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原霽揚起笑,正兒八經:“我不能出賣好兄弟?!?/br> 關幼萱偏頭看他,說:“是趙將軍吧?李大哥就不會說這樣的話。趙大哥真不是好人,我幫他討好鈴兒表妹,他還挑撥我們夫妻關系?!?/br> 原霽道:“反正我什么也沒說?!?/br> -- 關幼萱如何去尋趙江河算賬不必多提,但趙江河的心思也讓關幼萱警惕。她馴服涼州小狼崽的這個過程,豈能讓小狼崽被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干擾呢?何況原霽何其敏銳……他要是自己覺得整日和她混玩是“玩物喪志”,那關幼萱真拴不住那根繩子。 關幼萱趴在桌案上嘆氣:“養狼崽子好難呀?!?/br> 她喃喃自語:“比養兔子難多了……狼崽子總不聽話?!?/br> 但是關幼萱只頹喪了一會兒,便重新振作起來,調整自己的想法。 她不能讓原霽出去混玩,因為小狼崽子一跑出去,不到天黑是不知道回家的。狼崽子沒有戀家的想法,她想讓他乖乖回到自己身邊,心甘情愿地帶著自己一起玩,不嫌棄自己太弱小,那便得想點兒主意,讓原霽本身很在意。 于是這一日,原霽晨練后回到寢舍,準備吃完早膳就去軍營的時候,他發現關幼萱竟然早早起來。小淑女嫻雅端莊地坐在食案前等他,對他仰起臉笑。 原霽莫名被她看得臉一紅,扭過了臉。他坐在她對面,胡亂地拿著巾子擦臉擦臉,腦子里在想她紅潤的嘴巴,和頸下皎白細嫩的肌膚…… 關幼萱:“夫君,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原霽昂起頭。 關幼萱:“我是說,你今日不要出去了。夫君,你帶我一起,我們去白河鎮玩一玩吧?” 原霽腦中迅速浮現整片涼州的地形圖,精準地找到了白河鎮所在的位置。從武威郡去白河鎮,騎著馬也要一整日,嬌滴滴的關幼萱,怎么去那里……原霽說:“不去。那里那么遠,又沒什么好玩的,周圍全是沙子,去那里干嘛?” 他找了替代的地方:“你要嫌悶,想出門玩,我帶你去青萍馬場附近轉一轉吧?!?/br> 原霽興致勃勃:“我教你騎馬!” 關幼萱一愣:“可是,我都學會騎馬了……” 原霽:“哦?!?/br> 他臉沉了下去,不知又在生什么氣。關幼萱搞不懂他,便也不管了。她扯一扯他的衣袖,小聲:“我們就去白河鎮吧,我想去那里玩一玩。我整日悶在武威,整片涼州我都沒有走過。你又不忙,為什么不帶我一起去呢?” 原霽瞇眸,偏頭看她,目光審度著她:“那你得告訴我,你怎么會想到這個地方,去這個地方做什么。你一個姑蘇小淑女,我可不信你拿著地輿圖,就能突發奇想,想去白河鎮?!?/br> 關幼萱沉靜一下,覺得自己瞞不過原霽。她實話實說道:“你還記得你之前被原二哥罰抄書,書上寫你阿父參與過的戰爭,只有最后玉廷關一戰不清不楚么?我一直在找當年活下來的軍士,你阿父活著,我們又是險勝,其他人不可能全都背井離鄉,全都死了吧…… “在金姨的幫助下,我在白河鎮找到了這樣一戶人家。那位壯士當年是軍人,但是在玉廷關一戰后就離開涼州,不知去向。這兩年他家人不幸早逝,他覺得人生無趣,又思念故土,才重新搬回涼州住。 “他是偷偷摸摸搬回來的,還搬去了比較偏的白河鎮住。我們想了解當年真相,也許去問當時參戰的人,是最好的?!?/br> 原霽倏地一下站起,打翻了桌案上的碗箸。乒乒乓乓的聲音讓屋中服侍的侍女們全都噤聲,束翼在門外探頭探腦,看到只有小七夫人勇敢地仰頭看著小七郎。 原霽周身寒氣森森,繃著面容,緊盯關幼萱:“你居然還在查那事。你這么關心我阿父做什么?” 關幼萱在他的氣勢下努力繃著后背,不被他嚇退。她手緊緊扣著案幾,提醒自己若是一次次被他嚇退,便沒有資格立在他身旁。那種被孤狼盯著的滋味并不好受,關幼萱心中駭得發抖,面上盡量不露出痕跡。 關幼萱仰著頭:“你不要這樣,我查你阿父,是因為你在意。你想超越你阿父,就要了解真相啊。