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司諾城沉默片刻,道:“人心易變,有時候你一旦出錯,感恩戴德的崇拜之語都會變成鋪天蓋的指責聲?!?/br> 要是今晚怪物突然降臨后傷亡數量巨大,怕是要與官方結仇。而海螺灣的受難者也會怨紀斯的“出錯”,哪怕他明明救了很多人…… 不知為何,即使當事人根本不在意,司諾城也不愿紀斯受到任何指責。 “嗯,不錯。所以,為了讓我少受非議——”紀斯側首沖他一笑,“司諾城,你可得拼命把怪物攔住??!但凡你漏掉一只,我就要被釘上恥辱柱了?!?/br> “你可別砸了我的名聲?!?/br> 司諾城:…… 突然有種被套牢的感覺。紀斯似乎是挖了個坑讓他跳,他還跳得很心甘情愿? 嘖!被坑很不爽,但又覺得被委以重任很享受,這是什么見鬼的心理? “不帶上老姜他們嗎?” “帶你一個拖油瓶我已經很累了?!闭Z氣誠懇,眼神真摯。 司諾城:…… 很好,今天也是整支隊伍被紀斯特別嫌棄的一天。 …… 晚22點左右,外海向南的位置,看不見的鬼域界點出現了明顯的空間紋路。 它像鱗片般浮現,呈菱形狀隨風涌動。三息過后,漸漸翻成了立體幾何的模樣,飛快旋轉拼接,又化作梅爾卡巴的復雜形狀。最終,它拉長旋轉,變成了銜尾蛇的樣式,再上下一扭,構筑成莫比烏斯環的回旋。 如是變更數次,振動逐步對接。下一刻,棕灰色的蝠狀鬼物凝成實體,豁然張開雙翼,直接避開了大魔氣息殘留的葫蘆口,而選擇了年輕血味最濃的海螺灣。 狩獵,在今夜開始。 十幾只鬼物急速掠向目的地。 零點前五分鐘,紀斯再度站上了城市最高處的塔頂。這是海螺灣獨有的“命運塔”,被賦予了各種神圣邂逅和愛情長久的美好寓意,也一直是情侶首選的登頂之地。 但現在,深受大祭司針對海螺灣的預言影響,上塔的情侶已寥寥無幾。就算預言時間未到,他們也不想站在難以逃跑的地方了。 塔上的情侶對他視而不見,紀斯穿過情侶兩三對,站在最邊緣俯瞰全城。明明下方的人影小得比螞蟻還不如,偏偏他能一眼就鎖定司諾城在哪里。 璀璨的靈魂,真是到哪兒都引人注目。 紀斯撫過掛耳式通訊器,低聲一笑:“它們要來了?,F在,張開你的維度,用心去感知它們的方位?!?/br> 司諾城沉聲道:“明白了?!?/br> 他記得夢中的感覺,當心思沉靜之時,有一股灼熱的力量沿著血管開始奔騰。像是被拘禁許久的猛獸,隱約有不受控的趨勢。 算上午睡時間,司諾城已進入夢境六次。 六次了!天之驕子的尊嚴不允許他輸,更不允許他沒掌握訣竅!他曾經學什么都是一遍就會,夢境訓練也該是如此。 他能! 強大的意志力控住了腦子和身體。緊接著,司諾城完全拋開了一貫的謹慎,大膽放手讓自己沉浸在熟悉又陌生的“姬道墟”和“實驗體”的狀態里,又牢牢記住自己是誰。 對,就是這種感覺。 像是種子從心輪的位置破土而出,像是皮囊再不能成為靈魂的約束器,像是被封印的力量得到了解放,又像是藍鯨躍出海面翻身的暢快! 人類完全看不見的淡金色絲線往四面八方延展,縱橫交錯在空中,織成了錯綜復雜的防線。司諾城雖然初覺醒不久,但他的感知已能籠罩直徑三百米的圓面地界。 保持住這個狀態,記起握著刀的感覺。 命運塔最高處的時鐘走到了12點,疾風乍起,揚起了紀斯的長發和白袍。伴隨著“咚”一聲鐘響,紀斯望著那方淡金色氣場籠罩的區域,笑意漸濃:“開始驗收?!?/br> “鏗!” 這是負能量接觸到淡金色絲線的弦響。