎么樣?” 她突然愣住,扭頭瞪著他。 “我告訴你會怎么樣,”匡正彈了彈煙灰,“一年期的合同無法取消,所以你要被迫以合同價格繼續買進,不過那時的股票價格已經遠遠低于合同價了,”稍頓,他說,“買幾個月的賠錢貨還不是最恐怖的?!?/br> 大姐狠吸一口煙,對,最恐怖的情況是:“跌破發行價……” “一旦跌破發行價,”匡正的語氣異常嚴肅,“你就要雙倍平倉,假設股市低迷半年,半年的平倉金額加上追加的保證金,以本金兩千萬計算,你估計是多少?” 那至少是另一個兩千萬,大姐夾煙的手微有些抖,甚至更多。 “那我……”她的氣勢瞬間弱下來,“不光本兒沒了,還得再往銀行填窟窿?” 她的脾氣差是差,但人不笨,“doa這種東西,”匡正一言以蔽之,“別玩?!?/br> “可我周圍買的人……” “已經玩了的,”匡正沒有多余的同情心,“自求多福吧?!?/br> 她似乎還不想放棄,在巨額利潤的刺激下,每個人都有賭徒心態:“萬一股市這一年真挺住了,那……” “那就賺翻了,”匡正談起這些利來利往,非常平靜,“不過你覺得股市保持一年堅挺的可能性有多大?” 幾乎沒有。 “冷靜,”匡正最后吸一口煙,把煙頭在垃圾桶上碾滅,“鐵打的場子,流水的玩家,想玩得久,就得改改你這脾氣?!?/br> 說著,他向anara走去,那大姐看他要上車了才反應過來:“哎你……你是哪個部門的?我上哪兒找你!” “你誤會了女士,”匡正拉開車門,“我根本不是萬融商行部的?!?/br> “那……”她費解,“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匡正聳了聳肩:“難道我看著你往火坑里跳?” 她怔住了,話是這樣說,可看著人往火坑里跳、甚至拉著人跳火坑的,在這個圈子里還少嗎?她把煙頭扔到地下,用高跟鞋碾滅,看著anara拐出停車場,返身走進萬融大樓,她今天就要知道,這個厲害的小子究竟是哪尊佛。 匡正邊開車邊給寶綻打電話,每天中午他們都約著一起吃飯,今天電話響了好幾通,卻一直沒人接,他轉而撥時闊亭的號:“喂,寶綻怎么不接電話?” 時闊亭正在吃東西,咕噥一句:“他沒接嗎?”電話里能聽到應笑儂的聲音:“離我遠點,像個居委會大媽似的……” 居委會三個字很熟悉,但匡正顧不上這些:“他沒和你們在一起?” “沒有啊,”時闊亭咽下飯,“他回家了?!?/br> 回家?匡正點一腳剎車,往左并線:“他回家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那什么,”時闊亭的情緒不高,“上午我們和小牛解約了?!?/br> 左轉燈變綠,匡正挑了挑眉,調頭過去。 “小牛說了幾句不好聽的,”時闊亭嘆一口氣,“寶綻可能走心了?!?/br> 匡正能想象,寶綻那么重情義的人,下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不容易,但匡正沒看到當時的場面,在戲樓大廳,小牛指著寶綻的鼻子,惡狠狠地罵:“你們困難的時候,是我幫著你們,現在你們好了,第一個就把我踢開!” “忘恩負義的東西!”大廳空蕩蕩的,這回聲震了很久。 “你幫著勸勸,”時闊亭有些低落,“他心里不好受?!?/br> “放心?!笨镎o一腳油,掛斷電話。 寶綻終于走了這一步,向著前頭,向著高處,毫不猶豫踏出去。 他這步沒走錯,俗話說無毒不丈夫,沒有誰可以一個人都不得罪就闖出一片天地,人生在世,會得到很多,同時也會失去很多。 匡正繼續打寶綻的電話,還是忙音,他有點擔心,從地鐵站到家有一段不短的路,他怕寶綻碰到什么事,可又想不出能碰著什么事,大白天的,一個小伙子,這回他可能是喜歡狠了,神經兮兮地窮cao心。 回到家,他樓上樓下喊了一圈,沒有人,臥室、衣帽間、健身房,連儲藏室都找了,寶綻根本沒在家。 這一刻,他慌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往腦子里撞,他甚至懷疑是不是代善那孫子把寶綻怎么了,理智的弦徹底繃斷,他甚至掏出手機要打代善的電話,這時聽到外頭有狗叫,一聲接著一聲,很狂躁。 “媽的哪兒來這么多野狗!”他罵了一句,突然反應過來,那聲音像是大黑。 他連忙推門出去,果然是大黑,正沖著對面叫,見匡正這邊開門,它急著跳起來,轉身往樹林跑,匡正立刻跟上去,林子沒多大,也就幾分鐘路,這么幾分鐘,他卻把什么可怕的情形都想遍了,寶綻可能被車撞了,或是被襲擊了,也許受了傷,如果叫救護車,多長時間能過來,以這里到市區的車程,他能不能挺到急救…… 驀地,匡正停住腳步,在幾簇低垂的枝椏下,在一地金色的落葉里,他看到了寶綻,閉著眼睛躺在那兒,那么安詳,滿身零落的秋葉讓他像極了莎士比亞筆下的奧菲利亞,有著驚心動魄的美。 “寶兒?”匡正聞到濃重的酒氣。 寶綻在耀目的金色中動了動——他只是喝醉了,路上買的白酒還在手里攥著。 “寶兒,”匡正在他身邊蹲下,摸著他微涼的臉,“你嚇死我了?!?/br> 大黑湊過來,嗅了嗅寶綻的頭發,嗚嗚地哼。 匡正想把他從落葉堆里抱起來,剛抓住他的手,寶綻倏地睜開眼,從極近處看著他,一定是認出他來了,那個眼神匡正這輩子都忘不了,濕潤、癡纏、繾綣,是有愛意偷偷潛藏的眼神。 “哥……”他呼扇著睫毛,狹長的眼窩和酡紅的眼尾看起來有一抹醉人的艷色,抓住匡正的手,他嗤嗤地笑,“數肋骨,哥……” 匡正的心瞬間停跳,接著劇烈地搏動,寶綻還記著數肋骨,記著被死死壓住時的喘息和炙熱,他想要這一切。 這里沒有別人,匡正吞一口唾沫,只有秋景和遠天,還有一條聽話的野狗,如果他想做點什么,沒人能阻止他,捧起寶綻的臉,拇指蹭著那張因為酒精而鮮紅的嘴唇,只是一下,他想,輕輕的,神不知鬼不覺…… 突然,手機在兜里響,是個陌生的號碼,匡正真的需要冷靜一下,擼了把頭發接起來:“你好,哪位?” “我?!币粋€熟悉的女聲。 匡正一時沒聽出來:“您是?” 對方說了兩個字:“doa?!?/br> 匡正意外,是剛剛萬融那大姐,應該是找理財經理要的他的電話:“我現在有事,晚點給您打回去?!?/br> 說著他要掛電話,“等會兒,”那邊快人快語,“我就一句話?!?/br> 這時寶綻揪了揪匡正的袖子,他回過頭,見小醉鬼自己把衣服掀起來,醉意朦朧著,抓著他的手往肋骨上放。 匡正只聽見腦子里轟地一聲,像是炸了。 “我看你人不錯,”那大姐說,“我把我姐夫介紹給你,比我有錢多了,過兩天出來見一面,我給你搭橋?!?/br> 愛人和客戶,要是過去,匡正會懷疑到底是哪一個讓他興奮,但現在不會了,就是寶綻,只有寶綻,全是寶綻。 “喂?”那邊沒聽到回話,“你聽著嗎?你是做私銀的吧?” “啊是……是?!笨镎斓卮?。 “行,你等我電話,”她干脆利落,“我姐夫姓韓,韓文山,你記一下?!?/br> 第86章 匡正收起手機,什么出格的事都沒做,只是嘆了口氣,幫寶綻把衣服遮好,豬八戒背媳婦一樣背回家。 給寶綻脫下外衣、鞋襪,弄上床,匡正坐在床邊看他,陷在枕頭里的臉蛋、緋紅的眼瞼、露出被子的一截脖頸,每一個小細節都讓他心動。 這就是喜歡,咫尺之間,忍不住。 “寶兒?!彼囂街?。 “嗯……”寶綻還有意識,迷迷糊糊地應。 所以匡正不敢做什么,只是看著他,實在看不夠了,輕輕把手伸進被子,像個趁人之危的混蛋,一點點觸碰他溫熱的身體。 肩膀、鎖骨、胸口,他幻想著寶綻在發抖,隨著他的指尖,連呼吸都屏住……自欺欺人式的妄想,實在不可救藥,匡正把手拿出來,帶著那份柔軟的觸感、那股曖昧的熱度,轉身離開房間。 寶綻一直閉著眼睛,寂靜的午后,只有睫毛在微微眨動。 第二天酒醒了,他系著個小熊圍裙,拿著煎雞蛋的鏟子,死活不承認昨天睡在了樹葉堆里:“不可能,你別瞎說啊?!?/br> “不信?”匡正掂著餐刀,話,”寶綻把一碟煎蛋撂在他面前,“肯定向著我?!?/br> “小祖宗,我給你拍下來好了,”匡正有點后悔,“錄視頻,把你掀著衣服讓我數肋骨那段錄下來,回來反復播放?!?/br> 數肋……寶綻騰地紅了臉:“你胡說!”他很慌張,躲避地低下頭,“我明明……最討厭數肋骨了?!?/br> 匡正挑著眼睛瞧他,勾起一抹壞笑:“那你臉紅什么?” “我沒……”寶綻沒想到自己臉紅了,他其實知道數肋骨是什么,熾熱的重量、急促的呼吸、不正常的親昵,“你……再亂說,晚上沒有飯?!?/br> 吃飯可是大事,匡正舉手投降,停止語言sao擾。收拾好餐桌,兩個人一起上班,然后和往常一樣,中午一道吃飯,約好了晚上一塊回家。今天是韓文山贖出如意洲后的第一場演出,寶綻和應笑儂濃墨重彩,要聯袂來一段《坐宮》。 雉尾紅蟒的楊四郎,芍藥花一般的鐵鏡公主,一個風流瀟灑,一個嬌麗婀娜,臺上你一言我一語,交織出一場瑰麗痛快的大戲。 應笑儂唱鐵鏡,不柔不膩,不是濃艷的楊玉環,也不是凄清的虞美人,有一刀下去成兩段的干脆,唱活了一個潑辣大氣的番邦女子: “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十五載到今日才吐真言,原來是楊家將把名姓改換,他思家鄉想骨rou不得團圓!” 寶綻接他的唱,應笑儂的戲俏,他則要沉,一把雍容馥麗的嗓子,腔調十足:“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淺,賢公主又何必禮太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