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你猜切爾西生前做過哪位主教的執事?”羅曼扶了一下眼鏡,低聲說道,“那個魯玻主教!” 喲呵,這不是老熟人了嗎?慘遭教皇嫌棄的屬下、上回致使異教徒搗亂戈爾多受封儀式的那個魯玻。 真要算起來,戈爾多也已經和這位主教產生過很多次摩擦了,無奈這位主教實在太不給力,每次想給誰下絆子都沒有成功,甚至不曾對戈爾多產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傷害……由于魯?,F在也已經被驅逐出了教廷的權力中心,對付他耗費力氣又沒什么實際的好處,所以戈爾多一直把這人當跳梁小丑看。 怎么著,這回又跳出來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東拼西湊之后, 羅曼整理出了一份報告,名為“切爾西·道倫其人”,然后向戈爾多開始了綜合敘述。 從切爾西同鄉的舊友那里得知, 切爾西·道倫是個典型的貴族子弟, 從小家教良好,性格溫順有禮,也算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切爾西也是個虔誠的信徒, 將教廷視為他心中的圣地, 接到執事的任命前往教廷的時候, 他是非常高興的,覺得自己即將實現夢想了。 然而教廷中的人對切爾西的印象卻不盡相同。切爾西的確是個勤奮的人,工作起來也勤勤懇懇,但是他并不像傳統意義上的貴族那么風度翩翩、游刃有余, 他甚至生活得有些狼狽。切爾西·道倫沉默寡言,身邊也沒幾個朋友,有時候還會頂著碩大的黑眼圈、晃晃悠悠地來工作, 遠遠看去得像個幽魂似的……總之,同僚們覺得他活得挺累的,卻不確定他的疲憊來源于何處。之前教廷內部有對外分派司鐸的名額,切爾西雖然盡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了, 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欣喜若狂。那段時間他為了爭取到這個職位也是想盡了辦法, 也曾經偷偷求助身邊的人該怎么辦,身邊的人開玩笑似的給他指了條明路:這世上沒有金錢辦不到的事情。 他們知道切爾西是來自伯爵家庭的貴族,家里有的是錢。同僚們雖然是開玩笑一般出的主意,但也不得不承認 , 這幾乎就是大家司空見慣的潛規則。 然后切爾西就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為了得到返鄉的職位幾乎散盡了自己的積蓄, 給幾位主教和幾位上司都送了禮,他以為那些財物都被人收下了,卻沒想到,沒過多久就被出賣到了國王法庭。 某幾個人寧愿放棄那些金幣,讓那些財物變成贓物遭到沒收,也不愿意幫他這一次。 聽到這里戈爾多就覺得很奇怪了。照理說,即使那些人不想幫切爾西達成愿望,也可以不動聲色地把這些東西吞下去,反正切爾西事后也不可能來找他們對質。為何要多此一舉地把事情揭露出來,仿佛專門為了為難這個小小的執事呢? 然后他就在切爾西的關系網里找到了魯玻這個名字。 “切爾西是魯玻的執事?”戈爾多問。 “半年前是的?!绷_曼猶豫了片刻,湊到戈爾多耳邊輕聲說道,“其實,我發現這位主教以前經常更換執事,都是些長相比較文弱的年輕人……他應該是對這類年輕人有什么偏好?!?/br> 戈爾多聽出了他話語中令人驚悚的暗示意味,有些牙疼地說道:“……不會吧?” “我也不確定,只是聽說的……這也不算是什么新鮮八卦了。但是,那位以前還被抓到過出入妓院?!绷_曼扶了下眼鏡,說道,“所以我也無法確定?!?/br> 戈爾多:“他以前換過幾輪執事?” 羅曼:“四五輪吧,現在都被消籍或者是外派了?!?/br> 戈爾多:“也就是說很難揪出來一個問問了……之前那幾個舉證切爾西賄賂罪的人呢,他們愿意接受私人詢問嗎?” 羅曼:“都拒絕了,有一個還想逃出王都,被我安排盯梢的人截下了?!?/br> 戈爾多:“把想逃走的那個送到異端裁判所去,讓烏里斯幫忙審訊。你記得轉告烏里斯,讓他下手注意一點分寸?!?/br> 羅曼深吸了口氣,有些為難:“讓異端裁判所來幫忙,沒問題么?我是說,畢竟他們風評不佳。而且想逃跑的也是個教廷的官員,把他送進裁判所,會不會有點……”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把人送進裁判所?你把人抓回來,然后悄悄請裁判所的拷問師來幫個忙總可以吧。順便,替我轉告烏里斯,要么服從教皇,要么選擇站在我這邊,沒有中間的余地讓他選?!