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兄弟們立時熏的差點沒暈厥過去,他們捂著鼻子躲開,又趴到了墻頭看熱鬧。 如此,陳大勝便舒舒服服的看著天空說:“傻子……” 卻不知。 此刻皇宮鳳儀殿外,皇爺早年亡妻后續娶的曹氏,卻把桌子都掀了。 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空曠平整的大殿外,靜悄悄的跪了上百號的宮人。 “她們這是在詛咒我只生公主,還詛咒我的孩兒活不長呢!” 曹氏忍怒咬牙切齒的說。 一邊的嬤嬤乖覺,從宮女手里接過茶盞雙手奉上,又躬身退下。 她們這些舊宮人就是再懂事兒,再機靈,人家新來的主子也不能信任她們的。 曹氏自然不會與舊宮人交心,她就接了茶盞喝了幾口后,這才來到大殿外,坐在殿外鋪著團鳳緞子的椅子上仔細琢磨這人的來意。 這人來無影去無蹤的,卻只偷了她第一次主祭香案上七姑的供品。 這人到底是何來意?他這是要告訴大家,她沒有能力掌控后宮么?至于這二么,七姑娘娘是天帝的女兒,是庇佑世上一切女孩兒智慧健康,靈秀通透之神。偷了七姑的供品,這就是沖著她的女兒們來的,這是詛咒??! 何其惡毒,可這人是誰呢? 正憤怒間,下面的太監進來稟報,說是九思堂的孟鼎臣來了。曹氏聞言,便立刻收攏情緒,面無表情的看向遠處宮門。 那一堆人衣擺微動,結成兩列疾步而來,待到近前他們一起跪下,打頭的這位著頭戴六梁冠,著祭奠的青羅衣赤羅裳,他面目端莊正義,留些許長須,鳳眼挺鼻姿容俊美,待跪的端正,他這才鄭重叩頭道:“臣有罪!臣失職!” 曹氏想把手里的茶盞丟出去,可教養阻礙,她就得忍住了,還要做出不在意的樣子笑笑道:“沒多大事兒,這個時候也真是……勞師動眾的不值當?!?/br> “卻是臣等過失,令娘娘受驚。娘娘且安心,臣等這就加派人手,排查疏漏,今日起再不會有此等事情……” “不用了!”曹氏出言打斷,聲音沒有起伏的又拒絕了一次道:“不用了!” 她的眼神與孟鼎臣交替,兩邊并無有一絲半點的尊重。 孟鼎臣心里鄙夷,安岳曹氏,無旨無詔擅入鳳儀宮,她以為這是哪兒,那不成她站了這里,就是皇后了? 皇上如今剛祭天登基,對于后宮這些娘娘還沒有個明白的說法。 雖曹氏是續娶的繼妻,可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前面一日不下旨,她就是曹氏不是皇后。 曹氏并沒有稱呼孟鼎臣九思堂令主的職名,便二品又如何?出去打聽一下,歷朝歷代春夏秋冬官職里,哪兒又來了個九思堂? 還九思堂總令主? 去翻翻禮書,看看歷朝歷代的律令……她哥哥總是說的沒錯的,文武不舉野路子出身,這些人到底來路不正,陛下重用草莽到底違背圣人訓,豈知明堂位方能各楊其職……老二召集來的這些江湖野人又懂得什么是能臣?又懂得什么治國之道? 可這些人偏就憑著與那小娘養的江湖渾關系進了機要的地方,真是棄萬民前程于不顧,實在令人堪憂啊。 曹氏拍拍椅子把手,堆了一絲笑說:“何苦如此,什么都不利索的時候兒,就是幾碗祭飯,難道?難道陛下知道了?” 沒叫起,孟鼎臣只能跪著回話:“回娘娘,陛下震怒,就派臣等來徹查此事?!?/br> 話說到這里,曹氏臉上總算有了真正的笑意,她抿抿頭發,看看跪在下面瑟瑟發抖的前朝宮人,心想,果然如今是不一樣了,就怪不得大都督為了這一朝兒連老子都舍了。 這里真高啊,什么都能看清楚呢。 從前她在都督府的時候并沒有這樣的威風,那老太太在一天,她的日子就煎熬一天。 