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之后,他在戰場上熬干了最后一滴血。 撥開夢境的迷霧,司諾城像是走迷宮一樣闖過一層層封閉的領域。他順著感覺朝最亮的地方走,漸漸地,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司諾城,醒過來……” 恍惚地睜開眼,司諾城看見了頭頂有六個黑乎乎的鼻孔。祁辛黎、拉基和姜啟寧繞在他床邊,滿臉寫著好奇。 祁辛黎:“你知道嗎?你睡了整整一天!” 拉基:“你知道嗎?紀斯的長頭發很厲害,居然能把你卷著抬回來,我當時以為你是個巨型海帶卷?!?/br> 姜啟寧:“城哥你是不是出街踩香蕉皮了,后腦勺好大一個包?!?/br> 司諾城的神思依舊恍惚,他揉著混沌的腦子撐起身體,感覺整個人像是被大卡車碾壓了一遍似的。他沉默不語,視線還有點無法對焦。 恰在此時,紀斯拄著大仗站在他面前,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微笑問道:“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夢境數千年的經歷讓他后遺癥嚴重,司諾城近乎本能地道:“艾德爾……” 紀斯:…… 我這一棍子下去,你可能會死。 所幸,司諾城失控的狀態沒持續太久。他很快恢復了理智,只覺得暈眩又想嘔吐,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我這是怎么了?”他只記得自己躍上高空的畫面,卻忘記之后發生了什么。 紀斯平靜道:“你失足墜樓了?!?/br> 司諾城:“……不可能,我就是把頭扔了也做不出這么蠢的事?!?/br> 確認過語氣,并不是性情大變的司諾城。紀斯放心了,他養在園子里的大白菜沒被什么豬換了芯子,實乃幸事。 “城哥,你昨晚到底咋了?” “夢游,體驗了一把登錄游戲大號的感覺?!?/br> 眾人:…… 第39章 第三十九縷光 理智回籠之后, 司諾城進入了賢者時間。 他背靠三個軟枕,身軀深深地陷入大床內,臉色尚有些發白??伤木珰馍駱O佳, 眸中更是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紀斯說, 點和線是一維空間…… 一維只有長度, 沒有寬度和深度。人類可以肆意地在白紙上揮灑線條,任意更改它們的形狀,或長或短, 或直或彎,近乎擁有絕對的支配權。 但,如果給一維空間附加先決條件, 比如數學試卷上標注著“請畫平行線”或者“請畫弧線”。那么,人類對一維的支配力就會受到限制,只能依樣畫葫蘆地照描照寫。 而當條件不斷疊加, 具體到“請用2b鉛筆畫一條長3cm的線段”時,人類不得不規矩地按照標準來。 此時,他們對一維的支配能力降到最低, 除非突破束縛, 否則別想隨心所欲。 同理適用于二維空間。 二維有了長度和寬度, 甚至對線的巧用可以在紙張上畫出三維世界的縮影。 人類構筑了二維世界,用線條創造了紙片人, 用文字賦予了它們身份、能力和屬性, 并認同它們的一切不合理是合理, 承認它們的一切特異能力都是真實。 但同樣的, 人類不斷地給紙片人附加條件, 又將它打造成獨立的個體后, 就極大地削弱了對它的支配性。稍有改動, 少不得收到“你在毀形象”的罵聲。 可人類做到了一點,他們真正賦予了紙片人在二維世界里的能力、地位和身份,讓它如魚得水,讓它活得滋潤。 同理——也該適用于三維空間! 三維有了長寬高,所有事物變得立體又飽滿。人類是三維生物,而適用于三維世界的規則是“科學”。 “科學”的規則就像是數學題的先決條件,羅列了人類該遵從的條條框框,讓這個三維的世界變成了人類眼中的真實。并在思維、生活和日常等方面無孔不入,令每個人的世界觀無有不同。 然而,人是三維生物沒錯,可受制于人身體中的靈魂卻是更高維度的產物。 就像人類可以賦予紙片人特意功能一樣,靈魂也能賦予人類一些奇妙的特質。 它仿佛是人類本身自帶的外掛,只要人類有能力覺醒,有能力鏈接潛意識的超感,自然就能在三維的世界中施展出“不科學”的力量。 誠如紀斯所言,世界是維度的疊加。一維隨心所欲,二維風生水起,憑什么到了三維就不可以? 如果把“科學”理解成基本規則,是三維生物賴以生存的根本,那么靈魂就是三維生物掙脫束縛的鑰匙。 握住這把鑰匙的前提,是毅力、心性和信念的到位,也是身、心、靈三者的同步。他目前得到的超能力,便源于靈魂的覺醒。 而以身體為媒介,靈魂的力量可以在現實世界中發揮到最大。這樣一來,哪怕外來的侵略者再多,人類也擁有了與之抗衡的能力。 以三維對戰三維,以高維應對高維,如此,可立于不敗之地。 遺憾的是,眼下的覺醒者有且只有他一個,怪物的數量卻在與日俱增…… 想到這里,司諾城修養不下去了。 他強忍著全身的酸痛,把隊友一個個從房間里刨出來,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通概念,再加以詳解、剖析和深入,又是寫又是畫,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帶動全隊奔向覺醒的康莊大道。 “城哥,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學不會??!”姜啟寧表情麻木,“每次做夢,不是夢見吃,就是夢見被追殺,要么是在瘋狂找廁所?!?