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為首的車夫連忙解釋道:“這兩匹駿馬,平日里都是奴才管教的,溫馴有力。奴才也沒想到它今日怎么好端端的發起瘋來,請公主饒了奴才這一回吧?!?/br> 煙若還想責罵,卿城拉了她一把,示意她息事寧人。 這轎子是王后娘娘指派過來的,兩匹溫馴的駿馬怎會好端端的同時發瘋。 十有八九是溫華公主動了手腳,指責這些車夫也無益處。 此刻若是她們再在這里指責,到時若是溫華那邊反咬一口,說她們對王后的人不尊,傳出去必會落得‘不敬尊長'與‘有損王家顏面'的口實,倒不如息事寧人。 車轎已經破毀,卿城與煙若只好步行回宮。沒想到好巧不巧,在御花園里與溫華不期而遇。 溫華正搖著團扇在御花園里游樂,笑聲嬌媚又輕快。 她看見步行而來的卿城、煙若時,眸光明滅不定,似乎也驚了一驚,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她走到卿城身旁,以扇掩唇笑道:“二位公主在相府休養的可好” 溫華公主平日里桀驁慣了,乍然溫馴起來,反倒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煙若低眉淡然回道:“很好,多謝公主記掛?!?/br> 溫華泠然一聲輕笑:“都是自家姐妹,不拘這個禮?!?/br> 未幾,她又掃視了一下卿城:“長公主玉潤了不少,相國大人果然沒有虧待你呢?!?/br> 卿城捕捉到了溫華眼里適才一閃而過的驚訝,那種微妙的變化,唯有親眼所見方能細細體會。 大概是對她們安然無恙的歸來而感到吃驚吧。 心里明白就好,眼下溫華盛勢,應當避其鋒芒。 卿城只是抬眸,眉眼彎彎一笑作為回應。 煙若拉著卿城欠身道:“您若無賜教,煙若就先行離開了?!?/br> 走遠之后,煙若頗憤懣道:“你瞧她那羊面獸心的樣子?!?/br> 卿城用食指指唇,示意隔墻有耳。 煙若無奈嘆一口氣道:“也罷?!?/br> 回了未央宮后,卿城向輾秋嬤嬤陳述了來時的事。仍舊是在她手上寫的,倒不是她不信任輾秋嬤嬤,只是宮里人多口雜,還是小心為上。 輾秋嬤嬤知道后,先去花了銀兩請內監帶路去了'御馬監',得知那兩匹駿馬已經被處死。 輾秋嬤嬤轉而去請獸醫,懂馬的獸醫看過之后神色一變,爾后只推說不知道。 輾秋嬤嬤自然明白其中大有玄機,褪下手中的鐲子給了獸醫,低聲道:“您是知道的。我們這些沒臉面的能掀起什么風浪來,不過是想了解一下,以后上心注意罷了?!?/br> 如此好言相向了半晌。 那獸醫才含糊其詞道:“這馬的吃食里混了些醒神散,所以突然疾馳也不足為奇了?!?/br> 待回去后,輾秋嬤嬤將始末如實告訴了卿城,并囑咐道:“你心里清楚就好。那邊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可是王上、王后寵著,能怎么辦呢?!?/br> 語畢,輾秋嬤嬤又低聲附耳過來對卿城道:“王上一心向道,終日修行,只求羽化登仙。已經幾年沒有踏足后宮了,但是王后娘娘盛寵不衰,多半是因為她向善。而溫華公主偏偏又好命,她們母女受寵也是自然的了?!?/br> 卿城會意點頭。輾秋嬤嬤的意思無非是王后倚仗著‘偽善'博來的寵愛,縱容溫華驕橫罷了。 卿城初見王后娘娘的時候,便覺得她和善,后來經了幾回變故之后才看清她的嘴臉。 