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喬氏也愁,可是日子總得過著,這不,她家算是穩定了,便想把家里家外收拾出來,往后要置辦的東西多了,她找不到人幫襯,便做了一頓細糧,哄著郭楊氏,于萬氏,還有高氏來家里吃,吃罷捎帶~幫她收拾屋子。 那幾個歡歡喜喜來了,吃的也是高高興興,等到吃完,正一個個穿上粗衣預備幫喬氏一點小忙呢,就聽到院門被人拍響,有人在院外喊人道:“可是工部柴薪司陳所正家?” 喬氏一愣,便去看屋里也在發愣的陳四牛。 外院又喊了一次,陳四牛這才套好鞋急步出去了。 許久……他又一臉興奮的進來,也不顧的家里有幾個人,先是抱住喬氏高興的轉了一圈,接著大笑道:“哈哈!哈哈!娘子,娘子!天降洪福!天降洪福!哈哈……” 喬氏又嬌又嗔道:“老爺!老爺!你放奴下來,哎呀~放我下來……” 陳四牛這才想起,媳婦肚子里懷著一個呢! 他訕訕的笑笑,小心翼翼的放下媳婦兒道:“這段日子,苦了你了!蘭香!” 喬氏打了他一下罵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苦不苦奴愿意,老爺?外面是何人找你?” 陳四牛矜持的一笑,又看看周圍目瞪口呆的幾個婦人,便得意的說:“嗨,是工部大長官給我派了新差事了,我這~就要去燕京衙門報到了?!?/br> 喬氏心里一切陰霾盡去,她暈了幾下,就扶著額頭問陳四牛:“真的?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來人是怎么說的?” 陳四牛此時方面露猶豫道:“也不甚詳細,就是說工部柴薪司開了一個新所,叫勘林所!大人心明眼亮,就相中我老實誠懇,又吃苦耐勞,就給了我大所正,讓我負責整個衙門……” 喬氏更暈了!這是自己的官太太夢徹底實現了么,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般多的罪!這是老天爺睜開眼了么? 喬氏站不穩的晃悠,陳四牛見她臉色不好,便趕緊扶著她到炕邊坐好說:“蘭香,我現在也是猶豫,才將來人說的明白!要做大梁山脈林木勘查,便要常年山上奔忙,你現在有身懷有孕……” 喬氏一看陳四牛猶豫,便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道:“沒事兒!老爺……我沒事兒,我是吃過苦的,你知道的,我什么苦都能吃!老爺好不容易得了上峰青眼,從此……”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一路走來,真是太難了。 想到這,喬氏捂著肚子,眼淚嘩啦啦的對陳四牛說:“老爺天生,便是來這人世辦大事兒的!家里您就交給我!我保管給老爺把家里打理的周周正正,只是為了我們娘母,要連累老爺受罪了……” 陳四牛癡迷的看著她的嬌顏,斬釘截鐵的搖頭道:“蘭香!我愿的!你知道的!” 他二人旁若無人,郭楊氏她們三人就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一起打了個寒顫…… 第53章 陳四牛得了差事,自然不再跳墻折磨老太太。 老太太一夜輕省,反倒睡不著了,她糟心的兒子沒來,夜里身邊卻多了個人。 人就睡在對著炕的矮塌上,只要她有一點點動靜,那個叫一月的丫頭便起來問:“老太太可要起夜?” 老太太又是窘迫,又是不好意思,后半夜高低她忍耐不住,就起了。 她才坐起來,那一月就機靈的去提了恭桶,多半輩子了,老太太都沒在旁人的耳朵邊尿過,如此,便一泡利落的,她斷斷續續,瀝瀝啦啦的分了五次,反倒給人家丫頭添了麻煩。 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這可太難受了,上刑具一般的難受??! 又一大早,一月值夜完了回去,老太太松了一口氣,剛迷糊著便聽到那叫二月的來跟她說,四老爺要出遠門,在外面等著跟老太太辭行呢。 老太太迷迷瞪瞪坐起,想按照從前的樣子蓬頭垢面的出去,又怕人家新來的丫頭婆子看了笑話,可是不出去……??!就算了!就這么著吧! 她無奈的點頭說:“叫他進來吧!” 卻又心道,從此我叫我兒子進家,也要過二遍手了?這便是享福了么? 