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卻也沒有關系的,真真皆大歡喜一事,當初陳大勝他們是帶著實職落在親衛所的,而他們七人一升兵部,便給人家親衛所二十八衙門空出一個經歷,六個都事的實缺。 后,兵部尚書孫綬衣占了兩個,陳大勝安排了兩個,剩下三個便被各處八仙們顯能夠所占據了。 如此年后陳大忠,陳大義便從五軍都督府調任二十八衙門,歸至柳大雅麾下,任金吾衛都事,而陳大勇依舊去至五軍都督府,也不必排隊掛空直接就上了實職都事。 他分管慶豐周邊守軍屯田瑣事,然燕京周邊的土地哪里輪的上守軍去屯,如此,他便成了家里最大的閑人,每日都在都督府四處晃蕩。 而長刀所這個地方,便悄然的特殊起來,這里面的諸位主官區別于二十八衙門的主官,卻是有了上朝的權利。 當然,并不是體面的在殿內上朝,大概許無事的時候,若想上朝,是站在殿外的。 上朝是不可能上朝了,就等過了十五元宵各自歸位之后,長刀所便搬遷衙門,從此便只做親衛之外第二重皇帝禁衛軍了。 佘青嶺玩弄權術向來是不顯山露水的,他一直在拈線,悄然就將過去四股兵權線捻成五股,兵部,五軍都督府,親衛所,九思堂及最小的長刀所,便是他認為最平衡的大梁兵制。 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依舊依著多年來的政治嗅覺,就這么做了。 親衛巷一朝遇喜,從棋盤院到六部巷都暗搓搓等著這邊擺酒慶賀,各家甚至都預備了七份賀禮等著上門道喜。 然而沒有,升不升官的陳大勝很麻木,他的弟兄便一起麻木,就是全家喝了個小酒,議論了一下自己升了多少俸銀,可以多拿多少祿米,等第二日起來,依舊是該如何便如何。 也沒辦法,宮內行走,多見六部高官,五六品就是隨意拖出去打板子的資歷,確實算不得什么。 大年初八這天晌午,童金臺從隔壁胡有貴的小校場歸家,他家從前也是有地方的練功的,還有個不算小的拐角花園子,只可惜他媳婦要做花房,他懶的爭就去隔壁胡有貴家練。 童家胡家離的太近就不想走大門,起先這兩位老爺是從后院廂房的房頂互相攀爬,后來還是張婉如覺著老爺們爬墻有失體統,便命人拿青石給他砌了個上屋頂的梯兒,這下好了,有樣學樣的這幾位老爺們便家家砌梯,而今串門都是從后面的梯子走,生生就把親衛巷活成了大型棋盤院,滿屋頂子都是人。 童金臺他們皆是苦出身,也算不得聰明,卻都有個好品質,勤奮。 甭管現在日子過的如何,他們都會天不亮就悄悄起來,有空就各自找了地方,學一些新的搏斗技,一連便是一上午。 甚至在燕京那邊,如若不值更,他們是要上兩種課程的,一經史,二兵書。 從梯兒上下來,童金臺便裹著頭洗了個熱水澡,等出來一問小廝,今兒家里是又不開灶了,他媳婦兒一大早就回娘家了。 恩,既她回去了,那自己也去丈人爹家混一頓吧。 如此,童金臺便換了家常的衣裳,披了半新不舊的斗篷,抱著銅爐溜溜達達的出了門。 一出大門他便看到吉祥家的跟著一輛車子往這邊走,他身邊的車上也是拉了一大堆東西。 這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兒,他刀頭兒又要貼補弟兄們了。 自打佘先生悄悄住在家里,大概他不在宮,皇爺便發現他格外重要,如此每天一大早,燕京那邊總要來幾輛車,什么吃的用的,皇爺覺著好的,便都給自己弟弟貼補些。 給佘先生的便是給親衛巷一巷子的。 果不其然,等吉祥到了他家門口,便笑瞇瞇的讓人卸了四籃子水果下來。 童金臺好奇,便彎腰打開籃子去看,就見不大的五斤筐內,分別裝著兩筐細葉梨兒,一筐桃兒,一筐林檎(蘋果)。 若是一年前甭說吃了,是見都沒見過,而這一年,三不五時都有的吃,還吃的都不待吃了。 從皇爺那邊能混到,跟著頭兒去先生那邊能混到,下半年那個叫平慎送來的比宮里還要多。 有時候值更的時候,遇到后面主位娘娘過生辰什么的也有賞賜,他們幾個的賞賜總是特殊的,不能賞一個菜,幾貫錢這樣的怠慢,最少都是賞一席上席,那席面上主位娘娘為了體面,便會搭配各色果子。 看看果子的新鮮勁兒,童金臺便對吉祥家笑了下道:“呦,這是去歲九月入窖的?!?