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
榮安一路都恍恍惚惚,似失了神。 雖然朱承熠說他死不了,她心頭輕松了幾分,可當看到他的血已經染紅了擔架,滴到了碧綠的草地,看到他蒼白的臉,完全脫色沒有一絲紅暈的唇……她的情緒再次不受控起來。 她害怕。 她到這會兒似乎才意識到,今生的朱承熠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 事實她從再睜眼開始,他便幾乎已經融入了她的生活。她的第一次冒險,便有他的參與和幫助。多日的相處,他早就是她的伙伴,朋友,是她愿意說話交心的知己,是她唯一愿意依賴和求助的戰友,更是她想要托付和共度余生的愛人。 這些身份之人,她前世都沒有。前世她不在意可有真朋友,可有交心知己,可有戰友,她也從沒指望得到某個男人的心,可這些,她今生都有了。 此刻若一下丟了他,榮安頓時覺得整個人都空了。擁有的時候忘了珍惜,眼看將錯過才知將失去的有多重要,有種承擔不了的痛,讓她幾乎痛不欲生。 顛簸之中,一個失神,榮安直接滾下了馬。 還是一直跟在她后邊的虞博鴻眼明手快,將她接住了。 榮安一看是爹,終于哭了出來。 虞博鴻也是這一刻才知道,女兒是動了真心。 “箭傷不在心脈和要害上,不會有大礙的。這小子有福氣,一定有驚無險!皇上會努力救他,他絕不會有事?!?/br> 虞博鴻瞇了瞇眼。這一搏,只要贏了,這小子和女兒這輩子就無憂了。他很尊重小子的選擇,若是他,也會這么做!女兒現在腦子不清醒,等緩緩就會想明白的。 “安兒,放心。爹一定給你報這個仇!”虞博鴻許了個諾?!暗人B好傷,你們便大婚?!?/br> 整支隊伍都很安靜,原本只聞馬蹄聲,所以這會兒,父女倆的聲音一下便傳到了前方皇帝耳中。 皇帝又是幽幽一嘆,他似乎聽出,虞博鴻的言語里也有不滿? 虞榮安小小女子,不可能引來如此陣仗的刺殺,所以是因為朱承熠?因為虞博鴻?因為兵權?難道是那樁他執意給賜下的婚事?皇帝想入非非,不管哪種,似乎他都有責任。 “虞二,你爹說的是!朕是天子,有朕陪著,他不會出事。朕會用最好的藥,最好的御醫來給熠兒相看。朕已經著人回京去開庫將千年人參和靈芝等補藥都取來了。他不會有事的。等這事過了,朕讓你們大婚。讓你風光大嫁。讓你成為燕安都引以為傲的世子妃。你們一定會子孫滿堂,平安喜樂一輩子的!” 皇帝當眾許的這一句,事實已是一個承諾。 平安喜樂,子孫滿堂——細細一品,這是許下了至少三輩人的安定??!所以,這更是對燕安的承諾! 朱承熠若聽在了耳中,定會樂開了花…… 接下來的一路,雖順利,但在榮安眼里卻遠遠不夠,時間在她這兒,顯得特別的慢。 一出圍場,寬敞平穩的雙頭馬車已套好,御醫隨行,禁軍護送,用最快的速度帶朱承熠前往行宮。 行宮那里更是一路通暢,醫者已經侯成一排,連取箭的一系列用具都已備下。 皇帝親自在旁守護,由身經百戰,取箭在行的軍醫親自動手…… 朱承熠的箭傷很驚險,卻又很幸運,距離心脈只有半寸之距,還險險避開了所有要害和重要器官。 皇帝很慶幸。 拔箭很順利。 但失血狀況很嚴重。 人也始終昏迷。 皇帝很焦心,始終沒離開,守在了屋中來回踱步。 這個時間越長,眾人越發惴惴不安。 而皇帝的怒火也如旋渦,越來越深,越來越擴散,越發難以壓抑。 圍場早被圍死,一般人根本進不去。所以這刺客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仇殺之類。而只能是有內鬼往里安排的。 可怎么做到的?露頭的刺客便已至少五人了!誰有這能力? 還有弩!那些弩是怎么帶進去的? 他已經收到消息了,老八和郝巖他們碰上的確實是獸群,由于猛獸數量多,所以才放了信號,可殺手們如何會這般湊巧,就在這大量衛兵被調開之時動手?他不信這是巧合!這分明是對方有意的吸引。既方便了殺手們動手,也便于他們逃跑! 若是這般,便更可怕了。 這說明幕后人連別的隊伍都能調度,都能算計上。這是何等周密的計劃,算準了人,還能將獸群都一起算計其中,顯然這絕不是一蹴而就的心血來潮,而是早有策劃! 呵,呵呵! 皇帝將一眾親信全都安排了下去,這次他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虞博鴻親自掌控排查和追蹤進度。 一批批的禁軍也被派進了圍場,查人,還得查動物…… 榮安等來等去,傳來的卻依舊是朱承熠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覺得等不下去了。 她找到了御醫。 “拔箭很順利,藥也喝下了,虞小姐稍安勿躁,急不來的?!?/br> “您只告訴我,究竟有沒有危險?” “危險嘛,多多少少總會有一點。但這種可能比較小,即便真有危險,咱們也一定全力……” “您說明確點?!?/br> “這么說吧,只要世子能清醒過來且不發熱,便算是基本脫險了。世子身強體壯,底子很好,有皇上庇佑,靈芝湯也給灌下了,一定沒有問題的。