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炮竟然也在往邊上退。

    宗城趁機抓住林遷西的手，拽著他就跑。

    林遷西跟著他一步不停地跑過了好幾條巷子，終于聽不到后面的聲音了，到了空蕩蕩的馬路上。

    “甩開了，快回去看顧陽?！绷诌w西喘著氣說。

    “林遷西，”宗城緊緊抓著他的手：“先跟我去一趟醫院?！?/br>
    “我沒事兒，”林遷西上氣不接下氣，轉過頭：“你有事兒嗎……”

    話音戛然而止，昏暗里，他好像看見宗城身上的黑t濕了一大片，一只手捂在右邊小腹上。

    有什么順著他手指淌出來，一滴一滴淋到了地上，在他腳邊淋了一小灘。

    鼻尖能聞到的不止汗味，還混著別的，有點兒腥。

    “沒事兒，就挨了一下?！弊诔侨撕鋈灰皇址隽艘幌屡赃叺睦?，沒扶住，跌坐了下去。

    林遷西腦子空了一秒，陡然反應過來，為什么剛才他們一下都跑了，之前那一聲掉在地上的響是什么。

    是刀。

    “我cao……cao！”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本能一樣沖過去，一把拉起宗城，蹲下去就用力把他背了起來，拔腿就往醫院跑。

    “別慌，”宗城一手圈著他脖子，喘著氣說：“我一直按著傷口，沒那么嚴重……”

    林遷西整個人都像是懵了，腦子里什么都沒了，只知道趕緊出去，去醫院。

    “你為什么不說！你他媽為什么不早說！”他邊跑邊喘氣，又連忙放緩語氣：“你按好啊，一定按好??！我帶你去叫車，很快，很快就到醫院了！”

    還沒出老城區，路上根本看不到有車經過，連路燈都是暗的。

    林遷西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久違的夢境，和夢里那條永遠也跑不到盡頭的街道一樣，好像這條路也是無止無境地在眼前延伸。

    他托著宗城，感覺他趴在自己背上重多了，抓在他大腿上的手都開始發涼。

    那一刀本來是三炮捅他的，本來是該在他身上的。

    “別這樣……”林遷西飛快跑著：“你別這樣，千萬不要跟冬子一樣……”

    粘膩的濡濕從他手腕滑過去，溫熱。

    為什么忽然會這樣，為什么……

    挨了一刀還跑了這么遠出來，一定流了很多血。

    “秦一冬也替你擋過刀？”宗城又開了口，聲音很低，像是刻意證明自己還好好的。

    “別說話，你別說話……”

    “別怕，林遷西，我不會死的，我還要照顧顧陽，還要跟你去上大學……”

    “你別說了……”

    一輛車從前面路口開了過去，一劃而過。

    林遷西聽見聲音就拼了命往那兒跑，還是沒追上。

    “cao！”他重重喘著粗氣，托一下宗城，手在抖，用力抓著他大腿，忍住了：“再撐一下，我不會讓你跟冬子一樣的，一定不會的……”

    “沒事兒，我還醒著……”宗城的聲音很低：“你想知道秦一冬為什么愿意替你擋刀嗎？”

    “你別說了?！?/br>
    宗城慢慢在他頸邊一呼一吸：“因為你值得，林遷西，你值得更好的活著……”

    “我他媽讓你別說了！”

    宗城沒有聲音了。

    林遷西心里像是挨了一下猛擊，心臟都收縮地劇痛，只有腳步機械地奔跑著：“宗城？”

    “放心，乖仔，爸爸還在……”宗城低低回應：“跑慢點兒，我還沒那么不頂用……”

    “不能慢！”林遷西咬著牙，奮力狂奔：“別急，前面路口就有車了！”

    宗城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動了一下，手指按著他劇烈跳動的心口：“爸爸還在，爸爸愛你……”

    “cao，你他媽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是玩笑，林遷西，這不是玩笑……”

    聲音越來越低了。

    車呢？為什么還沒有車來！他浪費多久了？十分鐘，還是半小時？

    明明才聽宗城說了幾句話，為什么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

    媽的，車呢？?。?！

    林遷西拼命跑，始終嫌不夠快，腳踝忽然一陣抽痛。

    別，別在這時候……

    他咬著牙，豁出去一樣往前跑。

    “別睡，宗城，你千萬別睡啊，我沒有下一次機會再來了?！?/br>
    “求求你，千萬別睡……”

    “宗城？城爺？”

    林遷西的聲音開始止不住發顫。

    腳上痛地受不了了，他還是沒命地往前跑。

    終于有了車燈，直直的一束，刺眼地打過來。

    林遷西管不了了，只知道朝著有亮光的地方跑，他要去攔車。

    “停車?。?！”