/br> 吉祥嘿嘿一笑,走過來壓低聲音道:“三爺好眼力,可不是九月入窖的細葉梨,昨兒南邊送來一些新供,宮里的窖便放不下了,皇爺覺著既富余了,就分分舊的吧,這不是天不亮就送來幾百斤,奶奶讓找了筐子,給各家都分些,這個節氣這玩意兒可稀罕嘍,可一出窖也放不得幾日,三爺跟三奶奶趕緊吃著,千萬就甭放壞了?!?/br> 想起大肚子婆娘,童金臺便點點頭,他抬眼看到車上還有空筐子,就一伸手拽了一個,從地下的筐子里各色選了幾個大的放滿一筐,蓋好蓋兒,抬臉吩咐家下給他們奶奶放好,便提溜著筐兒往巷子外走。 佘吉祥好奇便問:“三爺哪兒去?” 童金臺扭臉看他:“能哪兒去?丈人爹家混飯去啊?!?/br> 吉祥一聽便笑,還舉起大拇指對他說:“三爺這親事可美的很,家里都不用開灶的?!?/br> 童金臺也稀罕這一點,便點點頭確定道:“那是!” 說完他便走了,腳步那叫個飄傲。 也不止他,親衛巷一堆蹭飯王,成親的還好說,那幾個沒成親的基本就是到了飯當口就去打聽,今兒誰家吃什么啊,若喜歡就去蹭一次,有時候也不必打聽,甭管成先生家做藥膳,還是孟萬全家做香鍋,那都會早早的打招呼,而頭兒家那邊幾乎每頓都會派人過來問,今兒要不要給他們做?便是成親了也是如此,像從未分開過一般。 其中蹭飯王之最便是童金臺,他丈人爹家就隔一條禮部巷,人家更是有啥好吃的都惦記他。 又因太近,他家里便時不時來個丈母娘溜達著,起先董氏還懂得遮掩,可是相處習慣了她才發現,自己這個女婿脾性特別單純討喜,跟你好便是跟你好,尤其是喊她,也從不喊岳母,就跟著張婉如喊娘。 她甭管來女婿家多少次,女婿都笑瞇瞇的,還時不時還給她送花兒戴,有時候在燕京看到什么好東西,也都捎回來,要人跟他媳婦兒說,給爹娘送一份。 這就親不夠,愛不夠了。 童金臺提著果籃溜溜達達到了丈人家,沒到大門口呢,遠遠的門子們就看到他了。 幾個門子站起來就笑,也都知道這是親姑爺來蹭飯了。 張家是前朝舊臣,老早幾房人就在燕京老宅一起住著,這不是新朝起了,歸降舊臣日子到底不好過,更不敢顯眼,便賣了燕京的老宅,把從前的奢華都隱藏起來,悄悄的就搬到了慶豐泉后街住。 他家老太太是活著的,便不能分家,如此也是擁擠著,四房人住在一套院兒里。 這不是張婉如撞了大運么,找了個金女婿么,張家有了撐腰的,其余三房才敢在去歲末,都買了泉前街的地面,開春就預備各家建屋子了。 大房那門子遠遠看到姑爺,便蹦下臺階,小跑到童金臺面前接了筐兒,彎腰問候:“呦,姑爺來了?!?/br> 童金臺笑著問:“你家姑奶奶在那邊呢?” 得打聽清楚媳婦在哪,也好一起混吃。 這門子一笑道:“回姑爺話,姑奶奶一大早便跟大太太去唐家茶會了……” 童金臺住了腳,看看他:“不在?” 這門子點頭,卻笑著說:“老太太那邊今兒點了后廚的羊舍肚燴,那菜滋味好,最是下酒不過了?!?/br> 還全家都知道你愛吃。 老張家幾代官宦,他家的廚子總有拿手的菜肴。而童金臺最愛吃這一口,他一聽便笑,又問了句:“我爹呢?” 這門子聽多少次都覺著詫異,泉后街六條巷子,就再也找不出一個這般的女婿,人家長房兒子三個,倆嫡出一個庶出的,人家都喊父親,都沒這樣喊過爹。 門子賠笑道:“大老爺前院西廂房給少爺們上課呢?!?/br> 老張家對兒孫教養嚴格,如今家學也不敢開了,便在家里兄弟四個輪番的教養子弟。 與門子說著閑話,童金臺便進了張家的大門,一進門他也不往后宅走,就徑直走到西廂房那邊,遠遠的便聽到一陣讀書聲。 又走沒有幾步,他便來到面闊三間的西廂房,這一探頭,便看到里屋四五張書桌,大點的小舅子們正在安靜的用功。 而正當中這間屋,就有一群的小小舅子,正搖頭晃腦袋的背書呢,他的老丈人坐在主位,正低頭認真的看一副碑拓,還不時伸出手去比劃兩下。 年前張正辭在吏部頗受排擠,他也覺著干不長了,便托病在家不去。 可誰能想到,臘月那會部里老大人讓人傳了信兒,讓他出了元宵便去文書上報到去,這便是打算用他了。 如此,張正辭便想著年前給子弟們多補補課,他與三個弟弟這輩子因為前朝舊臣的鍋,前程也就是這樣,可家里的子弟卻能考新朝科舉的。 一時間張家哀鴻遍地,甭管是嫡庶子弟皆是苦不堪言,就連大年三十張家都在開課。 