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這些婦人懂什么,至多就知道,那戲文里,只有絕世佳人才配敬獻給君王。 喬氏講這個故事就是這個意思,她出身好,賢淑良善,還是個美人。 喬氏顫抖著指周圍說:“你出去打聽打聽,就這莊子上的,有一個算一個,她們哪個走完了你說的那些東西……???!” 七茜兒對這些婦人太了解了,聞言就笑了:“人死一了百了,你當誰都跟你一樣呢!” 有人提高嗓門,像是證明自己一般的說:“是??!我男人早就餓死了,孩子也沒了,人死帳清,沒那些東西,我們回頭補去,可喬氏不一樣啊,她還真連個妾也不算了?!?/br> 轟隆隆悶雷擊打喬氏的天靈蓋,這是沒活路了?這不對啊,這不是自己安排好的路數??? 喬氏心里后悔的不成了,她真是萬想不到,自己竟然把自己逼到這個境地。 她向來得意的,也看不起陳家這些泥巴腿子,滿家窩囊廢,她也沒出幾下子招數,陳家上下幾個校尉,弄的那點財產還都不是在她手里了。 現在,她要怎么做呢,她就站在那邊搜腸刮肚的想辦法,什么都沒了,什么都化成了灰,對面這人何其惡毒,她是逼自己去死么? 她哭了起來,這次是真的哭了,喬氏喊到:“不就是那些東西么,我不相信四牛就任我被你欺負,你給我等著?!?/br> 七茜兒滿面遺憾:“不用等,你這輩子別想?!?/br> 七茜兒說完,喬氏忽然又有了些力氣,是了,是了,三書六禮她是沒有,可她有陳四牛啊,只要她要,陳四牛什么都愿意給的。 七茜兒看到喬氏又穩了,就隨即扎刀說:“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br> 喬氏瞥她:“你是披著人皮的鬼么,還知道我怎么想的?” 七茜兒點點頭:“你那些想頭沒用,我跟你說,你就是走了一切你要的禮數,老太太是婆母,她不愿意!你就名不正言不順!你上不得族譜!宗族不會認你,我這個隔房侄兒媳婦還真不用給你臉?!?/br> 老太太在一邊燦爛的不成了,她解氣般的狠狠對喬氏吐吐沫,笑的十分猙獰說:“呸!我就是死了,我不愿意!” 完了,徹底完了。 喬氏知道自己跟老太太這輩子不能和好,那要是這樣,那既然要死,就拖她一起死吧。 喬氏尖叫一聲,上手就對七茜兒臉撓了過來。 七茜兒能被她撓到?她一伸手就抓住了喬氏,還是把她兩只手擰在一起抓的,她什么手勁,喬氏嬌柔一下子就疼哭了,喊著:“你放手,你打人,你怎么敢,我可是你的長輩??!” 七茜兒也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半響才說:“原來~你不過~就這樣??!” “救命,欺負人了,你放開我~我是陳四牛的妻,救命,救命,欺負人了……” 喬氏可憐巴巴的哀求,看上去可憐極了。 要是按照以往,那邊的婦人們早就沖過來了,可今天這場面太嚇人,趨吉避兇,這一群都顫顫巍巍若淋了雨的雞雛般擠在一起取暖。 上去作死么?那是什么,那是雷神老爺的女兒下凡,這是霹靂娘娘來了,實在招惹不起啊。 七茜兒看著哭泣的喬氏,心里幾層疙瘩都去了,她撇嘴松開道:“呵~還充長輩呢?你個旁人家的妻,還來我家作威作福?在我家別說妾,你連個外室都不能算,你還嫌我喊你喬氏?那我喊你什么?嬸子?你做夢吧! 我家臭頭再不好,他也是七品,我是官宦家的正堂娘子!你個商戶女出身的連個庶民都不算,你跟我充什么牌面! 我那四叔再不好,他也是七品果敢校尉,你不過就是我四叔隨便拿錢兒換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罷了!” 喬氏撲通坐在地上,萬念俱灰。 對,就像你當初說我是個十貫錢買來的玩意兒,當初你對我做的種種,我今日都一并還了你,我們也算兩清了。 太毒了,這話太惡毒了,一邊聽的眾人都嚇傻了。 