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

    “他知道？”

    程卿沉重點頭，“知道?！?/br>
    何婉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俞顯為什么會知道，現在沒有追究的意義。

    程卿曾經入過詔獄，沒準兒就是那時候知曉的。

    何婉抓住程卿的肩膀：“除了俞千戶，還有誰知道？”

    那可不好說了。

    程卿掰著手指算給何婉聽。

    “俞顯知道，師兄知道，蕭云庭可能也知道，還有章先生那伙人，有你和母親，有小磐……”

    何婉聽得頭發昏。

    這么多人知道的秘密，還叫什么秘密呀！

    “如果有人把你的秘密公開——”

    不，不會的。

    既然新皇都知道了，程卿還做著官，就說明新皇不會追究程卿的欺君之罪，新皇會替程卿隱瞞。

    俞顯也不用說了，這人一時晴一時雨的，原本何婉還不懂，現在還有什么不懂的，俞顯心悅程卿！

    一個男子心悅著一個女子，是不會拿她的性命冒險的，所以俞顯要替程卿瞞著。

    倒是蕭云庭……何婉沒和這個人直接接觸過，對蕭云庭的了解都來自程卿和外人的評價。

    程卿非常忌憚蕭云庭。

    蕭云庭握著程卿最大的秘密，現在瞞著，哪天用來威脅程卿不成，直接昭告天下怎么辦？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那樣做?！?/br>
    程卿喃喃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別人的良心上，本來就很不靠譜，現在愛我的人將來或許會恨我，我的秘密能保持多久，我自己都說不清楚?！?/br>
    第784章 ：遴選女官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孟懷謹登基，程卿的確有了靠山，但這靠山永遠穩固嗎？

    不一定。

    皇帝有很大的權力，但皇帝卻不能與天下人為敵。

    程卿的秘密若是眼下被揭露，孟懷謹都必須要給天下人一個交待，程卿能保住一條命，卻要永遠丟棄“程卿”這個身份，下半輩子只能隱姓埋名活著。

    這當然不是程卿想要的。

    她不想讓孟師兄為難，不想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因為這個秘密而受到磨難。

    “最好的辦法是我變成無法替代的存在?！?/br>
    程卿不介意一輩子女扮男裝，然這樣，主動權始終握在別人手里，別說哪天蕭云庭心情不爽了要拽著她下深淵，就算蕭云庭不揭發她，這個秘密也可能被別人揭露。

    陶不言死了，程知遠一日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程卿就永遠無法真正放心。

    程卿有個野望。

    有一天她會成為大魏舉重若輕的存在，她為大魏做出的貢獻，她所代表的權柄，讓別人哪怕知道她是女兒身，都必須裝聾作??！

    因為揭穿了她的秘密，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

    她要在大魏上演一出“皇帝的新衣”，讓所有人都睜著眼睛說謊話，配合她的偽裝。

    那時候，她真實的性別會是半公開的秘密。

    不必大肆宣傳，卻也不用刻意遮掩。

    何婉被程卿描述的未來驚住了。

    “這能成真嗎？”

    “很難?！?/br>
    程卿笑道，“但我要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從我扶靈回鄉起，擺在我面前的困境，哪個不難，不還是闖過了嗎？”

    何婉問程卿，她能做什么，要怎么才能幫上程卿，程卿說何婉現在已經是在幫忙。

    “婉娘，你現在就是在幫忙，你在教給女子們謀生的技能，當越來越多的女子有了謀生的本事，可以不依靠男子立足于世了，女子的地位自然就提高了，但只有這樣做還不行，等哪天大魏能接受女子為官，越來越多的女子不靠父親和夫君掌握了權力，那你我二人曾暢想的盛世就會來臨?！?/br>
    先鼓勵思想和精神的獨立。

    授予謀生的技能。

    替她們爭取和男子一樣讀書識字的機會。

    為女子創造工作崗位，精神和經濟能獨立了，下一步自然是追逐權力。追名逐利并不可恥，人人都當隱士，學那套三從四德的狗屎規矩，手里沒權自然要受人擺布！

    何婉懂了。

    程卿的安危，其實和她們想要的盛世是緊密聯系的，當程卿的權柄最盛時，盛世也會隨之而來。同樣，她們所暢想的盛世一旦來臨，像程卿這樣以女子身份入仕的，已非個例，不必再處理程卿向誰交待。