說起來這人倒也是能夠,先是刺殺皇帝驚走老太后,到了現在又跑到自己這做手腳了,偏他形跡并不敗露,這就令她心里惴惴,不知道該怎么好。 曹氏嘴巴略略歪斜,做出感恩的樣兒道:“陛下總是這樣兒,哎!我們娘母能有什么事兒?倒是他,陛下!這都多少日子沒歇好了,如今前面剛穩妥,陛下諸事繁忙,這后宮的事兒……哀,我也是剛剛撿起來,過兩日便好了。 你回去吧……陛下也離不得你,我已經打發人去找我大哥去了,明日還勞煩孟先生查驗一下來人身份,這邊的我一個都信不過,畢竟這都是前朝的……回頭先生且安排一下,就都打發幾貫安家錢兒讓他們出去吧,莫要傷他們性命,若是又能夠的,也留不到現在不是?!?/br> 那邊跪著的宮人心里總算歇氣兒了,聽到曹氏這樣說,便有人嚎啕出聲叩謝她慈悲心腸。 孟鼎臣嘴角抽抽,趴伏在地道:“是!臣領命……” 陳大勝并不知道幾碗飯能壞人前程,他們吃飽喝醉,看滿意熱鬧,才在天灰蒙蒙就要落明的時刻,蹭著小道想離開皇宮。 只是這一次便不那么順溜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七扭八拐躲了人,好不容易走到外圍出口,他們便被一群著著嶄新長身甲的佩刀侍衛攔住了。 隨著數十把鋼刀半出鞘,那邊有人大喝一聲:“站??!什么人!” 管四兒他們剎那就齊齊整整的躲在了陳大勝的后面。 長刀營傳統大帶小,他們的進攻方式也是誰能夠,誰便沖在前面……你死了就二一個上去繼續死著。 陳大勝給問住了,譚二將軍說,做了長刀營的人便不能把自己算做人了,從此他們便是譚家軍的一口刀,一口刀送出去要靠著戰功磨刃,磨好了你是利刃,磨不好豁了牙口送了命,便誰也別怨恨,大家一樣,都是命該如此。 老天爺要收你,誰也攔不??! 話是這么說的唄,可陳大勝依舊想做人啊。 他納悶的想,新朝了?我算什么呢? 要是有功之臣吧,上峰不能把他丟在皇宮里不搭理,瞧瞧旁人,人家戰馬都有一副上好的馬鎧…… 等到那群人拔著刀團團的將他們圍住了,帶隊的那門將過來與他相互打量。 陳大勝才頗不自信的試探說:“……好~人?” 算是好人吧,大都督都贏了呢,這是老天爺都承認了的事兒。 門將仔細打量這一隊穿著半幅軟甲的散兵,這幾位衣著破爛,身上冒著蓋不住的常年沒洗澡的sao氣兒,還有出汗流血的惡心臭氣兒。 他被熏了個倒仰,捂著鼻子向后退了幾步后才厭惡的說“什么人?” 不是告訴你了么?好人???我們是一起的???一起好人??! 難道不對么? 陳大勝問詢了一下自己的良心,他特別認真的告訴道:“回大人……好人!” 前朝在慶豐城都被天罰了。 這位大人被他都氣笑了,還好人,這莫不是個傻子吧?他看看他們的衣著爛盔頭,這種從前常見,最近倒是少見了。 這群也不知道是從哪兒鉆進來的,一幫子不入流的低等兵卒,也不知道在皇宮混了幾天了。 想到這里,這位一伸右手對著陳大勝的琵琶骨便抓了過去。 陳大勝動作不經腦子,他就順著這人的手勢肩膀一縮一繞,便站到了這位大人的左手邊。 這位門將的手里剎那抓空,人竟然愣了。 無它,嚇的,驚的。 這位動作太過靈巧油滑,他就覺著不管出手多少次,反正是撈不住他的。 陳大勝動作不大,他連頭都沒有抬腳下就是微微側步,可他身后的六人,就像一整只蜈蚣般,前面動作小后面逐漸大,不管最后那人怎么動,步伐如何加大,總之他們就像一整只蜈蚣般,粘合的根本分不開。 這場面著實吊詭。 身邊鋼刀徹底出鞘,聲音接連響起,陳大勝趕忙從腰上的半個褡褳里掏出自己的身份牌子舉起道:“真,真的是好人!” 殺了那么多人,他依舊想做個清白的好人。 守門將猶豫了一下,到底接過這牌子正反仔細打量。 