/br> “我始終不能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在夢里學習的?” 司諾城平靜道:“這種事,自然而然就學會了,不難?!?/br> 姜啟寧:“……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拉基:“別看我,我只是個垃圾。垃圾,就躺著等分類好了?!?/br> 眾人:…… 唯有祁辛黎的腦波與司諾城對接,給出了一個相對靠譜的建議:“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佛教的‘入定’法,而不是鉆著睡眠法?!?/br> “入定?” “對,你也可以理解為瑜伽中的‘冥想’,或者,理解為心理師催眠人的前奏?!逼钚晾枥^續道,“是一種非睡眠的狀態,能夠沉淀身心、放空大腦,激活潛意識。也是一種似夢非夢的感覺,只要能全身心投入,不計時間長短,清醒后會感到渾身松快?!?/br> 司諾城:“可以嘗試……” 他有一種預感,要是“入定法”得以適用,他的身心靈還能更協調一點。 睡眠訓練、靈魂覺醒、冥想穩定,他們在不知不覺間踏上了前人修行的道路,卻不曾預料到自己究竟會成長到哪個地步。 最初,他們只是求自保、想變強,僅此而已。殊不知命運的長河一往無前,讓蝴蝶的翅膀掀起了颶風。 “睡眠法不適用于所有人?!逼钚晾璧?,“就連我也無法百分百保證——每次做夢時,我都能保持自我。反倒是入定冥想,我比較擅長,也更適用于大眾?!?/br> “至少,打坐這種事,姜啟寧總能學會吧!” 然而半小時后—— 姜啟寧盤腿靠著沙發,雙手攤在膝蓋上,頭歪向一邊。嘴角的口水流下三千尺,酣睡的臉無比香甜。 “烤雞……嘿嘿……”夢囈陣陣。 眾人:大概是真的沒救了。 …… 紀斯的預言幾乎成了中洲的避難風向標。 經過一夜的發酵,海螺灣的交通線徹底忙碌起來。大批游客和居民往內陸轉移,近海的商業街和旅游業直接封閉,沿邊的兵力開始聚集,炮口在堡壘前羅列成排,大有怪物敢上岸就把它轟個稀巴爛的架勢。 昨夜還人來人往、燈紅酒綠的繁華大都,而今連廣場上的鴿子都飛得一只不剩了。 大部分人都知道關鍵時刻不能添亂,左右也就幾天時間,呆家里別亂跑得了??煽傆心敲匆恍〈椴环ǚ肿悠髨D火上澆油,趁官方不備時殺人放火。 彼時,紀斯好端端地守著自己圈養的白菜們,悉心照顧、耐心解惑。之后他退坐到外間陽臺,獨自喝咖啡小憩,將空間留給了摸索中的修行者。 今天陽光溫暖,正能量滿滿,很適合白菜們茁壯成長??杉o斯萬萬沒想到,他除了要給菜園子捉蟲,還要防著小人來偷菜。 風絲拂過鼻尖,傳來一陣腌臜的腥臭味。紀斯蹙眉擱下了咖啡,一時間胃口全無。 這是十惡不赦者的靈魂味道…… 屬于滋生妖魔的墮落者。 失卻人性,沒有閃光。傷害和掠奪是它的本能,屠殺和鮮血是它的愛好。它披著人類的皮囊,靈魂的振動頻率卻與怪物十分接近,充斥著陰邪的負能量。猶如一個魔鬼,以他人的痛苦為食,以虐待生靈為樂。 業力極重,怎么會活到現在呢? 紀斯的雙眼鎖定了一個方向,目光透過幢幢建筑物刺入一個陰暗的房間。他看到,八十平不到的老式民宅里,有十三個腥臭的渣滓聚在一起。 他們配備了刀和槍,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你確定找到那對狗男女的兒子了?”為首者瞎了一只眼,脖頸上的長疤一抖一抖,“就在這個市?” “確定?!倍咽致冻鲆慌沤鹧?,笑得陰森,“那張臉跟齊征長得一模一樣,八成是狗男女的兒子沒錯了。就算不是,殺一兩只相似的羊解解氣,也是美事?!?/br> “齊征!”為首者恨得咬牙切齒,“老子今天也要你兒子去死!” “哈哈哈!兄弟幾個也等著解氣!”二把手笑道,“等抓到那個小兔崽子,我們把他剖了吧!隔幾天寄只手,再隔幾天寄只腳,然后來副腸子,最后運個腦袋。這滋味多好,多難忘?!?/br> 他們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形同豺狼。 “那小雜種身邊有什么人?” “一群富家子弟,可以綁來換錢?!?/br> 這是一群實打實的亡命之徒,人命在他們眼里等同于雞鴨,不僅可以隨意宰殺,還能稱斤論兩地賣。凡是能拿來撈錢的玩意兒,都是好東西,也只是個東西。 要不是十年前栽在了燕京大隊的手里,他們現在依然是風光無比的“大老爺”。 真是越想,越是對燕京大隊恨之入骨!奈何這支大隊把身份瞞得太好,否則,他們蟄伏十數年后卷土重來,絕對要拿他們的家眷開開葷。 紀斯:…… 大祭司靜靜地注視著那棟老宅,不語。片刻后,他涼涼一笑,氣定神閑地抿了口咖啡:“來了也好?!?/br> 他養的白菜們需要長長見識,什么是披著人皮的妖魔。 …… “人”這個詞無法定義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他們可以為了一包煙錢捅殺路人,可以為了一碗面錢把老板割喉,也可以為了幾百塊錢販賣熟人。 “人”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堆貨幣。為了百來塊錢尚能如此歇斯底里,更何況是十數年前被警方斷了大進項的財路呢? 斷人財路,你死我活;斷匪財路,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