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指柔
沈碧落左思右想,輾轉反側了幾日,決定還是將事情提前跟阿暮交代了,免得這丫頭到時一根筋,因著惻隱之心,偏要留下來做個麻煩。 阿暮聽完所有計劃,當即受到萬點暴擊,倒不是走與留的問題,主子在哪兒,她就在哪兒,這是她從未改變過的心態。 可作為主子最得力的心腹,為何自己卻是被告知計劃的那個,而且這計劃已悄摸摸的進行了有段日子,她感覺很受傷,非常受傷,是以憋了兩天沒跟沈碧落說一個字。 這日一早,沈碧落起床,看著床頭站的僵硬筆直的阿暮,心中微嘆,再次討饒道,“好了,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唄!” 那丫頭還是一句不吭,見她掀了被子,手快的將屏風上的衣服擄過來,一件件給她套上。 沈碧落側眼瞧她面色已不似剛剛那般冷硬,估摸著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再接再厲道,“我瞧你近日待小無憂如親弟般勞心勞力,真是怕你受不了,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何況,與那邊聯系,只能是盛一去,我就算告訴了你,也不過讓你多煩愁!” 她話音未落,阿暮倒是吭了聲,“小姐不信任我!” 沈碧落啞口無言,半響,轉過來盯著她的眼睛道,“你怎有如此想法?” 阿暮臉色微微蒼白,眼帶委屈,“阿暮這條命都是小姐救的,無論如何,阿暮都只會選擇小姐!” 沈碧落心中哀嚎一片,就是這點,你老喊著的救命之人不是我啊,我不過白沾了個皮囊,受之有愧??! “小姐,你怎么了?”阿暮看她臉色不好,又有些擔憂。 她這兩天是不是作的厲害了,傷害主子了?這想法一出,心疼之下承諾之語脫口而出,“阿暮愿意陪小姐回國公府!” “噓!”沈碧落堵住她嘴,這丫頭,也不看自己現在在誰的地盤,這般隱秘之語豪邁喊出,真不要命了! 丫頭豪言壯語是喊出了,可不到片刻又蔫了下去,道,“小無憂他......” 沈碧落道,“他既應承了,想必是有法子的!” 阿暮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撇了撇嘴,沒應聲,只專心給沈碧落披上白狐領金絲錦裘。 “小無憂他,終是要學會成長的!”沈碧落微嘆了嘆。 這尷尬身份擺在那兒,只有比別人成長的更快,才能安穩求生。 阿暮臉色也是不好,但她一婢子,又能憾的動誰? 主仆兩人一路無語,往景和軒方向去。 ······ 秦子墨這廝到的比她還早,小無憂坐在一旁喝粥吃包子,他嘴里則叼著一塊油餅子,左手上拿了一本白皮子書,沈碧落踏進來時堪堪翻了一頁,那悠閑自在的小模樣讓她想上去踢兩腳。 這人在外頭的名聲算是清冷無常,讓人又愛又恨,可自己怎覺得他這些日子頗有些向無賴發展,真想讓外頭那些被他迷了心腸的女子瞧瞧,他全身上下哪有一點尊貴冷王范兒。 秦子墨見她來,端正姿勢,綻了個迷人微笑,道,“昨兒就叫廚房備了你愛吃的小菜!”又嘗了一口白粥,“粥還溫著,也不燙口,喝著正好!” 沈碧落看他這樣,又一股氣堵在心里。 明明都要離開了,偏這人一日日將她疼在骨子里,真像個賢良淑德,從一而終的二十四孝好夫婿。 平日里一日三餐的陪著,她教小無憂畫畫還是陪著,好不容易有個事必須出門,她還沒跟小無憂交代清楚事情,轉眼便又瞧見他滿臉燦笑的回來,后面還跟著個捧著一摞公文的小侍。 他一個王爺,怎么就這般自由空閑。 這王府的奴才則一個比一個賊,往常府里沒主子,大事小事都沖洪齊去;王爺回府了,大家不敢往前添堵,凡事也是洪齊來定;可現在,洪齊大事小事都要來問她,王妃長王妃短的。 往日里那些不敢往前湊的奴才,也都如嘴上抹了蜜,王妃人美心善良,這廚房、這賬房、這前院、這后宅......這府里要添磚要加瓦,反正事無巨細,王妃你總得點個頭,奴才們好照辦。 這景和軒都快成菜市場了,整日里人來人往,咋咋呼呼的,偏秦子墨這罪魁禍首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間或兩句,“王妃說的甚對!”,“一切遵王妃令!” 于是這府里的奴才首次覺得,這個王妃娶的好,冰山王爺也能成了繞指柔。 于是,沈碧落覺得,她果然不是個當家的,早一日離開,或許還能留半條命茍延殘喘。 秦子墨見她退了兩步,又生了離去的心思,他不緊不慢的擦了擦嘴,道,“可兒今天回來,估計會住幾天!” 雖然不知她心中何想,但這見天的往外溜,他來了幾次倒有一半時間遇不著她人,他心中未免又有些惆悵,既然她前些時日表現出對唐可兒的異常興趣,倒不如趁機讓可兒探探她,總好過一直看不透、摸不著的好。 果如他所料,那半轉的身姿又堪堪轉了回來,眼神幽亮,“唐可兒?” 秦子墨點點頭,招了招手,“快過來喝點粥,大清早的,空著肚子,對腸胃不好!” 見她果真坐了過來,秦子墨朝阿暮擺了擺手,親自上前盛了一碗,又將兩樣小菜推至她面前,笑容一時能擠出水來。 這行為舉止讓站在近前,吞了滿口狗糧的阿暮一身雞皮疙瘩,從何時起,這冷面王變成了表少爺的樣子,想想都令人驚悚異常。 她觀小姐面色,也并非就是那般享受! 沈碧落確如她所想,味同嚼蠟,連最愛的泡菜都食之無味,難以下咽。最后索性自我安慰,等唐可兒過來,無論如何都要將她忽悠成功,做了這陳王府的正牌王妃。 即使他日走了,自己也心中無愧,畢竟,也還了他個妻子不是! 一頓早飯就在幾人各懷鬼胎中安靜完成,沈碧落大大松了口氣,繼續讓小無憂在室內畫工筆靜物,找了些瓶瓶罐罐和水果,隨意擺放在皺巴巴的布毯上,就當靜物寫生了。 秦子墨看她擺的隨意,不覺插言道,“怎么天天畫這些,我看外面風景甚好,不如我讓人著了爐子,還是在亭子里花些花花草草,看著也生意盎然的!” 沈碧落擰眉看向他,沖到嘴邊的惡言終是在他溫柔的眉眼下吞咽回去,換了話道,“這是練基本功,我師父他老人家當年就是如此練我的!” 娘滴,還亭子呢,那些個奴才來連通報都省了,她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看誰還能隨意的自由進出! 秦子墨當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小心思,擺出一臉笑意,道,“我倒是很好奇,誰是你師父,能教出這般出色之徒!” 沈碧落被他問住,不過看在他順帶夸了自己的份上,也不計較,臉不紅心不跳道,“他老人家乃世外高人,不愿踏足世俗,你不知道也罷!” 秦子墨放在公文上的手指稍動,觀她的眼神卻一片清明。 也罷,這丫頭瞞著自己的又豈止這一事,終有一天,他要將她的一切全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