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現行犯

    這天上午的十點多鐘，在各個病房里的病人都輸上了液體、開始了常規治療之后，鄭業平通知值班護士，準備去給晨星的腰部做封閉治療。

    一般這個時間，護士長和行政班的護士都在各個病房里巡查，各位大夫該下的醫囑早下過了，該上手術的去了手術室，昨晚值夜班的已經回家休息，病區的醫護人員很少。

    兩個值班護士配好了打封閉針的藥水，把一會兒做封閉需要的東西都放在了一個無菌托盤里，正要去叫鄭大夫時，有兩個病房的病人需要馬上換輸液瓶，這兩個護士就各自先去更換液體。

    宋培基在監控視頻里看得清清楚楚，鄭大夫這時候走到護士站的配藥室，四下看了看，又特地關上門，然后從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小瓶被撕去了外標簽的注射液，又從內兜里掏出一個他早就準備好的封閉針管，他把針頭扎進小瓶子里，將小瓶子里的藥水抽出來。

    抽完了藥水，他小心地將這個小瓶子收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里，將自己手里的封閉針筒替換了護士剛才弄好的針筒，這才打開門，回到醫生值班室，等著那兩個護士過來叫他。

    宋培基事先已經給他退役到本地公安部門的戰友打過招呼，戰友給他安排了兩個刑警待命，這會兒這兩個刑警已經到了醫院病房樓的樓下。

    鄭業平已經想好，到時候自己只要把針頭扎到硬膜外腔，就可以放手指導護士用藥，然后就可以把用藥失誤的鍋，推給今天治療班的兩位護士去背。

    他的心情很好，做這樣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就可以得到200萬元的報酬，現在他的賬戶上已經到了80萬元，以他目前的收入水平，這筆錢需要他省吃儉用地干上十年。

    鄭大夫帶著兩個護士到了治療室，晨星已經趴在了治療床上，她很緊張，身子有些抖，黃晶在一邊拉住她的手，讓她別怕。

    一個護士過來給晨星的背部做局部消毒，胡佳佳兜里揣著錄音筆，在門口攔住了鄭大夫，問道：“鄭醫生，這封閉用的是什么藥??？”

    “就是做封閉的常規用藥，病歷上都有的?！?/br>
    “請鄭大夫說一下藥名，剛才我阿姨打電話問起呢?！?/br>
    鄭業平心里打鼓，還是說了藥名：“利多卡因和糖皮質激素?！?/br>
    胡佳佳又問道：“藥物配好了嗎？”

    鄭業平背上的冷汗出來了，不過他還是強撐著說：“配好了，都在盤子里呢！”

    里面的護士叫鄭業平進去，鄭業平剛要進門，一個刑警疾步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請等一下，我們要對你們用的藥物進行檢查！”

    鄭業平大驚失色，第一反應就是想沖進去將那個針筒毀掉，可是警官的手跟鐵鉗子一樣，握得他根本動彈不得。

    這時候另一位刑警走過來，出示了警官證之后，現場封存了無菌托盤上的所有東西，并當著兩個護士的面，搜了鄭業平的口袋，在他的口袋那里搜出了那個小瓶子。

    鄭業平面如土色，渾身抖動如篩糠，那兩個護士也都嚇楞了，站在那里一動不敢動。

    兩個刑警跟病區的科室領導聯系了之后，就將鄭業平和兩位護士帶到刑警隊做筆錄，另外有人將封閉針筒里的藥液拿去化驗。

    鄭業平一開始還百般抵賴，直到刑警讓他看了他替換針筒的整個視頻，他這才知道，自己的行動一開始就被人家掌控了。

    而鄭業平替換的封閉藥物，也被化驗出來了，竟然是有巨大神經毒性的長春新堿，這個藥物如果注射到硬膜外腔，不僅會讓患者的神經根萎縮、造成患者下肢癱瘓，更有可能造成其他嚴重的、危害生命的后果！