沒多久,陳四牛頭戴烏紗帽,穿著他青綠色官老爺的錦袍就進了屋。 老太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兒子,覺著兒子又是精神,又是可惡可恨!便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陳四牛要出遠門,便預備跪下給老太太磕頭。 站在一邊伺候的二月動作利落的給他擺了個墊子,擺好就一聲不吭的站在面缸那邊,雙手低垂,腦袋也低垂,安靜的像個塑面捏的泥人兒。 陳四牛自然知道,侄兒給老太太一個院子,就撥了專門的小廝趕車,又撥了一個做針線的婆子,還給了四個貼身伺候的丫頭。 他給不起,就假裝不知道,跟沒看見一般的磕完頭就爬起來,坐在炕沿對老太太說:“娘~兒子接了工部的差事,做了大所正,要出遠門呢!” 他說完,安靜的等著自己母親如從前一般,問他去哪兒,身上的盤纏可寬敞?帶的衣裳可夠…… 老太太困的不成,心里悸的很,就想趕緊補覺,如此老太太就不在意的說:“去吧!” 陳四牛當下就楞了,他難以置信的看看老太太穿著的雪白里衣,又看看老太太那雙已經養的沒有一絲裂紋的手,雖仍然青筋凸起,可這就是一雙富貴手了,如此,便看不上自己這個窮兒子了么? 他心里忽然有些難受,便語氣顫抖的說:“娘……!” 老太太就覺著這個兒子越來越不成了,從前好歹還會說個人話,他現在總讓自己猜心思作甚? 娘娘娘!自己還沒死呢! 她一點都不想猜心思,就痛快的一擺手:“你不是有事兒?走吧!” 趕緊走吧!她困的狠了。 陳四牛無奈,便道:“娘,兒子這一去又得十天半月,蘭香那邊又懷著身孕,就勞煩……” 本來很困的老太太,眼睛忽然就閃出一絲寒光,她譏諷的對陳四牛道:“兒呀!你娘都要七十了,顧不動了!咱個人顧個人,我也是在你侄兒屋檐下討一口剩飯吃。 我呢!不指望你多孝順我,你就是有個金山銀山那也是你的,我不花你的??!四牛啊,我不是跟你說了么?我在人間只要有這一口氣兒,我就不認她這個媳婦兒,我還照顧她?你回去問問她,我照顧她,她敢受么?” 陳四牛滿面委屈難受的哀求:“娘~都是一家人,您何苦這樣為難她?” 老太太輕咳一下,覺著口有些干,還沒說話,一邊的二月便立刻從包了草布的壺墩兒里,倒出一碗不冷不熱的水,雙手奉給老太太,見老太太接了,又一側身給老太太依靠著喝水。 這派頭!陳四牛都看呆了。 老太太喝完水,解了渴,這才笑瞇瞇的對陳四牛到:“她個妾氏!有吃有喝,有好日子,我個老太太為難她做什么?成日子都不照面的……你這話說的有意思?什么叫一家人?誰跟她一家人?” 陳四牛憋死了都,他喃喃的道:“娘??!蘭香是我妻……” 老太太冷笑:“我不認!我就是死了,埋了,骨頭化成灰了,我也不認!我到了下面,且跟你爹有話說,他也不能認!” 陳四牛沒想到,老太太就倔強到這種程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堆什么話,最后卻只能渾渾噩噩的自己架車,離開了這個他牽掛的家。 離開巷子那一刻,他看到侄兒家大門開了,兩個婆子各自提著三層食盒,笑瞇瞇的從那邊出來給老太太送朝食。 他便凄楚的想,這人啊,真有意思,從前只知道自己的時候,只有自己的時候,便是兒!親兒!孝順兒! 現在有了有錢的孫兒,便兒也不是兒,娘也不是娘了! 他冷哼一聲,甩了一下鞭子想,哼!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他就不相信這世上有永遠的人間富貴,有這些沒良心的求自己的時候呢! 老太太就不用猜也知道,這個兒心早就歪了,她是一了百了索性不想,吃了朝食翻身就睡了個香的回籠覺。 老太太這邊睡的香,七茜兒可忙活的要死了,這一大早上起來,她便派了五月挨個把那群不成器的各家喚起來。 等到成先生,全子哥,還有陳大勝那幾個兄弟一起都來了,七茜兒才說,現在慶豐府衙開了,那就趁著都在屋里,齊齊去府衙那邊把房契地契全部補辦下來。 這都是一群傻子,根本不知道要辦契這件事有多么重要。 如今天天有人搬進來,誰也不知道誰身后掛著什么關系,早辦了,自然是早好。 等到成先生這邊先聽明白了,那邊郭楊氏十幾個才到,七茜兒是知道這當中幾個,其實已成了寡婦,而剩下的頂門男人便是回來,也不過是兵部下面普通的軍士,又能招惹的起誰? 