王后娘娘與溫華其實是一丘之貉,只是面上和善罷了。 不過如此一想,只要揭開她們母子偽善的面目。王后娘娘一旦盛寵衰落,溫華公主也就唇亡齒寒了。 晚膳后,蘇覆過來了一趟。輾秋嬤嬤是宮里的老人,心里明白著,對蘇覆行了一禮,便掩門出去了。 蘇覆斂眉問道:“身上受傷了么” 那樁事,卿城雖然沒有對他說,但是他在宮里的耳目眾多,又怎么會不知道。 卿城搖頭道:“正好碰見一名公子路過搭救,就是還有些頭暈?!?/br> 蘇覆小心檢視了一下她的頭部,見沒有外傷,囑咐道:“上將軍回朝。這段日子我很忙,大概沒有多少時間來看你。你自己小心,能少離開未央宮就少離開。別糊里糊涂就往外跑惹是生非,王后與溫華不論賜給你什么都不要輕易用,明白么” 卿城點頭。 沒說上一會話,蘇覆就要離開了。臨走前,他交代她:“前段日子,給你療傷的御醫是太醫院的太醫令,你一會讓他過來幫你把脈,別傷著自己還不知道?!?/br> 蘇覆離開后,卿城叫了輾秋嬤嬤進來,讓她去太醫院轉告一聲,就說自己身上有傷,定要請太醫令過來給她診斷傷勢。 其實卿城心知自己身上的傷勢并不是十分要緊的。等太醫令給她把脈過后,她忙扯了扯輾秋嬤嬤的衣袖。 輾秋嬤嬤明白她的意思,壓低聲音問太醫令道:“您可知道那醒神散是何物” 太醫令是前些年蘇覆提攜上來的人,又在相府為卿城診斷過。 卿城與蘇覆之間的私交關系,他心里多少能猜著點,否則也不會親自踏足這冷清的未央宮了。 太醫令恭謹回道:“醒神散這種藥物由多種名貴藥材調制而成,人用了之后便會陷入極度亢奮之中?!?/br> 輾秋嬤嬤與卿城對視一眼,又接著盤問他道:“那若是駿馬吃下這醒神散呢” 太醫令道:“駿馬吃下,自然容易引發獸性?!?/br> 這醒神散既然是由名貴藥材制成,顯然不會是無意中混進駿馬的吃食的。 不愧是輾秋嬤嬤,盤問起人來也這么不顯山不露水的:“近日可有什么宮里的主子病著,需要大量用藥的呢” 太醫令只作不解,如實答道:“主子們都福體安康,只有王后娘娘身子抱恙。所以,近來往中宮送的藥材多些?!?/br> 輾秋嬤嬤笑著送太醫令離開:“真是勞煩您。這些碎銀子不成敬意,往后還請您多幫忙照看才是?!?/br> 等輾秋嬤嬤掩門回來,輕輕嘆一口氣道:“猜的果然不錯?!?/br>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卿城雖有意揭露王后與溫華的真實面目,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還是得從長計議。 次日,煙若興高采烈的來未央宮找卿城,拉著她要去紫微宮門前,看上將軍班師回朝的盛況。 煙若難得這么高興,眼角都有了笑影:“你還記得昨天救我們的那個人么?我打聽過了,那個是剛剛回朝的上將軍玄桀。年輕的很,今年才十九歲?!?/br> 她拉著卿城躲在角門后偷看,數十萬大軍執戟,齊壓壓的站在那里,氣勢磅礴,叫聲震天。玄桀一身暗紅色的將袍站在列首,孤冷的氣質天成。 蘇覆、楚敘舟穿著朝服,站在朝臣列首,就連平日里神龍不見首尾的南柯王也現身出迎上將軍,慷慨陳詞,激昂軍心。 卿城偷偷在角門處探個頭看,評價道:“這個上將軍好像有點孤僻,不太愛說話呢?!?/br> 南柯王對他慰問時,他也只是微微頷首以表敬意。這和蘇覆哥哥倒有些像,不過若說蘇覆哥哥是孤傲,他則略顯孤僻。 煙若反駁道:“孤僻怎么啦我小時候不也是從孤僻走過來的么?