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傻丫頭,”應笑儂仰面往水上一躺,拍出一片不小的水花,“老時和寶綻一塊長大,他要是會游泳,寶綻能不會嗎?” 陳柔恩眨了眨眼,明白過來,原來時闊亭那么大一帥哥居然不會游泳,怕丟面子還不承認,借口上廁所跑了…… “噗嗤!”她掐著腰大笑,這男的也太可愛了吧! “姐,”薩爽照例這時候出現,“我是我們小區少兒組狗刨式隨便泳的第三名,你要是不嫌棄,我教教你?” 陳柔恩沒理他,長頭發一甩,側身扎進水里,標準的自由泳泳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游出去。 這么小一片海灘,他們足足玩了一天,水仗打了,棉花糖吃了,帶彈珠的波子汽水喝了,紅日西斜,并排躺在有點扎人的沙灘上,看著金色的霞光曳滿海面。 清風徐來,寶綻枕著匡正的胳膊,囈語般問:“哥,開心嗎?” “開心,”匡正微微一笑,偏過頭,抖了抖他頭上的砂子,“晚上我請大家吃飯?!?/br> 應笑儂一骨碌爬起來:“聽見沒有,匡總請吃飯,海參鮑魚龍蝦魚翅統統安排上!” 大伙懶洋洋的,誰也不想起來:“走不動了,外賣能不能送海灘???” “我腰底下好像有個小螃蟹,總夾我?!?/br> “你翻個身能死???” “你要是讓我抱一下,我就有動力了?!?/br> “你讓螃蟹夾死吧?!?/br> 他們一個拉一個,到底還是起來了,搭著膀子走成一排,走出如血的殘陽,走進喧騰的夜色。一整條街的大排檔,煙熏火燎的,老遠就聽見鼎沸的人聲,還有偶爾的爭吵和零星的狗叫。 參鮑蝦翅全點了,參是白了吧唧的進口參,鮑是兩塊五一個的小鮑,蝦是小龍蝦,翅是烤雞翅,不是匡正摳門,是這條街上實在沒別的。時闊亭要了兩瓶沒標的白酒,說什么也要給匡正倒,匡正不敢喝,挨著罵拿啤的跟他碰。 大伙都多了,不知道誰提議的,要唱街邊卡拉ok,那歌單,匡正一看就頭疼,寶綻醉醺醺蹭著他的肩膀:“我要唱這個……哥,你陪我唱!” 他點的“知心愛人”,熟悉的旋律一出來,匡正一秒回到學生時代,不過不是大學,是小學…… “讓我的愛伴著你,直到永遠,”寶綻的嗓子又高又亮,唱女key一點不費勁,“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為你擔心?” 他唱戲唱慣了,唱歌也起范兒,醉眼朦朧望著匡正,像含著千言萬語:“在相對的視線里才發現什么是緣,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個知心愛人?” 匡正回望著那雙眼,借著酒勁兒,唱起一段曖昧的老歌:“把你的情記在心里,直到永遠,漫漫長路擁有著不變的心——” 熱騰騰的豆角炒飯、半夜三點翡翠太陽的燈牌、醉酒時背上不離不棄的手,他回憶他們相識以來的點滴,“在風起的時候讓你感受,什么是暖,”不知不覺唱出了真情,“一生之中最難得,有一個知心愛人!” 旁邊陳柔恩跟時闊亭也要唱,時闊亭醉得媽都不認識了,大著舌頭嚷嚷:“心雨……我要唱心雨!” 陳柔恩聽都沒聽過這歌,但為了和他心動一刻,狂催著老板加歌,等知心愛人快收尾的時候,她麥都拿好了,肚子忽然不舒服。 “心雨”比“知心愛人”還老,迷笛合成器的前奏響起,她實在挺不住了,把麥往應笑儂手里一塞,轉身去找廁所。 應笑儂聽過這歌,跟著調,捏著甜甜的小嗓子替她頂上: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瀝瀝下著心雨——” 時闊亭完美接唱:“想你想你想你想你——”他飽含著不知道什么鬼感情,扯著脖子咆哮,“最后一次想你!” 應笑儂讓他震得直堵耳朵:“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時闊亭唱嗨了,一把摟住他,自己的麥不要了,非要去湊他的麥,嘴對著嘴合唱:“讓我最后一次想你!” 