面前這丫頭決不能招惹,高低以后見了要躲著走的,這那里是家里的口角,她這一出手簡直是推人上絕路啊。 喬氏這輩子算是毀了。 周圍鴉雀無聲,天色越來越黑,不知道什么時候,忽那傷病營的口子亮起了兩個火把。 “那頭是怎么了?怎么這般熱鬧?” 一聲溫柔似水的聲音傳來,眾人聞聲望去,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那營兒外面來了一輛樸素的馬車,也不知道它來了多久,又聽了多大的功夫了。 趕車的老車夫放下一個踩凳,車簾被一個十一二歲著水蔥色布衣的小丫頭撩開。 她蹦下來,對車簾內伸手道:“太太?!?/br> 如此車簾一掀,一位三十剛出頭,肌膚白皙,細眉細眼望之可親,梳松鬢偏髻,插點翠海棠花素簪,著團花圍肩,穿品藍色豎領一色領窄袖襖子,下身是青色淡花折裙的婦人,便款款的就著那小丫頭的手下得車來了。 一切人都看呆了。 這婦人下得車,便四處看看,她沒看顯眼的七茜兒,倒是徑直走到哭不動的喜鵲兒面前,想抱這小丫頭。 抱著喜鵲的周氏都看傻了。 這婦人要抱,周氏還說:“她邋遢,別污了您的衣裳?!?/br> 婦人喜悅的笑了:“沒事兒,小孩兒都不臟?!?/br> 說完,她接過喜鵲哄著來到七茜兒面前。 七茜兒又與這位對視,半天之后,按照年紀,這兩人一起以一種玄妙的節奏,互相開始行平輩的福禮。 “初次見,jiejie安?!?/br> “初次見,meimei安?!?/br> 甚至她們聲音聲線,節奏都是一模一樣的。甭看那婦人抱著一個小孩兒,節奏那是分毫不亂。 周圍人都看傻了,自這一刻,她們忽然發現,有的人跟自己其實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不在于吃喝穿戴,卻在~魂魄血脈里。 那婦人笑著問七茜兒:“不知道meimei是哪家的?!?/br> 七茜兒輕笑:“不是什么好門楣,一般的耕讀人家,慶豐城外十五里霍家莊,三百年前開始給前朝看莊子的,jiejie呢?” 這位也輕笑起來:“差不離,前朝倒霉蛋兒,世代御醫局搓藥丸子的,不過……家夫姓成,在這營兒里辦差,他也是個搓藥丸子的~呵~?!?/br> 那邊棚車內傳出一聲脆響,這婦人笑的更加喜悅,眼珠子都看不到了,眉毛眼縫兩條月牙線。 七茜兒聞言微驚,這傷營明年散了,她就沒見過這位。 如此她退后三步,再次鄭重施禮:“恕罪,竟是成師娘到了?!?/br> 喜鵲又哭了起來,成師娘抱著她拍了幾下,又笑著對七茜兒說:“多大仇怨,鄉下婦人躲避戰亂,活下來不易,她只貪你一些錢財,這孩兒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壞她前程?!?/br> 七茜兒不解釋,又施禮到:“今兒天色已晚,這就先告辭了?!?/br> 婦人愣了一下,又點點頭道:“好!” 說完,她就讓開道,看著這小娘子招呼人,喊了趕馬車的,扶著她家老太太帶著她的東西走了。 看熱鬧的婦人們不好意思,也尷尬起來,無聲無息的各自離去。 喬氏看著這婦人,她一肚子冤屈本想找個依賴傾訴,可惜,這婦人像是很嫌棄她的樣子,竟先把喜鵲遞給她的丫環,那丫環才把孩兒抱過來還她。 喬氏接過孩子,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便隨著七茜兒喊了一句:“成,成師娘……” 她聲音里含著淚,然而那婦人頭都沒有回,就把喬氏留在那邊黑影里。 那小孩兒一直哭,哭聲越來越遠,那婦人回到車內,成先生竟也坐在車里,還十分的無奈的看著這婦人道:“我何時與你成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他嘴上說著不知道,可臉上卻是笑的。 成師娘聞言就輕笑起來:“哎呦,師弟啊,我娘家完了,我那夫家也不要我了,你就痛快點,說吧,留不留人?” 