备隊柖鄵]了揮手。 實際上異端裁判所的效率高的嚇人。 傍晚,穿著墨綠色披風的烏里斯就出現在了戈爾多的辦公室里,戈爾多就知道答案來了—— 指使那些官員把切爾西供出去的,正是主教魯玻。 “看來,是魯玻不愿意把切爾西給放走?!备隊柖嗌钗丝跉?,揉了揉眉心,他總感覺這么查下去會挖出更加不堪的東西。 烏里斯對此倒是適應良好:“因為你囑咐了要手下留情,我連那家伙身上的皮都沒蹭破一點……說真的,這真是我主持過的、最無聊的拷問之一。你也做好準備,這種沒經過苦的證人一旦出牢門見了陽光,八成會翻供。你想拿他說的話去做證詞,恐怕會遭到質疑?!?/br> “我知道,我就沒想拿他當什么證人。畢竟從程序上來講他們也沒做錯什么?!备隊柖鄧@息道,“你說魯玻是不是故意設局,讓切爾西一步步犯錯的?” “從那人的證詞里看是這樣的,這從頭到尾都是魯玻的局。魯玻收買了和切爾西·道倫比較熟悉的同僚,給他‘指了路’,送禮到幾個官員名下以換取外派的名額……實際上這幾個官員也是魯玻的人?!睘趵锼灌托χf道,“魯?,F在雖然失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和切爾西·道倫的地位依舊天差地別……想調出幾個人手來戲弄他那可真是太簡單了?!?/br> “好的,我改變主意了?!备隊柖嘤檬种缚哿丝圩雷?,“那個家伙你先放一邊,今晚我再給你送來幾個?!?/br> “又來?”烏里斯嫌棄地皺起了眉頭,“那我就讓我的手下去辦了。這種拷問很無聊,我不想再親自參與了,這會逐漸抹殺我的靈魂的?!?/br> 戈爾多 “呵呵”了兩聲,讓他走了。 羅曼站在戈爾多身后聽了全程,他現在看見烏里斯還是會覺得忐忑不安,始終提著顆心,等這煞神走了他才松了口氣。 “羅曼先生,你的工作能力明明非常出色……只是膽子要再大一點才行?!备隊柖嗪眯Φ乜粗?,“你這幅樣子,將來要是遇見什么大場面,怎么保持冷靜和理智?” “咱們還能遇見什么大場面?”羅曼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你總不至于要和教皇面對面打一場吧?” 戈爾多心里想:那還真不一定。 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書,低頭說道:“咱們就帶著這些東西去見那位魯玻主教一面吧……啊,或許他馬上就不是主教了?!?/br> 戈爾多這話說得十分輕巧,落在羅曼耳朵里卻帶著股令人膽顫的力量。 夜晚,戈爾多派人給魯玻送了即將上門拜訪的口信,不出意外被魯玻的隨從拒絕了,說魯玻忙于工作,沒有時間接見閑人。 “居然用的還是‘接見’這種字眼……”羅曼先生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把自己當成了什么?” 羅曼如此看不起他,和魯玻從前的風評有關。赫斯特·魯玻原本是財政部門的主事,手上也許有兩把刷子,但是人品真的不行。他一邊緊緊依附著教皇,是教皇手下忠心的孤臣。他驕橫跋扈,誰的話也不聽,也因此得到了教皇的信任,明里暗里坑了不少人。在教廷之中多得是面合心不合的同僚,但是魯玻那副滑稽的做派,讓人連面上的尊敬都很難保持。 本來魯玻是不會這么快失去教皇支持的,但是耐不住他之前過度征稅出了紕漏。教皇黨壯士斷腕,魯玻能勉強保住主教的地位,只是因為主教席位是有定數的,教皇黨不想讓敵對勢力再出現一個主教,所以還不如把魯玻留在那兒擺著罷了。 失勢之后魯玻處處碰壁,卻跟只啄木鳥似的心性堅韌,到現在依舊頭鐵的很,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放低姿態——尤其是戈爾多。 “你再去報告一次?!备隊柖嗾f道,“就說,我今天就要見到他,否則他就等著明天國王陛下派人來召他問話吧?!?/br> 果然,搬出國王陛下之后,魯玻雖然萬般不情愿,但還是答應了見面。 戈爾多見到他時,他正坐在華麗卻昏暗的房間里喝酒。背對著燃燒的壁爐,腳邊堆滿了葡萄酒瓶子。他醉眼朦朧地將酒倒入玻璃杯里,從酒液那稠艷濃麗的色澤就可以看出來,這些酒絕不是便宜貨。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魯玻的臉頰有些浮腫,鼻頭紅得跟胡蘿卜一樣,“沒事就滾?!?/br> “我來找你是為了切爾西·道倫?!备隊柖嗌踔翛]有坐下來和他理論的興致,“你應該猜得到我會來。畢竟你這事做的也不是那么干凈。