    整個刑警隊的警官都非常震驚，宋培基的戰友給他打電話說，這是他們接到的第一起醫生運用醫療手段，妄圖殺人害命的案件，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警局！如果醫生里這樣的壞人再出兩個，華夏的醫院真要全關門了，這種事太挑戰大家的底線了！

    證據確鑿，已經由不得鄭業平再做抵賴，可是他到了這般地步，反而鎮定了下來，問他作案動機，他要么不說，要么胡說八道，聲稱自己只是想用藥物做人體試驗。

    這樣拙劣的謊言，讓審訊他的刑警大怒，忍了又忍才沒有上去給他一個大嘴巴：“你不說實話，是吧？你以為指使你的人能救得了你嗎？”

    鄭業平低頭不語，他心里非常清楚，他犯下的罪行，頂多也就是有期徒刑，可是他要指證了幕后人，恐怕才是真正的走上了絕路，石家在本地的勢力，他豈能不知。

    他咬緊牙關，為今之計，只有一路強撐到底。

    不過警方很快查到，以鄭業平母親的名字開戶的一張銀行卡上，突然多了80萬元的進賬。

    警方讓他說明這筆巨款的來歷，如果說不清楚，就去請他mama也過來喝茶。

    鄭業平依然不開口，因為他知道，他母親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就算被叫到刑警隊，他們也什么都問不出來。

    ——

    石蘭蘭很快就收到消息，鄭業平被刑警隊的人帶走了！

    她第一次方寸大亂，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她本來以為，只要讓蘇玥離開晨星的身邊，她就有法子讓晨星徹底失去威脅，可她卻沒有想到，晨星身邊，另有高人在，而這個人，一早就監控了鄭業平。

    事到如今，她如果不能將這件事情擺平，后果不堪設想，父親還在住院，她也沒臉去跟父親說這件事，思來想去，只好馬上去找她的大哥處理此事。

    她大哥石森森比她大十歲，如今已經是石氏集團的一名董事，在他父親住院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接管了石氏企業的很多具體業務。

    石森森本來有事要外出，接到meimei的電話，聽到她惶急不已，說要馬上過來找他，他知道她那里肯定出了什么事，只好臨時更改了日程安排。

    兄妹兩人在房間里坐下，石森森聽meimei臉色慘白地說了自己做過的事情，頓時也被嚇到了，這件事要是捅出去，恐怕就是驚天的丑聞，影響公司的股價倒還在其次，meimei若是因此入獄，他們石家恐怕要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臉出去見人了。

    而且這件事如果坐實了，那就徹底得罪了蘇家，meimei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他可是心里有數，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自專，拉著meimei馬上去醫院找他父親石中凱。

    第八十五章 擦嘴

    創業二十年來，石中凱第一次休息了這么久。

    他的腰椎間盤突出已久，最近越發腰疼腿麻得坐臥不寧，醫生也說他不能再耽擱了，不然會引起更加嚴重的并發癥。

    好在如今這個病的治療手段已經非常成熟，為他主刀的醫生又是他多年的老朋友，并且采取的是最新的微創手術，所以他在做過手術后的第十天，腰腿疼痛的癥狀就已經全部消失。

    醫生知道他是個工作狂，一出院就連軸轉，為了鞏固療效，堅持讓他住滿一個月后再走。

    這會兒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著兒子給他下載的輕音樂，正在半夢半醒之間，病房的門卻突然開了。

    竟然是兒子和女兒一起過來了，女兒過來并不奇怪，可是兒子如今事務纏身，怎會在這個時間過來呢？

    石森森一進門，就讓屋子里的兩個特護出去休息，這里有他們兄妹二人即可。

    石中凱老于世故，一看兒子臉上的神情，就知道出了大事，他讓自己的私人秘書去門外守著，讓兒子坐到自己的床前來，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他。

