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節
“那就小心些?!?/br> “呵~” “笑屁!” “一會子我~回來,咱爺倆喝點?” “啊,哦,那就喝點,小鷹展翅先跌跤,您總要飛的?!?/br> “不怕我吃虧???” “吃唄,虧是好東西,越早越有福?!?/br> “那~叔!” “哎呦~祖宗!往日也沒見你這般啰嗦,要走趕緊!” “得嘞?!?/br> “……哎!那你,你小心點?!?/br> “得~嘞?!?/br> 佘萬霖一個縱身輕盈的上了屋頂,他看看方向,找到康納山的地方,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金滇有好山,夜幕里也有秀色,佘萬霖卻來不及欣賞,就奔著一個方向起縱,走了三五里的距離,他停下身法,從樹上蹦下,原地等了一會,才先聽到一陣急喘,接著……羊蛋便快速跑來。 看到佘萬霖,躲避不及,他就扶著一棵大樹喘氣,眼神依舊是冷的。 佘萬霖終于笑了,笑的特別開心,他指著前面的方向:“走吧狼崽子,我還以為你沒有心呢,帶路!” 羊蛋卻看著他說:“你,會死?!?/br> 好像是很久沒用人這個身份說話了,他的語氣古怪,還有點像鸚鵡。 佘萬霖少年意氣,就輕笑道:“危險是肯定的,可你死了我都死不了,走吧!” 羊蛋吸氣,走到佘萬霖面前就認真盯著他的眼睛看,看了很久很久,終于回身帶路,往一個方向而去…… 他們過山頭,越小溪,佘萬霖在天上縱,羊蛋不會,就在地上跑,卻也不慢。 然后……大概亥時左右,他們終于看到一片黑壓壓的山,那山是切面的絕壁,人就住在絕壁開鑿出來的洞窟里。 羊蛋似乎是畏懼這個地方的,遠遠的看到,他就趴在地上半天不動,佘萬霖不想趴著,就站在他身邊,站了足有一個時辰,羊蛋才緩慢的,緩慢的伸出手,向著絕壁爬了過去。 佘萬霖吸吸氣,耳邊聽著動靜,就一步一步跟著,一直跟到那山寨附近,遠遠的看到那邊燈火通明,還好像有人嘶喊著什么? 羊蛋開始在地上打擺子,就像被生脫鱗片的魚。 佘萬霖吸氣,蹲下抓起羊蛋腰帶,帶著他就上了樹,又幾個縱身饒了一大段的路,最后由上往下滑,終于停在絕壁最大的凸起上,這會子倒是看清楚了…… 佘萬霖卻倒吸了一口冷氣。 山下入口周遭空曠,四處重兵把守,外圍皆是堅固的攻城車,還有暗樁無數,若不是他有這身鬼魅的身法,他還真接近不了,主要人的視線受阻,他又縱的高。 他卻沒看到,他提溜的羊蛋兩只眼睛里全是死意,在茶場他還跟老臭能對打,狠的猶如狼崽子。 然而到了這個地方,他就像被馴化了的狗般,看到站立的人他就想跪,也跪了。 佘萬霖提著他站在凸起,將他放下,他就跪著。 山口外是一片廣場,有無數火把亮著,照著場中間的一個個鐵樁子。 那些鐵樁子上拴著站不起,如牲口般的人。這些人的打扮佘萬霖熟,那日皚城入口,樁墻上殺人的那些,都是這些個比乞丐還不如的……還算是人么? 佘萬霖看看羊蛋,心里無奈只等四處打量。 就在這時,一個舉著火把,穿著鎧甲的大漢到了一處木臺,他將火把往篝火里一丟,砰的一聲桐油燃燒,高臺通明! 而后他就手里拿著皮鞭,兇相露著,指著高臺懸掛的幾個尸體說:“瞧見了吧,你們也是長膽子了!還敢給爺玩嘩變……嘖~瞧見沒!