撲通!應笑儂給了他一腳,直接把他踹倒。 第55章 匡正架著時闊亭回賓館,陳柔恩去廁所還沒回來,薩爽要留下等,應笑儂怕他倆這個那個的,讓薩爽走自己留下。 送時闊亭回房間,安頓好,寶綻他們和薩爽各自回屋,掏出房卡要開門,匡正一把拉住他的手。 “哥?”寶綻的酒醒得差不多了,臉還紅著。 “噓——”匡正瞄一眼薩爽的門,牽著他下樓。 從“大床房一晚520”的滾動屏下出來,一抬頭月明星稀,路上還有些行人,燒烤一條街那邊仍然燈火通明。 “干什么去?”兩個人離群偷跑,寶綻莫名興奮。 “陪我走走,”匡正迎著風揚起頭,“這兩天都是大伙一起,咱倆還沒單獨出來過?!?/br> “就溜達啊,”寶綻有點失望,“我還以為有什么驚喜呢?!?/br> 匡正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摟姑娘似的把他摟過來,寶綻沒多想,反手搭住他的膀子,兩個人哥們似的走向海邊。 遠處有人唱歌,銅鑼嗓子,唱的是“灰姑娘”,看來到這片海灘來的都是有歲數有故事的人,寶綻忽然問:“哥,你說咱倆要是不認識,現在會是什么樣?” “嗯?”匡正沒想過這個,皺起眉頭。 “你雖然在劇團見過我,”寶綻假設,“但我沒搬到你家對面,那天晚上你也沒來借電腦,此時此刻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你?!?/br> 匡正的第一反應是恐慌,恐慌沒有寶綻的生活:“不可能,咱倆肯定要認識,”他假想出一個場景,“比如我去萃熙華都買東西,看見對面有個大戲樓,過去看看,一進門,正好碰上從紅樓梯下來的你,我們就認識了?!?/br> “拍電視劇哪?” “可不跟電視劇一樣?!?/br> “瞎說,”寶綻輕笑,“你才不會來?!?/br> “是嗎?”匡正確實不會,但不承認。 “不會,”寶綻搖了搖頭,很感慨,“就差那么一點點,我們就是陌路人?!?/br> “陌路人”三個字匡正不喜歡,緊了緊手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說,“不這樣認識也會那樣認識,拆也拆不散?!?/br> 寶綻沒說話,前頭是無人的黑色海岸,萬籟俱寂,“那天……”匡正打破這沉靜,“我耍酒瘋……” 寶綻停步看著他。 匡正欲言又止,借著酒勁兒才敢說:“碰了你嘴一下?!?/br> 寶綻倏地睜大眼睛,閃身和他分開。 “對不住,”匡正鄭重地道歉,那恐怕是寶綻的第一次,“我真多了?!?/br> 寶綻局促地低著頭,不吱聲。 匡正也不知道說什么,氣氛尷尬。 “你還記著哪……”寶綻悶聲。 記著,他們都記著,只是因為成年人的狡猾,裝作不記得,匡正話鋒一轉,“你還掐我大腿了,”他假裝埋怨,“紫了好幾天,我一直忍……” 咚地,寶綻給了他一拳,打在胸肌上,匡正裝作受傷,像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慢慢趴倒在沙灘上,不動了。 寶綻給了他一腳,不重,然后扭身走向海灘,匡正顛顛兒地追過去,重新把他的膀子摟?。骸案珉S你掐,想什么時候掐什么時候掐!” 寶綻沒理他,但抿著嘴笑了。 他們走向海浪,黑色的、澎湃的浪濤,整個沙灘只有他們兩個,滿天的星輝和月色全是他們的,匡正興致來了,乘風跑了幾步,把泳褲連著內褲脫掉,光溜溜沖寶綻喊:“脫了,過來!” 寶綻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傷風敗俗的人,趕緊扭過頭,驚慌地嚷:“干什么你!把褲子穿上!” “沒人!”匡正好多年沒享受過午夜裸泳了,搓著肌rou準備往海里沖,“快來!” “我不去!”寶綻上前兩步撿起那條泳褲,“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哪能這么干!你又不是變態,再不回來……我走了??!” “真不來?” “不去!” “那你等著我!”