童金臺是個不要臉的,他看了幾眼,便一伸手便推開窗戶,對著里面就笑道:“爹??!都這個時辰了,還帶著弟弟們用功呢?” 張家家教嚴格,他的兩位嫡出正牌小舅子都當爹了,卻也不敢偷懶。 這一聽姐夫來了,這兩位便抬起頭,對著他就是滿面的甜笑。 童金臺也笑,還露著一顆虎牙,又對著故作嗔怒的老丈人舉舉手里的籃子道:“趕巧兒,弄到點好果子給弟弟們分了?!?/br> 張正辭從前對武人都是看不起的,若不是一場滅國的災禍,他絕想不到自己的嫡女會許配一個莽夫。 現在么,他倆嫡出兒子加一個庶出的兒子合起來,都沒有這一個女婿香。 童金臺說完,便站在西廂房門口眼巴巴的看著老丈人。 張正辭無奈,只能收了碑帖,捏捏胡須對一眾子弟道:“今日就且到這里吧,你們回去也不敢懈怠,更要勤加練習,明日我早起要考的,若是哪個過不去……” 屋外傳來一陣咳嗽聲,救命的姐夫咳嗽完,就站在門口嘿嘿樂。 張正辭卸了力氣,趕蠅兒般的擺擺手道:“都走,都走!” 一群小小舅子,最小不過七八歲,卻不敢歡呼,都站起來給自己的大伯父行禮,再低頭認真的收拾起文具,這才各自夾著課業往外走,就腳下的步子雀躍些,走的頗快呢。 陳大勝認識其他三房的長子,見他們出來,便一家撿了兩個果兒給他們帶回去。這個季節這樣的果子可吃不到,更奢侈不到一個孩子分一個。 都是拿上兩個回去,讓婢仆切開各自吃個味道就不錯了,好歹這家還有個姐夫能弄到果子,若是一般人家,便是有錢去坊市買買去,大冬日也沒地方買的。 冬日里吃到果子這件事,因交通阻礙,便是帝王也沒奈何,沒見到從前一件荔枝來的事兒,便掩了帝王開元盛世的威名么。 奢侈的很呢。 待果子分完,童金臺的兩個正牌嫡出小舅子方款款出來與姐夫見禮。 他大的這個小舅子叫張子維,今年二十三了,中間這個叫張子成,今年二十了。 童金臺他岳父大人還有兩房妾氏,一個賀氏,一個李氏,賀氏生女晚檸,早就嫁在燕京,雖今年才二十一,卻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而李氏是董氏的陪嫁丫頭,她開懷晚,就戰亂那幾年張大人憂心國事,憂心老家的母親,二弟,還有女兒……憂來憂去李氏就有了身子,就嚇了張大人一跳,如此童金臺最小的舅子今年四歲。 張大人后來跟友人形容那種感覺,便說,若清秋悠閑的午后,老夫正在荷塘邊上酣睡,睡的正醇香,便有一只蛙撲通跳下了池塘,把我嚇了一跳,驚了夢,醒來又在戰亂中。 如此,童金臺最小的小舅子乳名,阿蛙。 從張婉如身上便能看出張家人的脾性,都是爽朗大氣的。 張大人家世代好古,便在脾性里多了愛玩的個性。 既上完課了,張子維便說:“姐夫,年后我請幾個朋友吃酒,家里太擠了,想用下你家的后院?!?/br> 童金臺不在意的擺手:“跟我說這作甚?我那邊是你jiejie當家,我一值更便是十天半個月的,你想怎么折騰便隨你?!?/br> 張子維聽了便雀躍,剛想道謝,后腦勺卻被父親使勁從下往上一剃罵到:“你姐懷著身孕,你不要帶著狐朋狗友去鬧騰她?!?/br> 張子維一聽,臉上便垮了,他點點頭,夾著課業便垂頭喪氣的往前走。 童金臺看他可憐,便笑著說:“沒事兒,管四兒那個花園子大,回頭我跟他說一聲,你去他院子里折騰,不鬧騰你姐?!?/br> 小舅子一聽大喜,又扭臉去看自己父親,他爹聽著還合適,便點點頭。 張大人本想背著手走,一低頭卻看到女婿筐子里的林檎紅艷艷的不錯,便取了一個,作為放蕩不羈求名士風范半路上人,他也不愛講究,就隨手拿袖子抹了幾下,啃著就往后院走。 張家四房加世仆擁擠在二進院子里,這一路上就都是人。因去歲末家里翻身了,這一路上人便都是笑瞇瞇的,行禮之間還露著一兩分輕松。 童金臺有大半數不認識,便一路笑瞇瞇的跟著丈人爹,若行云流水好不瀟灑的走,若是往常,哼!他這一路最少能被人截下問候七八回的。 待這群人進了后院,抬臉便看到阿蛙正解了褲子,對著婢仆堆起來的兩座“雪山”沖刷。 他刷完,邊上便無聲無息上來兩個丫頭打掃了地面,提好少爺的褲子,見到老爺少爺們來了,又無聲施禮,安靜離去,退的迅速,躲的你都找不到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