    “林遷西！”好像是秦一冬的聲音。

    有人跑了過來，在他以為看不見盡頭的那邊，一陣迅速的腳步聲，來了好幾個人。

    “怎么了？”是路峰的聲音。

    林遷西踉蹌了一步，摔在了地上，一只手撐地，一只手還緊緊抓著宗城。

    “快點兒……”他喉嚨像被堵住了，就快要說不出話來：“快！媽的，快點兒！”

    身上輕了，宗城被他們抬走了。

    林遷西看見他被送進了那束燈里，才一頭栽在地上。

    汗水暈成了光暈，蒙住了他的眼，閉上眼之前，他只看得見躺著的宗城。

    第118章

    “林遷西, 林遷西？”

    “醒醒，到醫院了！”

    眼皮上有燈光照著，鼻子里聞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好像是秦一冬的聲音在說話。

    林遷西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側躺著, 眼里看見一片白花花的墻壁。

    “你終于睜眼了！”秦一冬蹲在旁邊看他，松了口氣似的, 在他肩膀上推一下：“你他媽想嚇死人嗎，一頭栽下去就沒聲兒了！”

    林遷西被這一下推清醒了，終于看出來, 自己是躺在醫院診室里的小平床上面, 一下坐起來：“宗城呢？”喉嚨里像被火燎過一樣, 已經啞了。

    秦一冬看看他, 指一下上面：“樓上，三樓, 路哥送他去治了……”

    林遷西話都沒聽完, 拔腳就往外跑。

    直接走樓梯, 飛快地往上爬的時候, 踩著樓梯的右腳踝像是被刺了一下, 還疼，但根本管不了了。

    一直沖到三樓, 一眼看到急診室的燈亮著。

    顧陽已經到了，就在門外面的凳子上坐著，抬頭看了他一眼, 眼眶紅通通的：“西哥……”

    林遷西喘著氣，接不上來話，往那扇關著的門里看。

    “別看了, 現在什么都看不到?！甭贩逭驹谒竺?，來地太急，身上只穿了件黑背心，滿頭的汗，在這醫院里露著胳膊上的青龍，乍一看有點兒兇神惡煞。

    林遷西背靠上墻，腦子里轟隆隆的雜響：“多久了？”

    “很久了?！甭贩寤卮鸬睾芑\統，看著他：“你小子怎么樣，醫生說你受了點兒刺激，要不要通知你媽過來？”

    “沒事兒?！绷诌w西木著臉說：“別通知了?！?/br>
    他能有什么事兒，有事兒的正在里面躺著。

    路峰又看他兩眼：“算了，事情已經鬧大了，楊銳說局子里都去人了，估計你媽不用通知也會聽說。我先把冬子送回去，還得去看看情況，這邊就你們倆可以吧？聽他說還叫了人來，可能也快到了?！彼割欔?。

    “可以?！绷诌w西點頭。

    路峰掏出煙盒，抽了一根遞給他。

    林遷西沒接：“不用，我說了沒事兒?！?/br>
    路峰沒說他現在臉白的像紙，煙盒收起來，轉頭下樓走了。

    夜很深了，醫院的燈好像不夠亮，整個過道里都很暗，只剩下顧陽在旁邊輕輕吸鼻子的聲音。

    “西哥，”他忽然叫了一聲，轉頭看過來：“我不會……連我哥也沒了吧……”

    林遷西對上他通紅的眼睛，頓時喉嚨里就像被什么扯了一把，更疼了，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說：“不會的?！?/br>
    “我搞不懂，我哥身手很好的，從來沒見他打架吃過虧，為什么會這樣啊，我爸到底找了多少人啊，都是因為我……”顧陽忍到現在，早就忍不住了，肩膀一下一下地打顫，垂著頭，褲腿上被一顆一顆的水跡打濕了。

    “不是因為你……”林遷西喉嚨里滾一下，忽然說不下去了，轉過頭就走。

    拐進廁所，他一下沖到水龍頭那兒，擰開水，狠狠灌了一大口，又吐出來，喉嚨才像疏通了，胸口起伏，用力吸了兩口氣。

    是因為他，因為他才有這種事兒的。

    林遷西抬頭去看花了一半的鏡子，臉上、脖子上都是汗，身上的短袖早就汗濕了，后腰那兒一片粘膩，他扶著水龍頭，伸手抓了一把，遞到眼前，手抖了一下，一手都是血。

    是宗城趴在他背上留下的血，被他的汗浸濕了，粘在他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