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陳大勝無奈,只好悄然離開回到了墓xue。 墓xue內,本心情不好的眾人正沉默著,看到陳大勝回來便都是一驚。 這人都處理掉了,一會可該怎么好? 陳大勝有些頹廢的坐下,抹了一把臉對大家說:“不行了,瑪媞尼人那牲口見了我站不起來,混進去就簡單,明兒……怕是走不了了?!?/br> 眾人互相看看,便進退兩難。 余清官他們不懂吩咐,正要站起來收拾東西先撤離,卻不想,這墓室內傳來一個聲音道:“我也會一些此地話,身上這點手藝也不比你老陳差,就我去吧!” 謝五好站起來,拿起小刀貼著自己的頭皮就是一下子。 第134章 謝五好牽著駱駝跟在車隊后向里走,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 如今他腳踏實地,都不敢相信自己是竟踩在坦人太陽宮的大理云石地面上,恍惚的跟做夢一般。 陳哥他們不招牲畜待見是早就有的事情,反正頭回出燕京,他的馬就離著他們遠遠的,不好還好,見過世面的牲畜是有膽子的。 誰能想到的事情呢,長途跋涉的行商駱駝會害怕他,如此這般,匆匆自己便來了,一直走到了這里他都不敢相信 ,這是坦人的太陽宮? 我,謝五好,二十六歲,鰥夫一年,出身南派功家,朝廷命官,九思堂四大執令之一,我竟到了仇家的門口了? 耳朵邊全是異國他鄉的語言,謝五好掌握了一些詞匯,然而這些詞匯連起來他就分辨的慢了幾拍。 得虧,這是一個受雇于瑪媞尼行商的低等武士,他沒有什么朋友,帳篷也是獨立的,他只要牽著駱駝,跟著隊伍往里走就行了。 馬隊之間總有距離,一個人出門要cao三五頭牲畜的心,大家都十分疲累自顧不暇,便沒人搭理他。 負責三頭駱駝的低等武士,是這個團隊里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人了。 謝五好胸中想過一百種九死一生,卻沒想過是這樣的。 他們的隊伍緩慢的來到太陽宮前,便有不少人從那座宮城里出來迎接,是的,迎接。 謝五好拉著駱駝低著頭,他也不怕,甚至心神興奮的向里走著,很快便又聽到一陣笑聲。 難以置信,被大梁人認為是惡魔的坦人能發出這樣的,那種充滿了討好的,甚至是有些卑微的笑聲。 沒有人搜查他們的行李,馬匹駱駝隊,他們就被人帶著直入太陽宮下的拱頂通道。 通道很長,鋪著巨大的云紋大理石板子,雖從前大梁的各種情報里寫滿了坦人如何粗鄙,如何野蠻,如何茹毛飲血,然而到這里之后,謝五好能感覺到坦人有屬于自己的文化積淀。 比如通道兩邊石頭上刻著的那些鷹,那些跟太陽老爺有關的各色故事,太陽下的子民手舞足蹈,騎馬狩獵,騎馬殺人,騎馬對戰,牽著馬對太陽匍匐……。 當然,謝五好看到這些東西,也給予了足夠的鄙視,那些小人雕刻的難看極了,臉扁的就像大烙餅,還,還大多不穿衣服,簡直寡廉鮮恥。 走到通道半腰的地方,大笑著的那群坦人圍了過來,在謝五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們便一擁而上牽走了他們的駱駝,還有貨物? 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個裝滿金幣的錢袋,又把他帶來的簡陋行李,帳篷往地上一丟,那群人便哈哈大笑的離開了? 離開了?難道你們不看看我帶來的香料品質如何?是不是缺斤短兩?我們應該有一番來自于敵我雙方的智斗,你高高俯視充滿懷疑,我淡然自若冷靜對付方能脫身,最起碼你也得考驗一下我,是不是瑪媞尼人吧? 謝五好手握錢袋真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可手里的錢袋還沒握穩當,就有一個瑪媞尼老者走到他的面前收走了他的錢袋,又從一個更大的錢袋里給他數了十個銀幣。 這老頭極賤,還舉著錢袋放在他耳朵邊晃蕩,讓他聽錢響?很顯然他被捉弄了,周圍人都在笑,謝五好就“羞愧”低頭。 