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關玉林聞言大喜:“如此豈不正好?為師和原二郎都反對,萱萱當然嫁不了了……” 裴象先嘆息:“老師不讓小師妹嫁,難道想看萱萱以淚洗面么?學生聽說,死了的那位……關妙儀娘子,在被她父親許親前,便有一個情郎。但那位情郎家中出了事,關伯父嫌貧愛富,就將妙儀娘子許了原二郎。 “學生這兩日在想,妙儀娘子青春貌美,怎會好端端地出去見什么馬賊?明明我們萱萱就不亂跑,為何妙儀娘子要那般? “許是她不想活了。與其痛失所愛,混沌一生,不如早些死了?!?/br> 關玉林聽得臉色發白,他驀地想到自己堂兄在女兒逝后的憔悴,若萱萱也那樣……自己活著還有什么趣兒? 裴象先諄諄善誘:“老師再想想師母。老師與師母鶼鰈情深,師母去后,老師一度傷心欲絕想隨師母一起去。老師經歷如此,為何不能理解如今的小師妹和原七郎呢?” 關玉林不可思議,但聲音已經發虛:“不能吧?萱萱和原家那小子,認識有一個月么?這就情深似海了?這就非他不可了?” 裴象先搖頭。 他斯文的面容上,浮起一絲無奈的笑。他道:“并非如此。此次來涼州,學生一直在觀察小師妹。學生確定一件事——小師妹根本不懂何謂情愛。 “她非要嫁原七郎,學生思來想去,覺得無非是愛慕少年英杰,無非是她太過年少。但凡給她兩年,她都不會這般?!?/br> 關玉林責怪:“那你還讓我許嫁!他們兩個都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話算不得數?!?/br> 裴象先輕聲:“小孩子自己不這么覺得,他們只會越反抗越堅定……學生想問老師,是否小師妹嫁了人,老師便不管小師妹了?” 關玉林:“你這說的什么渾話!” 裴象先笑:“那便簡單了。不如老師和原二郎好好商量一下,將他們當作孩子,讓他們玩兩年——等萱萱和原小七郎和離了,咱們再帶萱萱回姑蘇,如此,豈不誰也不辜負?” — 在關家人和原家雙方點頭婚事時,昏迷中的原霽,陷入夢魘——他曾經做過的那個和關幼萱有關的夢不是結束,是開始。 夢境繼續向前走。 可恨的是,在新的夢境中,夢里那個傻小子原霽竟然還在追慕關幼萱!毫無長進! 觀看夢境的原霽氣得火冒三丈——夢里的他是沒見過活的、漂亮的小淑女么?! 作者有話要說: 夢里小七郎:沒見過。 魚魚醬好菜啊扔了1個火箭炮 ☆、第 17 章 夢中驚蟄時節,春雷初鳴,正是關原兩家聯姻之日——長安關氏女妙儀,嫁于原家二郎西北兵馬大元帥,原讓。 夢中關妙儀婚前沒有見到薛師望,她嫁給原讓,冷清漠然,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笑。旁人只道此女羸弱,也許天生性冷。 那場婚事是否風光,關妙儀是否有遺憾,原霽一概不知。原霽在夢中看到的,是在二哥二嫂的婚事禮成后,關家人離開涼州,各自返家。 夢中的原七郎無緣關幼萱,本就焦慮,他聽說關幼萱要隨她阿父回姑蘇去了,以后也許再不會來涼州了。原霽著急萬分,顧不上所有,策馬去追。 原霽在武威郡城一里外追上關家車馬,他眼巴巴地想見關幼萱,癡纏了關幼萱的師兄許久,關幼萱才下了馬車,疑惑地站在他面前。 小七郎面頰guntang,抓著一把小匕首要送出去,關幼萱伸手來接,原霽又不肯給。 關幼萱黑眸像漆,嫣然可愛。原霽結巴道:“你、你日后真的不再來涼州了么?也、也許,我可以去看你……你愿意我去看你么?” 關幼萱茫然片刻,抿唇笑:“好呀?!?/br> 原霽漲紅臉,歡喜萬分。他喜她又嫻靜又伶俐,愛她嬌而不俗。但二哥已娶了關家女,他終是不能……他目光暗半天,道:“我會想辦法重新與你相見的?!?/br> 他送出匕首,掉頭就走,一派少年郎君害臊的樣子。原霽跨上馬后,忍不住回頭看關幼萱,他笑一下,分外認真專注:“萱萱meimei,你等著我呀——” 柏樹青蔥,荒漠與綠林混雜。官道口,關幼萱裙裾如緋,善解人意地對原霽點頭,卻并不懂小七郎的心思。 原霽便眼睜睜看著夢中那個他策馬揚鞭、自覺做好了什么約定,關幼萱則被她那個討厭的師兄扶住肩,讓她上馬車。 關幼萱仰頭,迷惘地問裴象先:“七郎是什么意思?讓我等他什么?” 裴象先答:“他想和你做朋友。但是我們家離他們太遠了,過兩年他就忘了,萱萱也不用放在心上?!?/br> 關幼萱信賴她師兄,點頭。 關幼萱又想起一事:“那他以前還送了我許多東西,也是想交朋友么?” 裴象先:“逗小娘子玩罷了,小郎君們都愛這樣。萱萱回頭讓侍女收起來好了,等師兄尋到機會,將東西還給他?!?/br> 關幼萱:“哦?!?/br> 觀看夢境的原霽:“……” 夢里的她是瞎么? 夢里的他是傻么? — 如束遠所說,原小七郎從小挨打,皮糙rou厚,他身上的傷都是外傷,沒多久就能醒來。 