沒有這份契約,那就是個大麻煩!你就是占了小院子,那也未必安穩! 旁人若早去辦了契,拿著手續一來,你不搬也得搬。 一個莊子搭伙過了一輩子,現在有能力了,何苦就不伸手幫一把?她們有人如今跟喬氏好又如何?畢竟幾十年鄰居,一把米一捆柴的恩惠家家都有,別人幫過她,她也幫過旁人。 這世上有的是憑著心辦事兒的人,能力就那么大!好也不會跟你太好,可壞她們是真的沒啥壞心,出來進去討個嘴上的便宜,人生最狠也就是不理你了。 就說那嗓門大的郭楊氏,她是真的不長腦,可做事兒卻是憑良心那類,人家看不慣就直說,從前她過的艱難,被家里壓榨著,刻薄著,那是老太太也被郭楊氏嘮叨過,喬氏亦然,也被她指責過心毒。 只那時候喬氏弄權,便再也不許郭楊氏到前莊擔水,害的郭楊氏要多走半個莊子去河邊打水吃。 郭楊氏自然心煩自己被遷怒,索性再也不管七茜兒了…… 嗨!也不想那么多了,從前我害你半生河邊擔水,現在我就還你有井的大宅。 看她們滿面糊涂,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七茜兒便把話說明白了,她指著陳大勝到:“幾位嬸子,你們跟我家老太太也是一路艱難過來的,這也算患難的緣分,咱可不能不認里外人不是? 這段時日你們也看到了,來的人我家不懼,可你們哪個招惹的起?這不,祖宗有德,大勝如今有了點出息,今兒趕巧去慶豐府衙辦地契房契,現下車子也便宜,嬸子們便跟著一起去,咱把宅院利利索索的定下來,以后就歇心了……” 話說到這里,再不明白是照顧自己,那就是個傻子。 十幾個婦人互相看看,想說謝,又拿什么謝?想說漂亮話奉承,偏偏心里也沒預備那么多漂亮的蜜意話。 又都隨著老太太輩分,就大了一輩兒,也不能磕頭不是! 如此,便一個個含著淚跟著陳大勝出去,倒是那個最愛說自己是府城來的高氏,她都出去了,又跑回來跟七茜兒發誓道:“小安人!我給你起個誓!我這輩子再不敢說您半個字兒的不好!要是我敢說,就讓老君爺放五樣雷轟死我!要是我聽到旁人說您不好,我不上去呼她們大耳光子,也讓老君爺轟了我……” 高氏說完跑了,倒是讓七茜兒呆愣半天兒,才啼笑皆非的對佘吉祥他家的孫氏道:“你聽聽,這顯然在外面就沒少說我!” 吉祥家的忍笑,抱著兩匹緞子給七茜兒選,等七茜兒給老太太定了花色,她才笑著說:“奶奶心善呢,要計較也不會照顧她們了?!?/br> 等到那邊都出門了,七茜兒才又安排佘吉祥跟隔壁借車,去燕京找常連芳他家,也甭管誰來,就拿著常家的帖子,今兒也跟著去府衙,把棋盤院無論如何都給小花兒辦下來。 她才不會叫老陶太太,喬氏更不要想! 雖這輩子老陶太太沒有帶著喬氏讀書,也沒教她各種手段,可仇怨便是仇怨,她不報復已經是害怕觸怒神靈了。 這說來說去的,還是陳大勝他先生好,看看給的這些人,真是越用越順心。 想到這里,七茜兒便叫吉祥家的再給找幾匹她親手染的上布,她要給先生做貼身的衣裳,還有鞋…… 人吧,得有良心。 陳大勝他們出門早,也沒什么人看到。 等到莊子里半上午的又熱鬧起來,七茜兒便親自去老宅那邊接老太太。 甭看多了這么些人,該忙還是得忙著,老太太身邊,她每天都要陪一會子,陪她說話,陪她最少一餐飯,陪她跟老伙伴玩耍,人家吹牛,自己還得跟在一邊作旁證。 老太太被人收拾好了,一腳出門,后面跟著二月四月倆丫頭,這次算真正有了老安人的氣派。 七茜兒笑瞇瞇的跟著她,還打趣呢:“阿奶,昨晚睡的可好???” 老太太自己倔巴倔巴的往前走,滿面的一言難盡。 等到她們走到工部巷門口,看老太太今天這個氣派,陶老太太就酸她道:“呦,咱們老安人可是出來晚了!怎么,在家享受的不想出來了?” 老太太回頭看看二月給她鋪好的躺椅,實在憋不住,她便對著徐老太太耳朵一陣抱怨,徐老太太聽了一半便已經笑倒了。 等她好不容易笑完,便指著老太太道:“你這人!你這人!你傻了么?您就不會讓她們出去一下嗎?” 老太太聞言頓時驚愕:“???還能讓她們出去???” 徐老太太又笑了起來,笑完才說:“得虧你說的早!不然沒幾天就得落個刻薄名聲出去!沒你這樣的!她們啊,雖然是早就練出來的本事,可你也不能讓人家一整夜的守著,你就說讓她們睡著,有事兒你喊人就得!你不提,她們是一晚上不敢合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