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我知道這一定是大祭司的決定?!眿傁s站起身,順手抽出一旁死人的缺口刀,反手殺死了偷襲的敵人。 她說:“阿沐,你不要難過。如果是我在那個位置,或許我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br> 裴沐一怔:“阿蟬,你怎么會……” “因為這就是首領的職責。誰都想兩全,都做事的過程總是不能兩全。而有些決定,有些舍棄……首領不做,誰來做?” 媯蟬彎下腰,溫柔地摸了摸裴沐的頭發。 她并不是個頂漂亮的美人,可那生機勃勃、永遠不屈而堅韌的眼眸,比任何美人都更加出色。 “既然我們的職責就是在這里拖住無懷主力,那我相信,這就是今夜此戰最大的意義?!?/br> 她拔起屬于自己的長槍,精鐵鑄造的鋒刃已經有了缺口。 “阿沐,我知道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你已經做完了你該做的事,現在,我就去繼續履行我的職責了?!?/br> 裴沐望著好友的背影。 這個背影喚醒了回憶,讓她倏忽間想起了過去。 她想起了先首領,想起了她們兩人的童年,想起先首領曾經說過,阿蟬繼承首領之位不是因為她是首領的女兒,而是因為,她就是最適合當首領的人。 先首領說過,媯蟬最適合當首領,因為她能做出決斷。 他也說過,裴沐最適合當祭司,因為她總能提醒別人,不要將任何犧牲當作理所當然,哪怕那犧牲十分微小。 裴沐抹了把臉,笑了笑。 然后,她站起來,背著她的小樹苗,握著她的青藤杖。裴靈正寄托在小樹苗里沉睡。正如媯蟬所說,這個小姑娘也努力完成了她的職責。 她走上前,走到媯蟬的身邊。 “說什么漂亮話啊,阿蟬?!?/br> 祭司大人的聲音,再度變得懶洋洋,那雙漂亮的眼睛,也再次變得淡然又明澈,如被雨水洗凈的天空。 “要打仗,就一起上?!彼龑糜阳尤灰恍?,“我們在一起時,就該這樣才對?!?/br> 媯蟬怔了片刻,也笑起來。這個笑容和以往任何時候同樣開朗。 “好!” 她提起槍,裴沐則舉起青藤杖。 長槍飛舞似銀練,巫力閃爍如星光。 血雨腥風,也無懼怕。 “我們也經歷過許多艱苦的時刻,這一次只是更艱苦一些……” “但是每一次,只要我們并肩作戰,就總是會迎來勝利?!?/br> 裴沐狠狠一杖壓下去,砸飛了一名舉刀刺殺媯蟬的無懷將領。 媯蟬在一旁大笑:“你一個祭司,怎么打得這么莽!” 裴沐怒道:“你試試用完了巫力再打架,我看你能如何!” 媯蟬笑嘻嘻:“那不知道,我又沒有巫力!” 忽然,東邊的大地傳來一陣響亮的號角。 僅有的尚未被攻克的城墻上,扶桑戰士激動舉旗,大呼:“援軍來了!是援軍――是首領的旗幟??!” 媯蟬一聽,當即往上沖去。 裴沐跟在她身后,有點不滿:“你不能一聽別人的名字,就把我扔了!” “那是援軍!” 媯蟬一口氣沖到城墻頂。 裴沐也耗費積蓄起來的巫力,支起了防御屏障。 她看見,在東方的原野上,大隊人馬如洪流滾滾而來。那明黃的旗幟上,除了扶桑的圖騰標志,便是一個古體的“森”字。 為首的姚森一馬當先,怒吼而來。 媯蟬再次大笑。 她舉起武器,大吼:“扶桑必勝――” 裴沐望著這一幕,終于也笑了。只是她的笑淡得多,像被某種往事阻隔并過濾,于是只剩下一點代表欣慰的笑意。 她回身欲走,打算收攏下方戰士,與援軍匯合。 但電光火石之間,她猛然回頭! “阿蟬――!” 裴沐憤怒地、狠狠地撞了上去。 她的巫力在剛才已經被再次消耗,現在她只能用自己軀干的力量,狠狠撞上去! 砰――! 