成先生無奈,瞪了她一眼道:“一會全子回來我讓他給你安排宅院,你暫且住下?!?/br> 成師娘就笑了起來,坐在他身邊低聲說:“我有休書?!?/br> 成先生噗哧就樂了:“你呀,以后少管那幫婦人的事情?!?/br> 成師娘頗得意的揚揚下巴道:“我就是厭煩小孩兒哭,再說~后宅事,這也殺的太狠了?!?/br> 成先生無奈的嘆息,捂著腦門說:“你啊,自小就不長腦子,那邊的喬氏……”他聲音頓了一下低聲說:“她活該如此!老太太常悄悄跟我要去淤血的藥……以后,這樣的人你見了看都不要看?!?/br> 婦人剎那就呆了,很顯然,喬氏這種低等市井學來的陰私手段,她是不敢想象的。 她瞇著的眼睛忽然睜的溜圓,看著成先生道:“你是說?” 成先生無奈的點頭,臉上遮蓋不住的憤怒道:“是,她私下里毆打老太太,還打的是不能見人的地方?!?/br> 只一次剎那,那婦人臉便猙獰起來,回身就往外走,成先生大急叫她道:“師姐??!” 第22章 見自己師姐一臉憤怒,回身就要往外走,成先生趕緊拉住她的袖子,低聲喊到:“師姐!蘇白鯉!你去哪兒?” 蘇白鯉扭過頭,眼里全是火的說:“程挽檸你管我?我去找那壞種子,再喂她一瓶愿來散,讓她下半輩子,快活如神仙!豈不美哉?” 成先生很是苦惱,拉不住蘇白鯉的袖子,但,這些年他在軍營也不是白過的,如此他就豁出去的一把抱住了蘇白鯉的腰。 他就是一個可憐巴巴,被白石山嫌棄麻煩,因長相拖累被逐出師門的小小坐堂大夫,他可比不得這白石山下來??俗约旱呐沸?,一句話不對她便要出去喂人愿來散。 那愿來散何等歹毒,它不若旁的毒是以死傷為目的,它就是為折磨人而被蘇白鯉琢磨出來的。 那凡中者,周身仿若墜入無邊云彩,沒支沒撐,只能癱在床上眩暈不止。中了一兩天還好說,長期躺在床上,每天不要命的眩,身體一直有下墜感卻總是落不到實處,會是怎樣的難受就可想而知了。 一肚子氣的蘇白鯉被成先生抱住,整個人就僵直成了一條人棍兒。 成先生看她不動,這才手腳忙亂的把她按到座位上耐心勸說到:“師姐,這不是養著關外名馬的六駿馬場,也不是從前你隨意闖禍,別人畏懼你師門威勢不敢言語的時候了,別忘了,咱們白石山沒了??!” 成先生一直以為,自己早晚能回師門呢,誰能想師門竟然說散就散了啊。 好難過,他就哭了。 蘇白鯉呆愣愣的扭頭,看自己的師弟哭了,便伸出手抹他的眼淚,抹著,抹著,她就把成先生的假門字胡摘下,藏在了袖子里。 又小心翼翼給自己手上圖了一層藥,借著擦眼淚的功夫,蘇白鯉便越來越滿意,隨著藥物抹去遮蓋,江湖上早就失去蹤跡的奪魄郎中程挽檸那張美臉便露了出來。 這是怎么樣的一張美臉啊,眉是這般秀,眼是這般明,鼻是這般挺,唇是這般艷,低頭聞聞,師弟說話好像都有香氣……也是,師弟是走香藥這一道的,他怎么可能不香。 成先生依舊不知,還在表演。 “師姐,我求你,能跟我好好過日子么?你能答應我不出去亂下藥么?” 蘇白鯉流著口水,點頭如搗蒜的說:“答應答應,師弟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你說摘星星咱就去摘星星,你說上樹師姐就給你粘猴毛,你說住豬圈,師姐每天給你燒熱乎乎的豬食兒…… 成先生信她才怪,卻不得不吸取教訓,再不敢像少年時硬杠著來,這次他預備用哀兵的計策打動她,就這樣,迂腐威嚴的成先生心里拿定主意,就一頭扎進蘇白鯉的懷里哭唧唧的說:“師姐,六駿馬場你回不去了,我沒本事,就是個小郎中,我給不了你好日子,還不能讓你像之前那般肆意的活著……” 蘇白鯉被美色所迷,心疼的都要碎了:“不是不是!師弟~別哭,我不在意的,真不在意,不就是好日子,你給不了我……我可以給你??!” “師姐,嗚……我是男人啊,我也是有俸祿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