說著,匡正迎頭跑向潮水,一個猛子扎進去,不見了,寶綻干生氣,面向那片起伏的海面,一屁股在沙灘上坐下。 沒帶手機,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模糊,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過了半個小時,氣憤漸漸被擔憂取代,他騰地站起來,朝著翻滾的巨浪喊:“哥!” 當然沒有回應。 他攥著匡正的泳褲,這時再看那海浪,兇猛得像在咆哮,夜風涼了,月色也被云層遮蔽,“哥?”他趟進水里,放聲大喊,“哥——!” 那么亮的嗓子,在呼嘯的海風中,卻像是嗚咽。 他往水里跑,瞪大了眼睛,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來:“哥!”他不管不顧地往前撲,忘了自己不會游泳,“哥你在哪兒呢!你別嚇我!” 水越沒越深,到了胸口,到了下巴,他還不停,直到一個浪頭打過頭頂,他整個人浮起來,撲騰在無邊的黑暗中,吐著氣泡喊:“哥……” 一只手臂在絕望中擁來,他迎頭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耳邊是有力的心跳聲,還有和著浪音的喘息。 寶綻睜開眼,月光出來了,清輝下是匡正的臉,濕頭發攏向腦后,滴著水的五官棱角分明。寶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想揍這家伙一拳都抬不起手,到了水深齊腰的地方,匡正把他放下,大手摸上他的額頭:“沒事吧?” 短暫的茫然過后,一切的恐懼、委屈全來了,寶綻還抓著匡正的泳褲,這時候用力甩到他胸口:“你這個……” 砰地一聲,海面隨著大地震動,接著砰砰砰一串巨響,一團接一團煙花在頭頂的天空炸開,紅的、綠的,漫天閃爍,照亮了整片海面。 寶綻從沒見過這么大的煙花,近得像一伸手就能夠著,斑斕的虛幻之花一朵朵綻放、盛開、零落,在流星般璀璨的煙花雨里,他和匡正四目相對。 “今天是周末,應該是景區管理處放的……”匡正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這么煞風景的話,簡直像個傻小子。 “嗯……”寶綻也傻傻地應。 大海、煙花,如此浪漫的場景不該屬于他們,匡正卻悸動著,為了眼前這個不管不顧沖進海里來找他的人:“我可以抱抱你嗎?” 煙花太響,寶綻沒聽清:“什么?” “我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你說什么!”寶綻向他湊過來。 匡正鼓一口氣,大聲喊:“我想抱抱你!” 偏這一刻世界靜了,“我想抱抱你”,在金色的天空和湛藍的海水之間,他覺得自己像個,狠狠拍了一把水,寶綻忽然向他張開雙臂,含笑的眼里裝著天上的星和水里的星,踮著腳把他抱住。 所有的親昵、溫情和感激,全在這一個擁抱里。 煙花還在不停升空,滿耳是轟隆隆的震響,仿佛大海的心跳,讓水中的人跟著顫抖,頭上的天幕如火,灑下金色的碎屑,妝點了他們的夜。 地回到賓館,已經十二點了,他們躡手躡腳上樓開門,溜進房間洗漱睡覺。 睡到后半夜,寶綻被一陣沖水聲吵醒,匡正在洗手間,他沒多想,翻個身繼續睡??蓻]多久,沖水聲再次響起,洗手間的燈亮著,寶綻看一眼手機,才三點:“哥?” “沒事……”匡正有氣無力,“你睡你的?!?/br> 寶綻扭亮床頭燈,這時洗手間傳來嘔吐聲,他跳下床跑過去,只見狹小的空間里,匡正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哥!”寶綻趕緊拍他的背,“你怎么了?” “出去,”匡正推他,滿屋的消化液味兒他自己都惡心,“一會兒就好,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