他摸摸錢 這種銀幣謝五好在別處見過,那座古老的城邦,銀色一枚能換三只肥羊。 老者滿面欣慰,伸手拍了拍謝五好的肩膀,說了一大串的亂七八糟話,總而言之是沒有聽懂。 謝五好用眼角左右看,見別的武士找出錢袋小心翼翼的收起銀幣,他也趕緊低頭收了起來。 收好錢,他便隨著隊伍茫然的往太陽宮里走,心里有鬼,他的腳步難免飛快起來脫離了隊伍,卻不想,隨著一陣有序的車輪馬蹄聲傳來,他便被人拉住了。 那一瞬間謝五好周身冷汗,便沒了頭發,他也感覺到它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立了起來。 拉住謝五好的瑪媞尼人很激動,甚至他還踢了他幾腳,將他拉到一邊甩在了城墻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隊伍里最華貴的那輛馬車,便緩緩進入了太陽宮昂長的過道內。 昨天晚上謝五好就注意這輛車了,它不與商隊里任何人扎堆,用大梁話來說它就遺世獨立在車隊外圍,周圍圍滿了穿著全身銀甲的武士。 這些是高菲西奧人,他們看不起瑪媞尼人的。 有穿白色長裙的侍女在篝火邊烹飪燒水,再用金盤捧著送到車里。 那馬車很奇怪的,由六匹腦袋上頂雞毛的純黑駿馬拉著,車廂就像個小房子,房子的部件由純銅打造,卻被伺候馬車的車夫擦出金子璀璨色澤來。 它在第一抹陽光照耀大地的時候行動,瑪媞尼人就如跟屁蟲兒一般,遠遠的跟在它的身后,一直到太陽宮拱頂大門前,它才放慢節奏停了下來讓瑪媞尼人先進去。 一群光著腳的奴隸推著一大卷地毯向拱頂口子推進。 瑪媞尼人貼墻艱難的站著,生怕自己玷污了地毯,謝五好心思轉動,很快明白,這是不讓自己走貴人要走的地面呢。 啊,老子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啊。 他挨了打,有人發出竊笑,卻是沒有什么惡意,如故鄉幾個老大爺在巷子口看到一群傻小子狂歡,便指著那些傻小子說,哎呀,我們那會比他們還要傻呢。 地毯終于鋪好,更多的坦人從里面迎接出來,謝五好又被人拉了一下,他便看到瑪媞尼人齊齊上身微微彎曲,單手撫胸,對那馬車做出臣服的樣子。 他以為那是商隊的頭領,然而……好像不是???是貢濟坦王么? 這一瞬謝五好心跳如雷,鼻翼便聞到了一陣濃烈的徘徊花的香氣。 他微微抬頭,卻看到一雙刻著繁瑣琢花的小牛皮靴,女人? 那皮靴踩坦人的背部下車,謝五好便看到了此生冤孽……的一雙腳。 是的,他根本不敢抬頭去觀察,萬一那點做的不對,被人拖下去咔嚓了,便前功盡棄了。 所以他沒有看到那飛揚驕傲的女人,她金發碧眼,身材高大,肌膚如雪,最吸引人卻是她的一身凌厲風骨,就著實有些老巨的味兒,對了,這位還是個天然卷兒。 后來很多年里,謝五好都喊她,羊毛卷兒。 女人下了車,就如帝王般的四處看了一圈,看到迎接過來的坦人,便滿面不屑的一聲輕哼,說出一長串極有韻律的話,她的嗓子很中性,露著足夠的威嚴,震懾力十足,反正謝五好也不懂。 坦人似乎是慌張的,他們深躬著碎步過來,膀大腰圓的身軀佝僂的猶如后宅受氣的小丫頭。 他們來至近前,想半蹲著撫摸了她的鞋面,女人語氣更加不耐煩,拿著一根鑲嵌了綠松寶石的馬鞭倒轉阻止,竟是鞋面都不想給人摸。 坦人更慌,半趴在地上預備親吻這女人的鞋面,腦袋沒有接觸到人家的靴子,便美美的抽了一鞭子,卻也不敢反抗辯解。 被抽的那坦人穿著奢華的袍服,脖子上掛著繁瑣的寶石珠串子,熟悉坦人規矩的謝五好能他手上巨大的戒指分辨出,他左右手戴了五個戒指,代表他麾下擁有五個部落。 然而這樣的人想親一個女人的鞋面,卻被抽了。 不等謝五好震驚完,這女人便說了很嚴重的話,這話看樣子是嚇人的,他周圍的瑪媞尼人也很驚慌,甚至開始發抖。 那女人發脾氣,坦人道歉賠罪,最后她便袍子一甩,怒火滔天的往里走。謝五好沒看到,這位她還穿著男人的長褲。 等到那群人都走完了,毯子再次被卷起,謝五好便看到那女人帶來的銀甲武士收了瑪媞尼老人一整箱金幣,雙方皆大歡喜,互相擁抱,親,親臉。 