這就是下場!” 佘萬霖手都是抖的,他看到小寶的尸體了,人就掛在地獄門口無助的晃著,他眼睛睜著,卻什么都沒看,為了遮掩什么,有人就扒了他的皮。 “哥?!?/br> 佘萬霖蹲下,捂住羊蛋的嘴巴,在他耳邊說:“哥在,咱走!” 第245章 那地方蔓延著惡臭,佘萬霖想走,可羊蛋一動不動,撈不起人來,拽也拽不動,他就像地上看到的一塊石尖,你想把它撿起來,才知道它是山頂。 佘萬霖心里也是難過,并不想接受小寶的死,他是福瑞郡王府的小王爺,自出生只要想要,便沒有不如意。 而今就使出這般大力氣,卻救不了一個小伙伴?他忽覺著其實他什么都不是。 他阻止不了三江之上尋死的江湖客,他給不了三江力役一個暖冬,他庇護不得一個小小茶場,甚至,他救不了羊蛋的心。 羊蛋,怕是跟小寶一樣,碎了! 暫且舍了去意,他悄悄盤膝坐下,只等羊蛋冷靜下,再離開這塊地方。 他覺著從前所讀一切書,學的一切本事,都不足以解釋今晚所見。 在他過去的十多年生命當中,一切人都是良善的,一切人都喜歡在他面前展現最美好的東西。 老祖宗在家就是吃一口河魚,都要念經超度一下,即便她傻了她也畏懼報應,怕到了地獄有人跟她盤盤總賬。 這些人不怕嗎? 看樣子是不怕的。 就在高臺不遠的大營柵欄頂上,一個樁尖掛著七八個尸首,有新有舊臭氣熏天。 雖然阿爺常帶他去刑部大牢,去聽堂審,去看斬首甚至凌遲,可這里有個簡單的前提,那些人是壞人,他們犯法了,犯了律法不容的罪孽,就得死,這是人世間規矩。 甚至在江面遇到的那個少年,他的死亡涉及江湖恩怨,這個是可以接受的。 張永寶為何要死?不應該??? 張永寶的生命簡單無害,他就是從路上走,都因心里的怯懦而不敢大力落腳,生怕踩死一只螞蟻。 他也不敢招惹誰,誰也能欺負他? 下面那軍人越說越氣,就蹦下高臺,舉起皮鞭對著那些不能反抗之人一頓折磨。 佘萬霖就覺耳朵嗡嗡的,眼睛里看不到世界,只能看到黑,唯一的光來自下面,篝火照著張永寶那張臉,他左搖右晃,眼睛睜開,仿佛是活著。 感知著場子中間那一個個拴在鐵樁上的人,佘萬霖那顆少年對老刀曾有的崇拜,一剎那就化為飛灰,又聚攏成了悲憤。 難道,自己的父親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么?畢竟他與羊蛋來自一樣的地方,學著一樣的東西。 自己的爹也被這樣的侮辱過么,就像一條狗,不,狗也有反口咬的尊嚴,逼急了什么動物都該有憤怒的靈性。 可是如今被稱為老刀的人,譚家首先剝奪的是他們憤怒的靈性,譚家,在養惡鬼。 而父親,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從鬼變成人的? 就怪不得,幼年的自己驕傲的對爹大聲說,待兒長大,也要跟爹爹一般,做世上最鋒利的老刀,爹的臉上在笑,可眼睛里卻滿是哀傷。 他的叔伯也都是這樣,都笑瞇瞇的一言不發。 這是他們永遠不會提及的噩夢吧。 然后娘親總是焦慮的,會立刻摸著自己的腦袋說:“你爹有甚出息,學他做啥?娘的安兒做自己就好,恩?” 爹滿面贊許:“是的是的,你娘說的對呀?!?/br> 他也終于懂了,爹與叔叔們為什么會常常躲著,春日里有一大片陽光,他們也會選擇角落,把自己藏的嚴嚴密密,偶爾高興了,奢侈了,才會伸出粗糙的大手去接光明,再往臉上摩擦,反復摩擦。 