    法不責眾。

    何婉暗暗給自己鼓勁，織坊的影響力還不夠大，她必須要為程卿做點什么，不僅是為程卿，同樣是為她自己，為天下千千萬萬的女子。

    ……

    何婉怕程卿的秘密暴露。

    孟懷謹同樣也怕。

    孟懷謹能護著程卿的性命，但不讓程卿做她想做的事，縱然性命無礙，程卿活的也會非常痛苦。

    孟懷謹考慮問題的層次，已經和何婉不同了，他是帝國的主人，有些事何婉和程卿想做會很難，而他想做則很容易。

    孟懷謹很快找到了合適的契機。

    今年三月，先帝周年祭，孟懷謹早就放出了三年不立后的風聲，仍有大臣想替他充盈后宮：不立后，可以選妃，與陛下的孝心并不沖突。

    三月里朝野上下都關注著春闈，等春闈放榜，殿試舉行，如今新科進士連翰林院的考試都完成了，西北的戰事又暫時停歇，cao心新皇的后宮是最佳時期。

    提出這事的朝臣理由非常充分，后宮若干宮人，先皇的妃嬪們，先皇膝下未成年的皇子、公主，都需要有人管理照顧。

    本來太后可以代替未來的皇后去管后宮之事，但太后自去年受過傷后，纏綿病榻，如今只能靜養，怎能去cao心后宮的瑣事？

    太后不管，先皇的嬪妃，一個都沒有資格管。

    由太妃管理今上的后宮，在大魏可從來沒有先例。

    如果孟懷謹后宮充盈，立個兩三個高位嬪妃，倒可是選出有才干之人，幫助太后娘娘協理后宮。

    這理由太強大了。

    太后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反駁。

    何況太后本也不想費心反駁。

    為什么不試一試呢。

    不愿意立后的人是孟懷謹，可不是太后。朝臣要找麻煩，本就該讓孟懷謹去處理！

    “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br>
    賢太妃勸道，“陛下可不是會輕易妥協的性子，蜀王臨走前想做的事，陛下一樣都沒允許，蜀王也只能去封地?！?/br>
    四皇子的側妃喬映真很識趣，主動上書替四皇子推辭了蜀王的請求。

    賢太妃后來想想，就算沒有喬映真的識趣，孟懷謹仍然不會被蜀王牽著鼻子走。

    太后輕哼，“事關皇位繼承和江山社稷，哀家同樣不會輕易妥協?！?/br>
    孟懷謹要是沒兒子，皇位還得回到蕭毓仲的后人手里去，太后付出了那么多，可不愿看到這樣的結果。

    但凡有一絲機會，太后要嘗試一番。

    太后萬萬沒想到，針對朝臣提出的問題，孟懷謹早有對策。

    孟懷謹不主動提，是在等合適的時機，眼下就是合適的時機，既然朝臣們關心后宮的秩序，一個英明的君主怎會讓朝臣們失望呢？

    “母后，朕正要與您商議，在全國遴選女官，選家世清白的女子做女官，賜她們與前朝大臣相仿的品階和俸祿，讓她們以女官身份確保后宮的秩序，所有事都依照規矩辦，有這些女官管事，母后就不必勞神勞心，前朝的大臣和宗親們，也不必總是替朕cao心！”

    選女官？

    宮里原就有女官，同樣是有不同的品階。

    孟懷謹將女官與前朝大臣相提并論，又要在全國遴選，太后覺得自己所理解的“女官”，恐怕與孟懷謹嘴里的女官不是同一回事！

    宮里的女官只比宮人地位高些，管不了各宮的太妃，管不了皇子、皇女。

    孟懷謹要的女官，不是后妃預備役，而是真正德才兼備的“女子官員”，哪怕她們暫時只能在皇宮里大展拳腳，她們的存在，依然會令前朝的大臣們忌憚和害怕。

    太后喃喃道：“有簡單的法子你不選，偏要選最難的，你這孩子怎如此倔強？”

    第785章 ：另一條出路

    有簡單的法子不用，偏要選難的！

    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為世上并不缺聰明人，如果人人都選了簡單的法子，那困難的道路交給誰去走！

    世界是需要改變的，每一處微小的改變都需要無數人的努力。

    太后以為孟懷瑾只是為了不立后不納妃才用“遴選女官”來搪塞朝臣，其實并不是這樣。

    太后生來就是顧家嫡女，是京師明珠，她半生所受的磨難，都是因為嫁給了薄情又野心勃勃的蕭毓仲。但哪怕是在宮中做隱形人的時候，太后所受的苦，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沒有挨過餓，沒有受過凍，錦衣玉食四個字貫穿著太后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