還是說,你現在已經沒有余力把那些痕跡都給收拾掉了?” “哼,哈哈哈……”魯玻笑出一連串鼻音來,睜開渾濁的眼睛盯著戈爾多,“什么?切爾西·道倫,哦,那個天真的倒霉鬼。什么痕跡,什么干不干凈,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只知道你倒了大霉。你出事了。誰讓你對這些小事上綱上線,現在好了,人都死在了牢里,還引起了道倫家的叛亂……戈爾多·莫蘭,你是不是剛被公爵和陛下給臭罵了一頓,現在又是驚恐又是滿心的怒火?你就慢慢享受吧……你來找我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會說,什么都不會承認——” “有種你殺了我啊?!濒敳I舷麓蛄苛烁隊柖嘁谎?,“你們這些鄉巴佬,就憑你們這副德行,能在王都翻出什么風浪……” 羅曼:“……”他覺得身邊的氣壓都低了好幾個度。扭頭一看,戈爾多果然在微笑。 黑發青年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弧度,一步一步走近,黑色披風如水波般圍繞著他,眼眸里緩緩滲出露骨的寒氣。 魯玻忽然顫抖了一下,有些害怕地往后縮了縮肩膀—— “你以為,陛下責怪我了?” “國王陛下剛剛頒布了口令。等鏟除道倫家族的叛亂軍之后,道倫家的領地盡數歸我所有?!?/br> “那可是土地遼闊、經濟繁榮的邊陲領地啊……” 說著,戈爾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抬起頭來,用堪稱詠嘆調的語氣說道:“你難不成,是在拿自己和我相比嗎?looooser——” ※※※※※※※※※※※※※※※※※※※※ 最后的loser梗來自《rid morty》,瞎用用,不要糾結架空時代的語言問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戈爾多一同cao作把魯玻氣了個仰倒, 險些當場去世。 他整個人陷在高大的沙發椅里,像只脫水的魚一樣掙扎了片刻,眼睛微微泛紅, 從發絲到眉梢都透出十足的憤怒來, 他低聲吼道:“……這不可能!” “這怎么不可能?”戈爾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等叛軍被鎮壓之后,你就會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了?!?/br> “說真的, 我總聽說你是個目中無人的家伙, 但我覺得其實你比誰都懂得看人眼色?!备隊柖嗖[了瞇眼睛, 說道,“教皇閣下究竟有什么的魅力,值得你犧牲所有的理性去追隨他……在他毫不猶豫地將你廢棄之后?” “你懂什么?!濒敳5椭^,嘶啞地說, “那位大人……是行走在人間的神跡,是千萬中無一的偉人。一般人窮極一生也無法理解他的智慧,你想打敗他, 那更是癡人說夢!” 戈爾多:“……”他今天來可不是為了聽魯玻吹教皇的彩虹屁的。 “讓我們回歸正題吧?!备隊柖嗬^旁邊的一張椅子,淡定地坐了下來,“切爾西的自殺你到底參與了多少?這一切應該不是個禍水東引的局,即使是教皇也無法主導千里之外的道倫家族與教士的反叛。所以, 讓我猜猜……從設局使切爾西入獄開始, 到他死在牢里,這一部分應該還在你的計劃之中,但之后事態就完全失控了。你說我猜的對嗎?” 魯玻沒有說什么,但是他灰敗的臉色與幽靈般失神的雙眼已經出賣了他。 “……即使你找到了證據, 是我使計把他送進監獄的, 你也絕對無法證明我和他的自殺有關?!濒敳5难壑檗D了轉, 忽然咧開一個笑容,“你拿我沒辦法,不是嗎?” “……你這話說的有意思。為什么我非得證明切爾西的死與你有關?”戈爾多無所謂地說道,“我為什么要追究切爾西真正的死因?難道還能是給道倫家族一個交代?道倫家族已經淪為叛臣,遲早會被殲滅,我憑什么非要費心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說法?”戈爾多嗤笑了一聲,魯玻只覺得心頭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逐漸繃緊了—— “即使我證明你是誘導切爾西犯罪,也判不了你多少年。因為教會法暫時還沒有這樣的規定?!备隊柖酀M臉微笑地說,“但我把這事泄露給其他的大人物,那就不同啦。這場叛亂真正的導火索其實是你啊,魯玻主教?!?/br> “你猜,如果我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會有多少人想上門來找你的麻煩呢——” 首先國王和教皇的問責他就逃不掉。 