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然而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既然已經坐在一殿用膳,那就算'既往不咎'。 經了一場雨后承清池的池水又漲了些,還有幾枝青蓮在寂寞的生長著。未央宮離承清池不過幾步之遙,卿城只要將綠紗窗半開半掩著,就能窺得一隙風光。 未央宮比別的宮殿要冷清的多。除卻底下幾個小宮女,跟在卿城身邊侍奉的也不過只有兩個。一個是隨她從邊疆來的銜月,另一個便是宮里的老嬤嬤輾塵。 卿城不慎讓輾塵嬤嬤發現了她私藏的白玉笛,輾塵嬤嬤極生氣,拿著笛子就疾步出去了。 卿城跟了上去,一路拉著輾塵嬤嬤的衣袖,就是不肯放手,執意想將笛子要回來。 輾塵嬤嬤皺了眉,想要甩開她。 卿城連忙在嬤嬤手上寫了一行字:“輾塵姑姑,這是淵河哥哥生前親手給我做的,你就留給我吧,就這一樣?!?/br> 她雙瞳剪水,用哀求的眼神望著輾塵嬤嬤。 這樣楚楚動人的模樣,確確容易教人心軟。 頃刻后,輾塵嬤嬤語氣中含了些無奈與厭煩:“長公主,不是老奴狠心,三殿下如今已經去了。 這東西留在宮里晦氣,留下來只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這些規矩,老奴日后自會慢慢教您。不過,您如今貴為公主,自己也該收斂懂事些?!?/br> 說完,就用力的甩開了卿城的手。正打算走,卻被恰巧經過的楚敘舟攔住。 他淡淡笑道:“姑姑。既然長公主這么舍不得便留給她吧。您是宮中的老人,他們不會因此為難你的?!?/br> 輾塵嬤嬤神色恭敬起來,端端正正的施了一禮:“相國大人長樂無極。既然您開了金口,老奴自然從命?!?/br> 楚敘舟看了卿城一眼,眼中生出幾分笑意:“那就多謝姑姑了?!?/br> 卿城怯生生的抬著眸子看了看楚敘舟,很快又垂下眼簾。他明俊的讓人驚羨,眼中似有星河,一笑傾日月星辰。 輾塵嬤嬤頷首道:“相國如此實在折煞老奴?!?/br> 待楚敘舟離去后,卿城才偷偷的抬眸,看了看他頎長的背影。 卿城抓著衣袖默默想著:她忘記同他道謝了。 又逢梅雨時節,閣樓中的古書開始泛潮。宮女們趁著晴光瀲滟的天氣,將書攤在外邊曬著。不僅是《桃花扇》的悲歡離合和《長生殿》的地老天荒,連同其他藏在書里的幾折隱秘的故事,也漸漸開始在宮中竊竊流傳。 這樣晴暖的天氣讓卿城的心情好了許多,眼眸里的那抹憂郁亦漸漸散去。 她掀了簾子出去,聽得一陣歡聲笑語。 溫華公主高高舉著一個鳳凰涅槃式樣的金簪,清脆笑著: “這個簪子藩國每年只進貢兩支。今年,父王賜了一支給我母后,另一只賜給了我。我打小就見慣了這些也不稀罕,你們誰想要?” 她此言一出,其余公主們頓時沸騰起來,眾星捧月一般討好溫華公主。 溫華公主真是受盡榮寵。聽聞有道士算過溫華的命格,與南柯王相合。所以上上下下六七位公主,南柯王獨獨對她寵愛有加。 她又天生麗質,身份尊貴,驕傲的如同一只天鵝。 誠然,這樣的身世與容貌讓人如何不艷羨。 溫華想了想,道:“你們蒙住眼睛,誰先抓到我,我就送給誰?!?/br> “好?!?/br> 公主們依次用白綾覆住了眼睛。 溫華望見了遠處煢煢孑立的卿城,微微瞇了瞇眼,爾后,蹙眉招了招手:“你也來?!?/br> 卿城依言走了過去。 她來這里這樣久,都沒有一個朋友。溫華公主這樣愛笑,應該不難相處吧。 淵河哥哥也說,只要自己用心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喜歡自己。這和禮尚往來是一個道理。淵河哥哥可是從來都不會騙自己的呀。 待其余公主都用白綾覆上眼睛后,溫華開始嬉戲著慢慢奔跑起來,用聲音引誘她們:“這里。這里?!?/br> 她們覆著眼睛哪里能有溫華敏捷,不時還有幾個公主摔倒了的,惹得溫華大笑不止。 卿城也很認真的去聽溫華的聲音,稍稍加快了步子去追逐她。突然撞上了一個人,絆倒了她。 雖然有些些疼痛,卻遠遠比不上成功的喜悅。她連忙抱住了不松手。 笑意從卿城臉上漾開。她扯下白綾,立刻就興高采烈的將手伸了過去。 前一刻臉上笑容還絢爛如夏花,后一刻便僵止住了。 “相國大人長樂無極?!?/br> 除卻溫華以外的公主齊齊欠身行禮。 相國位高權重,縱是王國宗室的女眷亦應問安。 不過不知為何,溫華倒是一向不拘此禮。 宮中盛傳,右相蘇覆與溫華情投意合,已經是欽定的駙馬。只是礙于溫華現在年紀還小,又不想讓蘇覆多背個靠關系上位的名聲,所以南柯王才遲遲沒有公開賜婚。 卿城這才反應過來:她抱著的是蘇覆。 卿城連忙松開他,后退了些跪在地上,低著頭臉色慘白。 卿城雖入宮不久,卻也時常聽聞右相性子不好,一慣是個冷面冰山。 