不管看多少次這種異邦禮節,謝五好都覺著自己滿腦袋焦黑! 再然后該散伙般,瑪媞尼老者簡單的吩咐了一些話。這次大概是聽懂了,后天這個時候來城門口集合離開? 瑪媞尼人便一哄而散。 被丟下的謝五好便背著一卷破帳篷,提著一桿銹跡斑斑的鐵槍,茫然的隨著那些穿著簡陋敷面甲的瑪媞尼武士往太陽宮里走。 哦,已經不能說他們是武士了,這就是一群假裝自己是武士的瑪媞尼苦力,他們的武器甚至沒有殺過一只不會飛的雞兒。 太陽宮是一座宮殿群,然而它也是一座城池的。 它有外城有內宮,宮掛在懸崖之上高高的俯視世界,而外城這些人就在貢濟坦王的庇護下掙扎生活。 在外圍,謝五好聞到了窮人的味道,這里人聲鼎沸,騾馬飛揚糞便,地下水的反餿味四溢,穿著粗鄙織物的人穿梭在不寬敞的街區游蕩。 一些膀大腰圓,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錢的女人們在外城轉著不多的地攤兒,她們身上掛了不少孩子,前面一個背后一個,左右各一個,身后還跟一串兒,看上去日子艱難,表情都很麻木,卻不乞討。 因為是宮,這里也不允許乞討,他們大多做著為宮服務的營生,比如擦洗街道什么的,窮人們平素的衣服也很簡單,就是一張巨大的被單裹在身上從頭到腳,要是無家可歸,就隨便找個旮旯一鋪一裹。 那些年邁的,不能為宮賣力氣等死的老坦人大多就這么過活。 一起來的瑪媞尼人熟門熟路的消失,獨留下謝五好如一葉孤舟般的站在太陽宮的街頭。 其實這條街不長,從街口一眼能看到街尾,然而所有窮人都很守規矩,大家都不出這個范圍,就連瑪媞尼人來了也往這里扎堆,主要圖個便宜。 很快,一個膀大腰圓露著一口黃牙的坦人拉住了謝五好,他很熱情,肢體語言非常多,瑪媞尼語跟坦人的語言有區別,他便比劃起來,示意謝五好跟他走。 謝五好無處可去,只好隨機而動任由他把自己拉入了一處……澡堂子? 旅人結束漫長的旅行,歸家之后往往需熱水浸泡其身,松弛滿身的疲憊。 謝五好就受到了這樣的待遇,他被帶入了一個低等的澡堂子,又被熱情的推入一個有著單獨大理石浴池的屋子。 萬幸這是獨立的一處浴室,屋子不大,光線昏暗,也不是很干凈,墻縫磚縫都有健康的青苔還有千足蟲在攀爬,把身體泡入浴池,謝五好腳面觸摸到的浴池底部,甚至是粘滑的。 只多日不接觸水,既然來了,謝五好便順勢洗一洗,他把自己泡入熱水,緩緩的發出一聲嘆息。 竟這么容易就進來了么? 他有些雀躍,甚至想立刻就回到墓室告訴兄弟們,你們白忙活了,別打洞了,老子的頭發也白剃了,這地方甚至沒有門禁,沒有暗語,從外看他固若金湯,然而進來才知道,這里蛋清蛋白皆是軟的。 可他這樣想卻是錯誤的。 他只是跟對了人,并不知今日到達太陽宮的這位女子名叫易妮娜,至于她的全名大概有三十多個字,謝五好花了半生的時間才讀清楚。 讀不清楚的時候,他就喊她羊毛卷兒。 這位易妮娜出身高貴,是高菲西奧王的王妹,一個在未來歷史上十分出名的女公爵,還是繼承了大片土地的風流寡婦,是少見具有戰功的女貴族。 至于她為什么要來坦人的地方,咳,這件事說來話長,那不是陳大勝他們一路折騰,把所有坦河東西兩岸的人都當做了坦人去報復么。 最初的時候,這幾位壓根分不出坦河周圍的人種。 后來懂了,就開始打劫,他們在古老的金丹樗城附近打劫商隊,穿著搶來的衣裳,用著坦人的武器在那邊肆無忌憚的折騰,就賺了大把的寶石,買通了瑪媞尼人引路。 被他們稱為老城的那個地方,叫做金丹樗,而金丹樗城是女公爵的封地,這里一切人都受她庇護,要把賺來的金幣奉獻給她一半買平安。 陳大勝他們一個子兒都沒有給人家交過,這就天怒人怨了。 這一年偉大的女公爵剛剛守寡,好巧不巧,她遠離王都到封地附近散心狩獵,而給她上供的金丹樗的稅務官卻被打劫了? 這就不能忍了。 這位女公爵極聰明,她允許瑪媞尼商隊跟隨她隊伍,也不過是想要個仁慈封主的好名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