這樣丑惡的地方,他們來過呀! 崖壁山洞傳來機關的機噶聲,野獸餓極了的咆哮起起伏伏,一直趴伏的羊蛋忽然打了個哆嗦。 他猛的抬頭,死死盯著那些面孔,親哥,帶著他逃離的哥哥,他們說,咱要出去,好歹吃一頓飽的再死。 佘萬霖從深思中回神,他想抬手安慰羊蛋,卻驚愕的看到,木臺上那人手提鋼刀,從懸掛的尸身上砍出更多的不會流血,卻有rou腥味的傷口。 小寶搖擺著,無依無靠,他活著對這個世間無害,死了更無害的接受一切惡。 可是這樣就對么? 幾只蠻熊,肚子干癟的豺狼,甚至還有一只猛虎從崖洞柵欄放出來,一出來便奔著自己的食物而去,眼見就要撕咬上去,佘萬霖腰上的刀卻被拔出來了。 陰云覆蓋天空,沒有一顆星星敢目睹人間,羊蛋背對著佘萬霖,他站起來,搖搖晃晃挺立穩當說:“我哥在下面等我呢,你……走吧?!?/br> 說完他就蹦下去了。 佘萬霖先是一驚,接著與羊蛋急速下墜。 他鼓動全身的力量,憋著憤怒的郁氣,就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畏懼,如真正的少年只為個簡單的道理而奮起。 拴在攻城車上的惡犬忽然集體對著一個地方叫了起來。 場中兵士齊齊抬頭,就見兩道人影仿若流行墜地。 才將這些狗沒有發現佘萬霖與羊蛋,卻是因為羊蛋跪的與下面那些人一樣標準,現在他站起來了,那些狗自然就開始亂吠。 這么明顯的兩個目標被人發現,一剎那,本站在高臺上的那軍官便獰笑起來,十分利索的對虛空擺臂。 埋伏在暗處的弓箭手站立,對著羊蛋與佘萬霖便是一陣急射。 此地叫做康納山,它養有惡龍,對人命死亡根本不屑一顧,可今日不同,他們遇到了一個意外,這個意外叫做佘萬霖,乳名安兒,他是老刀與轉世之人在人間降落的第一顆種子,他必要成就不凡,證一場大道,折世間一切惡刀。 眼見箭雨落下,佘萬霖已經擋在羊蛋面前,他抬手抓起一根鐵柱,揮手拽斷鎖鏈,并將那辱人的柱子使勁掄起,對著面前的箭雨破開一條凜冽的生路…… 那鐵柱深深扎在地面的巖石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斤,就這樣被人輕易提起了?兒臂粗的鐵鏈也被輕易拽斷了?又輕易的對著高臺甩了出去。 這仿佛是個妖人降臨,把一干兵士就看了個目瞪口呆。 鐵柱呼嘯,兩只蠻熊被巨力帶起,嘶吼哀嚎,笨拙的身體撞飛高臺篝火,無數火星在夜空升騰…… 就像刮起一陣急促的颶風,大河茫茫浪尖擊打淺岸,塵煙四起,高臺的衛兵驚懼吹起牛角,鳴起急鑼,更多的人跑了出來。 箭雨陣陣來,佘萬霖動作快速,它們每來一次,佘萬霖就在場子中間拔一根鐵柱,往軍士當中甩一陣塵煙,一時間周圍哀嚎,人與野獸爭路,野獸早就饑餓,撈住更好的活rou自然是按住就撕咬起來…… “來人!來人……” 更多的人從營外而來,更多的巨犬被松開繩索。 羊蛋什么都不在乎了,也許從前他在老刀營不高不低,今日卻心有所念,便無所畏懼,跑到他面前的不管是什么,他果斷揮刀,一劈兩斷殺出一條血路。 偌大營盤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