    石森森小聲地把事情說了，石中凱聽完之后，氣得滿面潮紅，石森森嚇壞了，急忙給父親吃了兩片降壓藥。

    石中凱壓下滿腔的怒火，看著一臉懼怕的女兒，如果不是戴著腰封無法使力，他真想一腳踢死這個蠢蛋！

    此刻他真是后悔莫及，有了兒子他早該知足，悔不該聽了老伴的慫恿，在有錢后又想法子生了女兒，現在看來，這個女兒就是專門來氣死他的！

    都說女兒要富養，他的女兒，豈止是富養？老伴兒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女兒自五歲開始，就有四個家庭教師跟著她，琴棋書畫、舞蹈、武術，她想學什么就學什么。

    從小學到高中到大學，她一直上的都是最好的學校，接受的都是最優質的教育，這么多年的心血和金錢投入，竟然培養出這么一個膽大妄為、不擇手段的玩意兒！

    他一時老淚縱橫，無限傷感，作為一個大企業的掌門人，他最清楚，一個群體里缺乏規則意識、為一點小事就敢鋌而走險的人，是那個階層都容不下、都必要得而誅之之人。

    見父親哭了，石蘭蘭又悔又怕，她走到父親的床前撲通跪下了：“爸爸，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爸爸，”她捂著臉，哭得全身抖動：“我一時情迷心竅，見蘇玥對她那么好，嫉妒得發瘋，一時沖動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聽她如此說話，石中凱怒極，指著女兒的鼻子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天底下就他一個男人不成？！”轉念一想，又問道：“蘇玥，是蘇景川的那個兒子？”

    “嗯，是他?！笔m蘭點點頭，不敢抬頭看父親的臉色。

    石中凱的臉色更難看了，蘇家、胡家，哪一家他們都惹不起，這件事，比他想象得還要棘手。

    事情已經發生，他再怎么生氣，再怎么想掐死女兒，他也還得撐著替她收拾爛攤子，他們家，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定了定神，他給自己在公安系統的老友打了電話，讓他過來看看自己。然后又問清楚了石蘭蘭給鄭業平的那筆款子的出處，他把他的秘書叫進來，讓他馬上過去處理。

    做完這些事情之后，他讓他們兄妹倆先回去，警告石蘭蘭最近無論如何都不要出門！

    ——

    宋培基給晨星說起鄭業平的陰謀時，因為不想牽涉太多，就沒有提及石蘭蘭，只說他偶爾聽到這個醫生跟人打電話，內容怪怪的，就偷偷地跟蹤了他，這才發現他對晨星不安好心。

    之后讓她配合公安引蛇出洞，將鄭業平抓了起來，可是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還是在晨星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她對醫護人員失去了信任，總覺得住院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事情。

    宋培基已經找了熟人，給她換了一個主治醫生，可是她心懷恐懼，總是不由得猜想這個醫生會不會也被人收買了，所以對于打針、輸液都有些抗拒，非得宋培基反復確認了才肯讓護士去做。

    這天中午她午睡了一會兒，就做了一個噩夢，她夢見午夜時分，她現在的主治大夫王醫生，悄無聲息地潛入她的病房，往她的手臂血管里扎了一針，她痛苦地掙扎了半晌，才絕望地死掉了。

    病房里有中央空調，溫度調在25度，可是晨星還是被這個噩夢嚇得滿頭大汗，醒來后她抓緊了胡佳佳的手，跟佳佳商量：

    “我現在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帶藥出院得了，我自己再休息一段時間，估計就完全好了?！?/br>
    胡佳佳知道她這兩天都睡不安枕，想想也可以理解，任誰身上發生這樣可怕的事情，心情能毫無波瀾呢？

    胡佳佳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蘇玥，蘇玥考慮了一下，給晨星打了一個電話：“晨星，我是蘇玥，聽說你在那邊住院很不開心，要不我去接你，你到京城來住院吧？我保證在這里，再也不會有人害你了?！?/br>
    晨星有些驚喜，自從蘇玥走后，她雖然嘴上不提，其實心里經常會忍不住想他，只是這個念頭讓她很有罪惡感，她總是一想到蘇玥就立即強迫自己去想別的事情。

    這會兒接到蘇玥的電話，她的喉頭莫名有些發硬，用力咳了一聲，才發出聲來，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蘇玥的提議：