撞擊聲連接著一串沉悶的撞響――裴沐抓著偷襲者不放,兩人一起從城墻上滾了下去。 裴沐雖然巫力接近于無,但她一點不情愿受苦。所以,她竟然硬是憑借著這股子咬牙切齒的勁頭,惡狠狠地壓制住偷襲者,把他當成了rou墊,接受了每一次翻滾碰撞。 而她本人倒是沒有什么損傷。 偷襲者發出扭曲的驚呼:“你這個祭司怎么力氣這么大――” “我力氣大怎么了,吃你家糜子了??!” 兩人翻滾落地,裴沐一把掐住偷襲者的脖子,看清他的樣子:“你是……妖獸幽途?” 她對幽途并不陌生。此番相見,裴沐冷森森地磨了磨牙,獰笑道:“怎么,看人類打仗,你趁機來偷口吃的?” 幽途瞪著她,身體一個哆嗦。天魔在下,它怎么碰到這個人了! 作為在大荒上橫行無忌,肆意吃人的妖獸、兇獸,幽途充分掌握了一份“不能惹的祭司”名單。 比如扶桑大祭司。 還比如子燕祭司。 可惜它的消息實在不夠靈通。它只知道子燕部并入了扶桑部,卻根本不知道……今天這個煞星會在這里??! 它只不過是看上了那個女將軍的血而已,誰知道會遇上這個煞星!要是知道,它絕對,絕對……換個時機下手??! 要不是因為被大祭司下了咒術,不能開口談論和他相關的事,幽途一定立即賣了大祭司。 現在,它只能哭喪著臉:“子燕祭司大人,賤仆有眼不識昆侖山……” ――阿沐,這是怎么回事?! 話音未畢,幽途忽然目露兇光。 原來它探明裴沐已經是外強中干,心一橫,決定搏一把! 到底也是縱橫多年的上古兇獸,又保全了實力,幽途大喝一聲,發出含有兇煞妖力的吼聲;與此同時,它手中有什么煞白的利刃劃出一道兇狠的弧線―― “唔……!” 裴沐用力抓住傷口,連帶也狠狠奪過了幽途爪子里的匕首。她捂住右肩,感到傷口處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消失。 頃刻間,她已是臉色慘白。 裴沐眼前犯暈,勉力道:“嗜血刃,你哪里來的……等等,這個術……” 她忽然閉口不言,面色卻更是一片雪白。濃郁的情緒在她眼中翻騰,但只一瞬間,它們都重新歸于平靜。 堅定的平靜。 “阿沐??!” 媯蟬憤怒撲上來,連同四周戰士一起。 幽途害怕裴沐,卻并不害怕這些凡人戰士。它四蹄落地,冷笑數聲,就張開大嘴,想吃了他們。 但是,裴沐卻說:“按住它!” 幽途一怔,卻見四周扶桑戰士們合身撲上,寧肯被它咬住也要抱緊它不放。 這兇悍的舉動拖住了它片刻。 而下一刻,裴沐已經重新壓制住它。 并且,她干脆地拔出長刀,一刀割開幽途的喉嚨,毫不猶豫地俯身下去,大口吮吸幽途的血! 腥臭的妖獸之血,伴隨著濃郁而妖異的力量,齊齊涌入裴沐的體內。 四周的人呆了。 幽途也呆了。 它死命地掙扎,絕望地掙扎,它發誓它一生中從未如此全力以赴地掙扎―― 可是,沒有用。 剛剛還外強中干的扶桑祭司,此時此刻如山岳泰然,又如神鬼之力,牢牢扼住了幽途的要害。 在她體內,神木發著無人可見的微光,并自枝頭開始,一點點地崩碎。 無人知道,連裴沐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同樣用盡了全力,狠狠啃噬著幽途的血rou。 此時此刻的副祭司大人滿臉是血,神情兇狠,一點不再像那飄逸美麗的山鬼,卻像妖異惑人又讓人害怕的惡靈。 “吸我的血……你還想吸我的血?!”裴沐森然道,“那就拿你自己的給我補回來!” 吸……血? 幽途的意識快速地陷入模糊,但它還在本能地思考,在疑惑。 大祭司大人分明說過,他下了咒術,只有巫力足夠濃厚的女人的血才會……它剛才只不過是順手而為之…… 等等…… 巫力濃厚的女人的血……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