但是原霽不是正常醒來,他是被自己的夢氣醒的。 平躺在榻,原霽睜眼后,一把掀起被褥。身上的傷痛讓他動作遲鈍一下,原霽皺眉,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的中衣,以及袖口露出的手背上的箭痕。 原霽無視身體痛楚,下床到小幾旁倒了碗清水,仰頸喝個干凈。一碗不夠,他再倒第二碗。 原霽蹙著眉沉思—— 明明之前已經不做夢了,怎么又開始了? 這個夢代表什么?預兆?干擾? 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在夢前,他有做什么特殊的事么? 關幼萱抱著一捧紗布繃帶和藥膏,立在湘妃竹簾后,看到日光如塵,照在原霽仰起的喉結上。 他喉結滾動,因喝得太急,水順著下巴淌入松垮的中衣領中。 不合時宜,自己也不清楚緣故,關幼萱只看他喝水便看得呆住。待她回過神,她腮畔guntang,如被胭脂暈染一般。 她忙重重咳嗽一聲,那喝水的少年郎,便側目向關幼萱看了過來—— 他赤足立在地上,衣衫寬松,身量挺拔修長,長發烏黑披散,凌亂的發絲沾著水貼在臉頰上。他本就年少,如此散了發,平日巍峨囂張的少年偶爾露出秀氣模樣,看著更加小了。 關幼萱發現自己心跳比方才更厲害了。 對上原霽漆黑幽靜的眼睛,她一下子結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阿兄和我阿父已經商量好我、我們的婚事了!” 原霽:“……” 晴天霹靂,當空炸下。 他腦中思緒瞬間從夢境跳轉到現實,他想起了自己昏睡前是怎么倒向關幼萱懷里,又是怎么可憐巴巴問她要不要自己…… 原霽瞬間漲紅了臉,他握緊木碗,目光閃爍,不敢對上關幼萱的目光。 原霽心里暗罵自己:他都在胡亂做些什么!他怎么真的神智不清地跑去求娶關幼萱了? 難道他要變成夢中那個他,只知道眼巴巴地追在關幼萱身后跑……毫無尊嚴! 二哥說的不錯。 頭腦發熱的時候,不該做決定。然而他的決定已經付諸實踐,涼州好兒郎,要說話算數,要對人家負責……原霽深吸口氣,抬頭面對關幼萱,淡定:“挺好的?!?/br> 見他這般說,關幼萱不禁抿唇笑,放下心——她就說嘛。 原七郎喜歡她。 夢里喜歡她,現實中他也喜歡她。他若不喜歡她,就不會冒著大雨、一身血地來找她說反悔了。 關幼萱甚至心中有些不安,她好像并沒有像少青哥喜歡自己那般的喜歡他呀,委屈他了。 原霽心中同樣發愁:關小娘子一看就愛他愛得生死相許。和他夢中完全反了過來。 他雖洋洋得意,可他也心中愧疚:他并沒有像她喜歡他那樣深地喜歡她,委屈她了。 二人隔著幾步面面相覷之時,關幼萱想起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她向他走去。 原霽眼睛登時目光鋒銳,他一把揪住自己衣領,向后退。他被一絆,坐在了榻上褥子上,原霽刻意肅著臉,搭在衣領上的手指曲起得用力。 關幼萱抱著紗布和藥膏,低頭坐在他身畔,小心整理自己的裙裾。 原霽往旁邊挪一下,他淡定地用手扇了扇風:“天有些熱啊?!?/br> 關幼萱奇怪地望他一眼,再坐近他一點。原霽面不改色,再次挪開距離。 關幼萱嗔道:“你干什么!” 原霽反問:“你干什么?一直靠近我,有何居心?” 關幼萱一愣,然后了然,她像哄不聽話的小動物一般哄他:“我幫你上藥呀。少青哥你將手拿開,把衣領掀開。你不脫,我怎么給你上藥?” 原霽震驚。 他氣息微急,快要喘不上氣。 明面上,原霽只是挑眉試探:“難道一直是你幫我上藥?” 關幼萱確實很乖巧,實話實話:“不是啊。之前是束翼哥。但是束翼哥被你二哥叫走了,你到了該換藥的時間,我就來幫你?!?/br> 原霽松口氣。 他說:“上藥不急,我剛睡醒,有些餓了。你幫我去要一碗粥吧?!?/br> 關幼萱失望地低頭看自己懷里的紗布和藥膏,戀戀不舍:“你不能一會兒再吃么,先上藥吧。我從來沒給人上過藥,我還是第一次……” 原霽眉毛一跳——第一次!她想害死他! 原霽堅決:“關幼萱,你想餓死自己的夫君么?” 說罷,他脖子就紅了,移開目光。 關幼萱仰頭看他,原霽卻目光平直看前方,并不與她對視。小娘子腮幫紅了許久后,終是放下自己懷里抱著的東西,向屋門外踱去。 關幼萱走到門口,又忽然回頭,正好與盯著她背影的原霽四目相對。 原霽收回目光。 關幼萱趴在門框口:“你是在害羞么?” 原霽大惱:“沒有!胡說!” 原霽的高聲驚醒了外面人,“十步”拍著翅膀就向竹簾內撞來。關幼萱吃驚,根本不及阻攔,就見黑鷹飛進里屋,尖爪踩向原霽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