他會不會重罰她? 蘇覆看著她,自始至終神色都無半點變化,淡漠的讓人心生悚然。 可溫華顯然是生氣了,她刻薄的笑了一聲:“你喜歡勾引別人?” 卿城搖頭,清決而動人。 蘇覆要事纏身,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事情,只微一頷首:“臣還有事,先行告退?!?/br> 說完,便拂袖而去。 這模樣溫華也見慣了。蘇覆哥哥性子一慣冷淡,尋常人不敢肖想。也正因此,方才值得她傾心。 卿城起了身,卻被溫華冷聲呵斥道:“我讓你起身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現在只是個劃水的宮斗萌新,性格估計不太討喜zzz ☆、夜闖內宮 卿城起了身,卻被溫華冷聲呵斥道:“我讓你起身了?” 卿城微微不解的看著她。心想著溫華怎么突然這么不講道理,自己跪的是右相,右相走了自然可以起身了呀! 溫華將簪子丟到地上,用腳踩住,彈了彈指甲道:“歸你了,撿起來?!?/br> 溫華桀驁的看著她。 卿城不能接受這樣的折辱。她轉身想要離開,卻被溫華抓住袖子: “念邊疆初定,人心不穩。你是殉國王子淵河的義妹,我今日就饒了你。但你也別把自己太當個東西,若是往后讓我看見你與蘇覆哥哥再有瓜葛,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當著眾人,溫華明目張膽的說了這一席話來指責卿城。 她身旁的一眾公主連連附和。 卿城覺得有些委屈。 雖然說溫華公主與右相蘇覆情投意合,她錯抱了蘇覆,溫華公主生氣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自己做錯不假,為什么她們都一定要說自己勾引了別人,自己沒有想勾引誰。 可淵河哥哥不在了,她就是有十萬分的委屈,也沒有人會護著她,聽她傾訴。 卿城默默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便走了。 夜里,輾塵嬤嬤為卿城更衣,動作干凈利落:“長公主今日更衣時沒有亂動,這很好?!?/br> 卿城才不敢將白日里發生的事情告訴輾塵嬤嬤,否則又少不得挨她一頓教訓。 輾塵嬤嬤又為卿城解下發簪,有條不紊道:“那日為您留下玉笛的是左相,前些日子在御花園里遇見的另一位是右相。往后凡見了他們能避則避,若是實在避不過,就老老實實的問安?!?/br> 卿城謹慎抬頭,有些不解的看著輾塵嬤嬤,眼神干凈而純澈。 輾塵嬤嬤語氣極淡,似在聊家長里短一般:“這宮里,就是死不見尸的地方。那些人既惹不起就不招惹,您若是好好聽老奴的話,在這未央宮安安穩穩的待著,自然能活的長久些?!?/br> 卿城似懂非懂的點了頭。 她今日見了右相覺得他性子極冷,如今想起之前的事還有些后怕。倒是左相似乎平易近人許多。 輾塵嬤嬤收了妝奩寡淡道:“時候不早了,公主休息吧?!?/br> 卿城點頭。 這里的人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沒有起伏,平腔平調的,沒有半點生機。輾塵嬤嬤就是如此。 她睡在床上輾轉反側。 今夜出奇的沒有再聽到那尖長詭異的叫喊聲。 那叫喊聲是女人的聲音,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分,總能聽見。 聲音中夾雜著恨與哀怨的聲音,似極其痛苦。究竟是經歷了什么,才能讓一個女人凄厲到如此地步。 她想起初來未央宮的那一夜。她剛剛入眠,便被這詭異的叫喊聲驚醒,驚恐的不能安眠。 她緊張了許久,終是忍不住披了衣裳想要循著聲音一探究竟。 才剛出門,便被臉色陰森的輾塵嬤嬤給攔住了:“長公主這么晚了要到哪里去?” 卿城張張口想要說話,卻被輾塵嬤嬤打斷:“公主聽見了?那就是不聽話的下場。在這里,就要謹言慎行。事不關己,既不要問也不要說,若是得罪了人,就等著墜入深淵,萬劫不復?!?/br> 卿城神色振恐,終還是掩門回了房。 卿城在床上想的愈來愈心驚。扯了扯被子想要強迫自己安眠。 屆時窗門是虛掩著的,還漏了一縷白月光。初夏夜里的風穿門入戶送來一剪清涼。 可卿城翻來覆去,偏生就是睡不著。她下了床,月光照在她月白的衣裳上,成了另一種絕色。 卿城走近窗戶,原本想要將窗扣上。卻在離窗一二步之際,聽見一聲細長刺耳的‘吱呀’聲。 窗被推開,有人翻窗而入。 卿城驚地后退一步。下一刻便被蘇覆捂住了嘴巴,他聲音含著微許警告的意味:“安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