我倒覺得挺好的,不聲不響,又有膽識?!?/br> 樣貌也好。 卿城不說話了,又去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玄桀。 蘇覆一側眸就看見角門后有一個熟悉的小腦袋探來探去的。 昨天交代她的話全當耳旁風了。 不過卿城與煙若也還算有輕重,悄悄看了一會后,也就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煙若心情暢快的很,一路有說有笑的。 突然,一道輕盈的身影在空中翻躍過來,隨著疾風掠過,一把鋒利的劍架在了卿城脖子上。 卿城一驚,心里有些害怕,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愣愣站在那里。 眼前的女子穿著白底印花的衣裳,滿身繡著大而繁復的黑花,已經不是時興的衣式,像是有些古樸的緞子。 她穿這樣暗沉的衣裳,又持一把長劍,略帶詭異,看起來倒頗有俠女之風。 她朗然笑道:“你就是新進宮的那個小美人吧你這模樣,確實是對蘇覆的胃口,難怪他這么護著你?!?/br> 煙若不動聲色的拉過卿城,欠身道:“世子妃長樂無極?!?/br> 她們都不是嫡出的公主,論品級,自然是比不上世子妃的。 卿城這才想起來,自己前段日子在王后娘娘的宴席上見過她的。 她與世子在一處,世子不斷給她挾菜,很是寵愛的樣子,難怪能這樣飛揚跋扈。 卿城頷首行禮,沒說話。 世子妃冷冷笑一聲,頗具輕蔑的意味:“靠一副皮囊取悅他,有什么可得意的呢?你瞧瞧你,取悅蘇覆這么個人——他也只能勉強算個人罷了?!?/br> 在宮里,她還沒見過誰敢直呼蘇覆哥哥的名諱的呢,她怎么能隨便辱罵蘇覆哥哥? 世子妃放下了劍,繞著卿城走了一周,打量了片刻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煙若替她回道:“她叫卿城?!?/br> 世子妃兀自笑,對卿城道:“是那個小啞巴啊。這也沒嫌棄你,看來蘇覆倒是挺喜歡你的。你就好好靠你這副模樣博他的歡心吧,以后你的‘好日子’還長著呢?!?/br> 世子妃刻意的咬重了‘好日子’三字,語畢,笑的前仰后合。 ☆、爭執 卿城覺得自己這是被人罵了,頓時漲紅了臉,卻又沒辦法回口。只能看著她當著自己的面揚長而去。 等她走后,卿城悄悄的問煙若:“世子妃和蘇覆哥哥怎么啦?” 這個世子妃,看上去似乎很討厭蘇覆哥哥的樣子。 以前也沒聽蘇覆哥哥提起過與她有什么過節呀,怎么剛才聽長孫綾說的,好像都快不共戴天了似的。 煙若搖頭道:“不清楚。這位世子妃平日里神出鬼沒的。我只知道,她叫長孫綾,是世子的寵妃,平日里刀劍從不離身的,宮里的人都很怕她?!?/br> 卿城回想了一下長孫綾的模樣,對煙若道:“其實她拿劍的時候,英姿颯爽,挺好看的呀!不然改天我們也去學學?” 煙若遲疑道:“還是不要了吧。再說,一般人好像也不喜歡舞刀弄槍的姑娘吧?!?/br> 卿城回了未央宮沒多久,蘇覆就過來了。 他如常教她練笛:“剛才去角門看什么了?” 卿城見他沒有責怪自己,笑嘻嘻道:“去看上將軍了呀?” 蘇覆注視了她片刻,問道:“好看么?” “好看呀!”她快言快語答道。 單論玄桀的容貌確實是好看的呀,還有那整齊劃一的軍隊也極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