這牌兒粗糙,正反薄銅片夾著塊薄木心,那正面是個譚,反面是個姓氏陳,標注數字七,反面下首還有個鐵烙兵營印記,竟是個十都沒過的老卒中的老卒。 如此,這位門將就有了尊重,溫聲軟語的問詢起來:“咳,你,您說什么好人壞人呢?就問是屬于那部分的人,又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陳大勝納悶,那不是牌上寫著么,還問?莫不是這位跟自己一般是個不識字的? 他抱歉的抱拳回話:“回大人,我們是右路軍譚昌德將軍麾下長刀營的……” “什,什么?” 這位門將驚呼出聲,周遭一片議論。 從前只是聽說,竟還能看到活的? 這是活著的長刀營啊。 那些兵士俱都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直把個管四兒他們看的越發不好意思了。 皇爺手下能人干將多若牛毛,可是牛毛當間也有特別長根兒的,像是陛下親軍里的豹子營,二殿下的鐵甲營,譚家軍里的長刀營。 比起前兩個,長刀營的名氣是早先就有的,那會兒還沒有二殿下的鐵甲軍呢。 說是剛立軍那會子,譚二將軍從各散部親選了兩千青年精壯,后層層篩選留下五百兵卒,從陛下起兵那會長刀營就開始做對面騎兵的活兒了。 若說前朝,幾百年來赫赫有名的就是黑騎尉,而長刀營就是用來專門對付黑騎尉的,他們的長刀??四邱R上功夫的。 像是他們這樣的年輕將士,這些年聽過不少傳說,像是那些大人物的這個錘子那桿木倉,萬貫的駿馬,移山的軍師……可,太高的想不出何等威風,這底層軍士們到底就喜歡長刀營的那些事兒,畢竟……這是普通小卒的傳奇。 那還是去年的事兒,陛下封賞三軍,長刀營一干老卒,就不分年齡大小,起手便是個果敢校尉,拿了軍中一等餉銀。 人家這是憑著本事上來的,這個旁人不好嫉妒。 他們還說,長刀營的陌刀比本來的陌刀還要長一巴掌,他們的刀術狠辣直接,興一舉刀只切出來,甭管人還是戰馬就得是兩半兒,那活兒做的殘忍又漂亮。 除這之外,長刀營的戰損也是相當高的,最早的時說他們大多是被槍尖挑死的,后來就傳說他們死絕了,尤其是最后這一年,長刀營幾乎沒什么戰績傳出來了。 對!長刀! 這門將想起長刀,便探頭借著剛燃的火把明亮,又去看這一排人的背后。 果然。 這些人粘成一排動作齊整,都一個挨一個的緊緊的貼著,還都低著頭,偶爾他們也想瞧熱鬧,就微微抬一點頭,看的極迅速,那是刷一下微抬,人不動,就眼珠兒亂轉,咕嚕嚕迅速看一圈兒,咻~又低下頭。 真真草坷垃里的機靈地鼠兒,動作快的不好捉住。 這下算是看清了,這些人俱都背著相當長的刀具。那刀具粗布包裹,尖頭沖下,刀尖離地不過巴掌高,可背面的刀把卻比人腦袋要長上一截兒。 看到這里,那門將便心中一陣顫栗,這么長的家伙事兒,這一刀下去……嘖! 真叫個爽辣! 離近了又這味兒……門將捂著鼻子又躲開,心中的崇拜便被這味道沖去一半兒多,他輕咳了幾聲便問:“ 不知,咳,前輩們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太嗆人了。 陳大勝認真想了下:“……大前日,受命南門攻入……就再沒出去?!?/br> 周圍抽出的鋼刀緩緩回鞘,前朝與他們最后一戰,殘部死守皇宮外南門,那邊據說戰況慘烈,是譚二將軍帶著人靠著rou身殺進去的。 門將態度更加軟和,上半身也勾了起來道:“那前輩……” 陳大勝看他比自己穿的威風,便認真解釋:“不是前輩,小的叫陳大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