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少青哥哥要是討厭公公一輩子,我就跟著討厭他一輩子?!?/br> 原霽神色稍緩,他遲疑:“真的?” 關幼萱連連點頭,就差賭咒發誓。 原霽這才看到她眼眸濕潤,睫毛顫抖,鬢角都生了汗。原霽抿直唇,氣惱自己的氣勢不能收放自如,還是嚇到了她。他低頭,俯下身直面她,他不知如何補償,想了想,他討好地湊前,在她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關幼萱瞬間紅腮。她含蓄地翹唇笑,卻是左右看看侍女們都被原霽嚇得跑出去了,關幼萱才放心地伸臂攬住原霽的脖頸,不顧自己的淑女形象,向他撒嬌:“抱一下?!?/br> 原霽探究:“你好奇怪。你喜歡這么輕輕一點,不喜歡我親你?!?/br> 關幼萱哼哼地被他攬到懷中,抿唇笑不肯回答他。他親得又兇又急,像是幾輩子沒吃過rou似的。關幼萱不喜歡他那副兇猛樣,她喜歡他溫溫柔柔的……可是他只有懶洋洋不想動彈的時候,才溫柔。 關幼萱發愁。 但她很快高興起來,在心里給自己鼓勁:萱萱還是很厲害的! 萱萱今日在小七兇巴巴的氣勢下,撐了三個呼吸都沒有被嚇得往后退。明日可以提高標準,撐上四個呼吸。 -- 如此一番,原霽又丟開武威郡那些事兒,屁顛顛地被關幼萱哄著去白河鎮玩了。如同度假一般,小夫妻輕騎出發,原霽帶著關幼萱一同騎馬,只有束翼和“十步”跟著他們。 原霽自信滿滿地向關幼萱保證,兩人三天內便能趕回武威,關幼萱只要信賴他的馬術,其他什么都不用cao心。 而關幼萱從來都給足了原霽面子——他說什么她都信,都拍掌喝彩。 趙江河深深感慨原霽還是拋棄他們、重色輕友之余,他也高興自己留在武威郡,和金鈴兒有更多相處的機會。而原霽夫妻到白河鎮后,住了一宿,原霽又陪關幼萱逛了半日小鎮。 兩個少年玩了半天后,次日下午才參考地形圖,去尋那個搬回來的老兵。 那老兵一人獨居,住在小鎮偏后的茅草屋中,并不和鎮上人多交流。小夫妻找到他時,他頗為驚訝。老兵許久沒有與人說話,見到年輕夫妻主動問路,他還好心地將人引到家中喝了茶。 只是當兩人提起玉廷關一戰時,老兵當即翻臉,讓兩人出去,不愿多說。 兩人被推出門,原霽自來到這里便不多話,他只是抬臂護著關幼萱,不讓關幼萱被推。至于老兵不想講,反正原霽也不想聽。原霽掉頭便要走時,關幼萱不死心地扒在門上,努力地拉著原霽的手不讓他走。 關幼萱哀求:“壯士,我們只是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對了,你認得我夫君么?我夫君叫原霽,是原家七郎,他就是當年你們將軍的兒子……” 原霽:“萱萱,別跟他說這么多,我們走!” 老兵:“站住——” 他一聽“將軍的兒子”幾個字,渾身發顫,猛地伸手拽住原霽的手腕。原霽手往后掙,卻一下子沒掙開。原霽挑了一下眉,看向這個老兵,有些詫異:小七郎很少碰到憑借腕力能留住自己的人。 而老兵老眼渾濁,顫巍巍地打量著原霽年輕英氣的面孔。他將面前這張少年面孔,與自己記憶中的原淮野相聯系。兩張面容重疊……老兵脫口而出:“原七郎?你不如你父親長得好?!?/br> 原霽鼻子一下子被氣歪。 他火冒三丈:“你說什么!” 關幼萱驚道:“少青哥哥……” 她的少青哥哥已然不回頭,揪住人衣領一拳揮去,將老兵掀翻在地。 那老兵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他都被打倒在地了,竟還盯著少年鋒利的眉眼與緊握的拳頭,搖頭納悶:“你父親比你長得好看。你父親長得那般好,怎么沒有遺傳給你?你連他七成容貌都沒有?!?/br> -- 蔣墨渾身是傷,終逃回了大魏邊郡。但身后漠狄追兵仍不停步,到了涼州邊郡,他們竟也不停留,繼續追殺。逃亡這一路,原讓派給蔣墨的幾個衛士已經全部死在途中。 這讓蔣墨確定自己帶走的那一點兒枯草,就算不是什么讓人精神出問題的植物,對于漠狄人必然極為重要—— 漠狄人看作重要的東西,即便不知道是什么,也不能還給他們! 