虞小姐耐心等待便是,您不如四處走一走,說不定等您回來,世子便醒了……” 御醫示意了彩云將虞二扶走。 彩云心疼雙手冰涼且發顫的主子,心想確實不能讓她再在這片越等越焦心,想了想便道:“聽說行宮里設有佛堂,咱們去菩薩跟前磕幾個頭,求個平安吧?” 佛堂? 榮安卻再次想到了星云。 那老和尚說了什么? “血光之災”原本是在自己身上的!可自己沒傷到,朱承熠卻差點沒命。所以那個災轉移了。那晚上草場,星云給朱承熠護身符,似乎還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那老和尚!該不會是一早就有所察? 那災若能轉移,怎么就不能解? 災若解了,是否朱承熠就沒事了? 這一瞬,榮安起了憤怒! 是不是因為老和尚屢屢說自己將有血光之災,所以朱承熠才如此上心?那若是沒有老和尚多管閑事,朱承熠便不至于警醒到有能力沖來給自己擋箭吧?自己的運氣一向很好,老和尚也說自己這災雖有血光卻能化險,其實如若中箭的是自己也不會有事吧? 然此刻,處于危機的是朱承熠!老和尚幫自己避了險,卻害了朱承熠! 星云啊星云,真是自己的災星無疑了! “星云在行宮何處?”榮安拉了個內侍就問。 “在佛堂!大師聽聞世子出事后,便念經直到此刻了。剛送去的素齋都沒動,還在佛前?!?/br> 榮安哼了一聲。 孽緣??! 她幾乎是小跑著趕到了佛堂。 偌大佛堂,只他一人。 “他的這一災,是為我擋的。怎么解?”榮安瞧見那個跪在佛前的瘦削背影后便直接開了口。 頭頂佛像慈眉善目,可榮安壓根沒看一眼。 星云念完那段經才轉身:“既已擋了,便是化解,無法再解?!?/br> “呵,你既然說出來了,自然沒有解不了的道理。你既然解不了,你又何必說出來!還拿什么護身符出來裝神弄鬼!你這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害他!” “阿彌陀佛。貧僧告知是為警醒,是為防范,是為盡力避免,虞施主應該理解。那日老衲瞧見世子便覺他眉帶黑氣,隱隱有現。其實那時世子應該便已有打算。貧僧反復告知,世子坦然受之,這是世子的選擇。施主心中應該很清楚,不該遷怒貧僧?!?/br> 檀香味襲來,佛前的清凈讓人靜心,榮安確實冷靜了一二。 星云的意思,她大概知道的。 這場災,十有八九是在朱承熠的預估之中的。 這才能解釋阿暮一步不離跟著她,才能解釋從阿暮到長寧到他都能第一時間出來給她擋箭,也解釋了長寧從昨晚與他相談后便開始了不安,撒謊等異樣,今早還暗勸常茹菲不要跟著自己隊伍……這些,都預示著他們有計劃有預謀…… 可他們玩得太大,后果太嚴重,甚至瞞了她,使得她火氣上涌,處于了失控的邊緣。 “紫氣,黑氣,都是你看見的,你說的。那你不如幫我算算,他能活多久?當著菩薩的面,你若算的不對,我覺得你便永遠別再出來招搖撞騙了!” 榮安的情緒始終找不到一個發泄口??粗窃?,想到始終處理不干凈的爛攤子,她的火氣再次蹭蹭蹭冒了出來。 她還沒出生,就因為星云的“鳳格”二字而被定下了一生的基調。廖文慈當時就已給她設定好了一條路。為此,她一輩子都走在了錯路上,到死都沒找到自己該處的位置。 好不容易重來,她努力重走,星云卻還是那個星云,依舊能時不時出來影響她的命運,這讓她時時處于一種自我否定和質疑之中。每回見完星云,她堅定的路子都似會出現一二疑惑,使得她不得不重造信心。 這老和尚,真的讓她膈應極了。 如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見他! “貧僧能力不夠,確實算不了世子命格?!彪m然算不了,但星云心里卻有著另一種微微的期待。今晚!今晚他要看看,那兩顆放亮之星里,有沒有一顆突現黯淡,若是那般,前兩日那突變的星象大概就能解釋,那他大概便知,那兩顆星屬于誰了。 榮安笑,冷笑里帶著嘲笑。 “那幫我算!你不是一直想幫我算嗎?你可別說你算不了!你想算什么,我都給你!你若算準了,我便不找你茬,今后老老實實對您退避三舍,并捐一筆銀子給白云寺!你若算不準,我便去白云寺砸了你的招牌你的講堂你的供桌!當著菩薩的面,我保證讓你在京城再待不下去!” 榮安上前幾步,一把抓過了供桌上的香,點了三支插進香爐。 又一把抓過佛前香爐,手指蘸取了香灰就在地上寫了起來。 “你不是一直要我八字嗎?我給你!非但如此,我的人也在這里!香我也上上了!你可以看我面相,看我紫氣,看我香火,看我八字!” 她還攤出了手:“手相會不會?一并看了吧!你告訴我,我是什么命!我該配什么人!我與朱承熠配是不配!我將來如何!我是怎樣個下場!你可好好看!” 榮安寫給了星云的,自然是她的那個被廖文慈藏匿換走,此刻屬于虞榮華的真正八字。 她倒要看看,星云究竟能不能算出又一個鳳格來! …… 第392章 道破的人生 星云知道榮安因著朱承熠情緒不好,原本還想勸兩句,但在瞥眼看到地上那個熟悉的日子和時辰,他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