    “不用不用，蘇玥，這樣太麻煩你了，上次因為我的事，都讓阿姨誤會你了，我再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了，你放心，我在這里挺好，再有幾天我就能出院了?！?/br>
    蘇玥對她的反應有些意外，是不是上次的事情自己那樣處理，傷了她的自尊心了？

    他不是沒想過去給晨星解釋一下再走，可是他mama的態度，他要怎樣跟晨星說才不讓她難堪？更何況兩人的關系也沒有到那一步，他說多了既讓晨星尷尬，也讓自己尷尬。

    他只好溫言安慰了她幾句，告訴她來京城治療也不麻煩，他會安排好的，可是晨星就是堅持不肯過去。

    蘇玥就讓晨星把電話遞給胡佳佳，問她晨星這是怎么了？

    胡佳佳看了晨星一眼，拿著電話走到走廊，低聲對蘇玥說：“表哥，晨星就是怕給你添麻煩，沒有其他的原因，上次姑姑過來的事，晨星很過意不去?！?/br>
    她把自己上次跟晨星的對話內容，扼要地跟蘇玥說了，蘇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mama總覺得人家想高攀我，她怎么能想到，有人一直躲著我呢？”

    見晨星執意不肯去京城，蘇玥就讓胡佳佳跟宋培基商量一下，要不在本地給她換一家醫院，免得她整天噩夢連連。

    第八十六章 死局

    胡佳佳回到病房，把手機還給晨星，頗有深意地看著她，說：“你把蘇玥的號碼存起來吧，你可能不知道，除了我們這些近親屬和蘇玥的幾個特別助理，其他人手里都沒有蘇玥的手機號，他告訴外人的號碼，都是他助理的號?！?/br>
    晨星很奇怪：“為什么他的號碼這么保密??？”

    胡佳佳嘆氣：“這是為了他的安全，你聽說過香江著名的兩起富豪綁架案吧？以蘇玥的身家，如果被那些不法分子盯上了，這些人通過他的手機就可以定位到他的位置，是不是會讓他身處于危險之中？”

    晨星連連點頭，想到那些人質被綁架的畫面，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寒噤，太可怕了！她對著蘇玥的電話號碼發了一會兒呆，不僅沒有存下蘇玥的電話，反而將蘇玥的號碼從手機里刪掉了！

    見胡佳佳一臉驚異，晨星跟她解釋：“蘇玥肯告訴我他的號碼，說明他信任我，我當然很高興，可是我怕我萬一丟了手機，把他的號碼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太危險了！”

    胡佳佳張大了嘴巴合不攏，她到這會兒才算懂得了蘇玥對晨星的評價：她是一個很純粹的女孩子，我好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子了！

    晨星肯定知道，蘇玥不給別人、唯獨給了她自己的電話號碼，就等于給了她一個跟自己近距離來往的機會，這個機會多么難得，換做是其他女人，還不欣喜若狂？

    可是晨星為了蘇玥的安全，為了那個以防萬一，竟然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個機會。

    一直以來，在胡佳佳的圈子里，那些跟他們出身相同的二代們，都是高傲冷漠、跟誰都保持距離的深沉之輩，因為大家都深諳權力場里的規則：舌燦蓮花沒用，實力決定一切！所以他們之間的交往，要么冷酷到底，要么合作共贏。

    而那些出身不如他們、受過良好教育的精英階層，基本上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那些人一個個看起來溫文爾雅、舉止得體，骨子里卻都是些自私自利、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的功利之輩。

    她以前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人，當她認定了你，接納了你，她會毫無保留，貼心貼肺地為你著想。

    上次她跟蘇玥一起過來，在路上蘇玥跟她說起晨星為了一個朋友，一個女孩子，竟然拿起了紅酒瓶跟兩個男人打架，她記得，當時蘇玥的眼里滿滿地都是贊嘆，彼時她還覺得晨星傻，這年頭，哪有這樣為朋友不顧自身安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