其次,這件事一旦擺上臺面來講,魯玻過去所有不成體統的罪行都會被揭露出來。到那時他就不止是不受人待見了,他會臭名遠揚。 即使是魯玻,面對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悲慘情景,也不得不崩潰。 他摔了一個空酒瓶:“你究竟想怎樣!” “當然是在等你的坦誠?!备隊柖嗵┤蛔匀舻乩砹死砼劢?,“就算是當做聽故事,我也想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br> 魯玻啞火了。 他知道,不管說不說,戈爾多都不會放過他。既然如此,他憑什么要聽戈爾多的話,徒增能夠取悅戈爾多的笑料呢? 魯玻那邊臉色陰沉地躲避著戈爾多的追問,卻沒注意到他從自己的袖口摸出來一個小小的瓶子。瓶子被打開后,一股輕煙似的玩意兒消散在了空氣中,魯玻頓時覺得飄忽了起來,仿佛自己是踩在一片云上似的……明明能清晰得聽見外界的聲音,卻仿佛失去了大腦的自主權一樣。 “來吧,把切爾西·道倫的事情說清楚?!焙诎l青年的面容在燈火下變得影影綽綽,“說完了我就放過你?!?/br> “我……我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我想讓他死而已?!濒敳;谢秀便钡卣f,“明明只是個鄉巴佬,卻敢明目張膽地拒絕我。我被奪走財政部權力的時候,他居然落井下石,趁機調離了我身邊……所有人都笑話我,連自己的執事都留不住。后來我聽說了他想爭取外派司鐸的位置。我知道,他一直想回鄉,我以前也提出過幫他,但他卻不識好歹地拒絕……所以我使了點計謀,把他送進了牢里。我跟他說了,即使我失去了往日的權勢,我依舊是教皇閣下的從屬,是教廷最高層的一員。我真的要控制他,和捏住一只螞蟻那樣簡單。他真是我見過最不識好歹的蠢蛋,但他的蠢,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在玩兒膩了他之前——我絕對、絕對不會放他走?!?/br> “誰知道他會自殺呢?!濒敳暮韲道飻D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像是只引吭高歌的公雞,“哈,死在了牢里,省了我很多功夫,而且正遂了我的愿!” 魯玻指著戈爾多說道:“所以,我就想順勢把這些麻煩都推到你頭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結果你在這關頭居然還受到了獎賞!” 魯玻又哭又笑:“你居然還受到了獎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br> 被指著鼻子罵的戈爾多不禁皺了皺眉。 “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备隊柖嗌钗丝跉?,眼神算不上是憤怒,也算不上譴責,他只是單純地用看有害垃圾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魯玻,“你注定要為此承擔責任?!?/br> 那頭,魯玻還在笑,笑著笑著咳嗽了兩下,迷瞪的意識瞬間恢復了正常。他皺了皺眉:“剛才發生了什么……你對我施了什么魔法?!” “我沒有對你施什么魔法,你只是自己喝醉了,然后倒豆子一樣把那點子屁事給倒了出來?!备隊柖嘤謸P起微笑,從自己的衣袍兜里掏出一塊綠色的水晶,“唔,不過,我們剛才的對話全都被留音石給記錄了下來,你想抵賴也沒用哦?!?/br> 留音石,價格相當昂貴的魔法道具。由于功能雞肋,所以除了情報系人員,很少有人會選擇囤貨。很不巧,異端裁判所買這種東西都是一箱一箱往地下牢房扛的,這塊就是戈爾多上回去的時候隨手摸進口袋里的……也算物盡其用了。 魯??粗隊柖嗍掷锏牧粢羰?,整僵硬地像是變成了一座雕像。 “現在除了誘導罪,你還犯了因私廢公罪、威脅他人罪、擾亂司法罪、侮辱人格罪。還間接造成了切爾西·道倫的自殺?!备隊柖酀M意地說道,“數罪并罰,我相信教會法院那里也會酌情給一個令我滿意的刑期?!?/br> 魯玻雙眼大睜,他才開始害怕:“你、你不能這么做!我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對了,醉了,我喝醉了,我說的這些都是胡話,怎么能成為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