應和著命運塔的鐘聲響起,落在兩處的二人在這一刻,心跳聲和呼吸頻率驟然重合。 司諾城的眼神變了,他猛地伸手撥開重重絲線,精準地扯住一根,直接拉緊!突兀地,撞上絲線的鬼蝠像是激光切割網,大網化作利刃縱橫而下,它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撕成了碎片。 第一只! 與此同時,二維的線飛速交錯成面,變成了無數淺金色的踏板。司諾城急速上沖,像是演練過無數遍似的,沖著抵達海螺灣的第二只鬼蝠伸出了手—— 剎那,飛旋的幾何體拼成長刀的模樣。它卷過線構筑面,再以面堆砌成立體,冒尖、變薄、拉長,于瞬息之間貫穿了鬼蝠的咽喉。 司諾城大力一轉手,淡金色的刃直接劈開了那團陰冷的能量體。 第二只! “咚——”命運塔的鐘聲傳來第六振,紀斯紋絲不動地站在風口,黑眸被那抹金色點亮了神采。他料想司諾城會陷入苦戰,可萬萬沒想到,對方的成長竟然會這般快。 僅僅是六次訓練而已,這等資質,實乃千年一遇。后繼不足的短板,維度不穩的危險,對于司諾城而言都不是問題。 力量運用不熟練,那就集中于一個點。哪怕自己的維度弱得可以,但只要能保命,就沒什么不可以。 不要往下看,不要覺得身在現實,想象……想象在夢境中躍上高空的感覺。 灼熱的力量積蓄于雙腿,司諾城感覺周身輕盈了起來。他忽而高高躍起,身邊的空間像是波浪狀地急速蕩開漣漪,一層層將他推了起來。 對,享受它,不要恐懼它,穩??! 長刀一現,司諾城橫向劈開了第三只鬼蝠。而三只得手,這股鮮活又稚嫩的力量拉穩了鬼物的仇恨值! “咚!”命運塔第八振聲,濕地公園棲息的鳥嘶聲鳴叫。 司諾城放開了手下降,壓根不管重力加速度會不會摔死自己。它們朝他飛來了,越來越近,陰冷惡心的感覺在靠近他。 下一秒,淡金色的力量席卷手臂,司諾城一把掐住了鬼蝠的脖頸。借力站在它的脊背上,二者的維度互相侵蝕,實體與虛像交錯,讓人勉強維持住身形。 循著第一次覺醒的感覺,司諾城伸出了手指。 “轟!” 意識化刃,直接劈開了第四只鬼蝠。同一時刻,另一只載著他砸在大廈樓頂,膝蓋傳來劇震的那秒,司諾城感覺自己渾身都散架了。 命運塔的鐘聲傳來第十二振。司諾城強忍劇痛,就地一滾避開鬼蝠的襲擊,趁著旋轉的罅隙,手指大力劃過地面,烙下了一道沾著血的圓弧。 噼里啪啦!鬼蝠砸在了庇護圈的邊緣。 “娘的!” 司大少爺爆了粗口,他摔得著實不輕?,F實和維度的交錯讓他的腦子有點混沌,但混沌,催生了無意識的力量。 當“老子要活撕了你們”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時,司諾城的顯化能力達到了最大值。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讓這群臟東西付出代價。 他本能地沖一只鬼蝠伸出手,這團烏漆墨黑的東西忽然化作了有型的實體,似乎又薄又好撕,像是紙張的質感? “撕拉——” 淡金色的庇護圈反向擴散,八爪魚似的扒拉住想跑的鬼物,把它們一只只拖到司諾城面前。撕拉!撕拉!撕拉! 紀斯:…… 無意識狀態的氣運之子,好像比魔王亞巴頓還可怕些?;钏汗砦镞@種場面,他確實沒見過。 司諾城像是失去了意識,完全在憑本能做事。