蔣墨逃到白河鎮,直接混入鎮中。他將自己的偽裝脫掉,恢復自己的本身容貌。蔣墨完美繼承自己父親的美貌,但是此時的容貌是突兀,他得改頭換面,將自己掩藏在普通百姓中。 喬裝打扮好后,他就要尋找邊軍,尋找涼州軍隊庇護。 漠狄軍隊追到白河鎮的十里外,他們向木措請示過后,重兵揮下,直殺向白河鎮。 木措王吩咐他們的任務很簡單:打仗不需要他們,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不惜一切代價,殺掉那個偷東西的賊,將漠狄被搶走的東西拿回來。 木措極為看中蔣墨搶走的東西,但是木措不會親自追殺蔣墨。木措有更重要的任務—— 繞過玉廷關,趁著原讓脫身無力之際,攻殺武威郡。他要再次會一會留在武威的原霽! -- 原讓巡察幾營結束后,聽聞西域有買賣涼州邊關消息的生意。原讓與束遠同行,在集市中轉悠時,冷不丁看到一個年輕女郎的纖瘦背影。束遠沒有注意,原讓卻一瞬怔住,禁不住跟上去。 束遠一回頭,跟上原讓。他二人出了集市,遠遠觀察那位女郎背影。束遠正莫名時,他們見一列馬隊騎馬襲來,為首一人一把抱住那位被原讓盯著的女郎。女郎被擒上馬,喊著救命,但是集市間的胡人們誰也不理。 沒有人關心大魏女郎的性命。 原讓當即騎馬,縱上跟隨。 束遠緊隨:“二郎,這是何意?” 原讓擰眉:“那是妙儀……” 跨上馬背,束遠一時沒想到誰是“妙儀”。聽原讓低聲:“關妙儀……我的未婚妻?!?/br> 然而關妙儀不是死在馬賊手中么? 他是否看錯了? 無論如何,自己的未婚妻不明不白地現身又被擄走,原讓不可能當做沒看見。 原讓高喝:“十殺,追上去看看!” 大鷹“十殺”在半空中盤旋,呼嘯一聲縱入云海間,追上關妙儀被擄走的方向。 -- 幾里外的黃土沙丘上,薛師望領著自己的馬隊,負手看著原讓二人追出來,陷入黃沙中。薛師望沉靜立著,一步步看著那兩匹馬奔赴向自己設下的陷阱。他覺得可笑,心中充滿妒火。 無論關妙儀與自己如何,原讓才是關妙儀名義上的夫君。 可是原讓這種人,竟然也會在意關妙儀的死活—— 只有得到原讓,才能向漠狄人交代,才能換回關妙儀。 原讓并未在他家破人亡、愛人被搶的時候多問一句,并未在意關妙儀為何不愿嫁……那原讓對涼州的意義有多重要,薛師望也不在意。 ☆、第46章 打過之后, 老兵終于接受原霽是他們當年將軍的兒子,這位原七郎,來了解當年之事。 關幼萱分外不好意思, 因他們是來找人問話, 原霽卻把人打一頓。然而等關幼萱殷勤地出門尋了藥回來, 見小七郎已經哥倆好般地摟著年齡大他一輪的老兵肩膀, 嘻嘻哈哈說說笑笑。 老兵多年不與人這般親近, 有些拘束。但是原霽性情豪爽, 老兵又掛念曾經將軍的兒子, 便一路不安地忍了下來,慢慢地也在原霽的話術下放松下來。 原霽背過老兵,對關幼萱揚下巴, 頗有些得意地眨眨眼。 關幼萱抿唇偷樂,喜愛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樣。 小夫妻與老兵這般熟稔下來,到了快天黑的時候,他們才磨得那老兵開了口。老兵遲疑著問:“這么多年了,小七郎都這般大了……我還記得當年,你母親巾幗女英,你阿父出世將才, 特別配……將軍與夫人這些年可還好?” 關幼萱與原霽排排并坐, 與老兵一起坐在黃昏下的籬笆臺階前。到了這個時節,涼州已經格外干冷。晚前清寒,家家炊煙裊裊燃起。老兵瞇眸看著旁人家的院落, 再想到自己的孤獨……只是看原霽與關幼萱的樣子,大約將軍與夫人還生活得算是幸福吧。 原霽詫異。 他扭頭看老兵:“你不知道?” 老兵糊涂了:“知道什么?” 原霽盯著這位壯士端詳片刻, 才緩緩道:“我母親和我父親并沒有成婚。我母親在我七歲時就死了, 我阿父琵琶別抱, 在玉廷關一戰后,他變了心去尚長安來的公主,拋棄了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