他不知道自己的維度在擴張,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力量在沸騰,更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沉入了潛意識的最深層。 他處于一種覺醒的、失智的狀態。 不對,他是誰?他是…… 理智回歸的罅隙,唯剩一只鬼蝠抓住機會瘋狂逃竄了出去。 它真被撕怕了,居然忘記自己是長翅膀的高緯度靈體,愣是在大廈樓頂連翻三個跟斗爬到邊沿,才顫巍巍地抖開翅膀往上竄。 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它真心覺得地球有點可怕!同類被活撕的場面簡直是鬼生陰影! 它拼盡全力高高低低地飛,殊不知正是它的“不安分”,讓司諾城沉入了更甚的潛意識狀態。 【但凡你漏掉一只,我就要被釘上恥辱柱了?!?/br> 【我要被釘上恥辱柱了……】 【漏掉一只……】 說不出的郁氣糾結在心頭,司諾城的雙眼毫無焦距地張開,卻精準地鎖定了鬼蝠飛走的方向。他一躍站上樓頂邊沿,緩緩抬手,金絲飛速糾纏成塊,織成了一張巨大的弓! 當他拉開弦,淡金色的力量凝成長箭;當他松開手,金色箭矢倏忽而出,發出“嗡”一聲破空聲。箭矢余威排開勁風,撥開潮水,穿透海浪,直接釘穿了鬼蝠的頭顱,卻去勢不減。 棕灰色的霧氣消散在空氣里,而箭矢的光芒在萬米開外的海域湮滅。 萬米開外…… 命運塔頂的紀斯不由地緊了緊權杖,他瞇起眼注視著司諾城,卻見對方嫻熟地收弓在側,站立了幾秒就渾身一晃,重重地從高樓邊沿砸向了地面。 紀斯:…… 他的瞳孔驟縮!不好,是失足墜樓!司諾城當著他的面失足墜樓,活生生的失足! 毛骨悚然不過如此,大祭司的ptsd要犯了! …… “mama,我看到有金色的流星從天空中飛過?!卑氪蟮呐⒒瘟嘶文赣H手,指著烏漆墨黑一片的夜空,“往大海那邊去了,很快很快!像箭一樣?!?/br> “那你許愿了嗎?” “沒有?!迸⒆訐u了搖頭,“只是現在感覺渾身熱乎乎的,我可以脫一件衣服嗎?” “不行,大冬天穿得少會感冒?!?/br> 夫妻倆牽著女兒的手晃過馬路,卻不知同一個晚上,對“灼熱”感同身受的人不止一個。以“恒星”力量為基礎的靈魂,但他對世界發出第一聲振動時,所有人的磁場都會同步振動。 就像行星會環繞著恒星旋轉,靈魂也會應和著靈魂振動。世界上第一位覺醒者的聲音,正以“波”的形式在地球上來回激蕩,最后消散在宇宙里。 同一時刻,烏拉國千頂城的通靈者們不由自主地望向南方,櫻花之都的寺廟修行者們驚疑不定地看向北方。 天然水晶忽而爆開了大片彩色紋路,厚重的銅鐘也傳來了嗡鳴和回響?;秀敝?,有人聽見耳邊傳來箭矢飛過的聲音。 十分……奇異的感覺。 …… 司諾城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在夢里,他名為“艾德安”,是一位留著燦金色長發,生著暗金色豎瞳的長耳朵精靈。他生在一片長得十分夢幻的森林里,跟同族跳躍在幾千年樹齡的巨木上。而弓箭和劍技,是他的專長。 他參加了七百多場戰爭,射殺過數不盡的妖魔。直到一日天塌地陷,永恒的黑暗降臨在這片不算豐饒的大陸,徹底擊潰了所有防線。 長老告訴他:“萬魔之主亞巴頓,會讓星辰隕落,讓大地沉淪,讓黑暗征服眾生。光精靈墮落成暗精靈,這是命定的結局,你還要去嗎?” 他點頭:“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