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夏竹應聲而去。 劉玉真推著陳世文站起來,“換身衣裳吧,你這身衣裳都濕透了,不覺得難受嗎?” 陳世文伸手解開衣襟,將脫下的衣裳放置在一旁,“難受也沒有法子,這里比家里頭更熱,我聽衙門里的老人們說從七月到九月都是這般,要到十月底才有所好轉?!?/br> “城外倒好些,樹多水也多,府衙里面的幾位大人就在城外的山腳下建有莊子,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住一陣?!?/br> 他脫衣裳的手頓了頓,“要不我們也去住一陣子?我讓錢貴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莊子,若有便買一個?!?/br> 這倒是個好主意,劉玉真道:“那讓錢貴去打聽打聽,最好是那種有湖的,涼快。我們住的這宅子離府衙很近,只得三進終是小了些。連個湖都挖不成,我還想著養些蓮花,添個景呢?!?/br> “那我讓他去辦?!标愂牢膿Q好了衣裳又坐了回去,見到桌上有封信隨手便拿了起來,“這是二哥的字跡,是家里來的信?” 劉玉真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了,“今早剛送來的,送信的人還在門房那邊,我讓人好生招待了,你拆開看看里面寫了什么,若有信要回就寫好了再讓他們帶回去?!?/br> “我先看看?!标愂牢膶⑿挪痖_讀了起來,然后笑道:“是芙姐兒的婚事,這半年來陸陸續續有好幾家上門提親,祖父拿不定主意便寫信來問問我們?!?/br> “真的嗎?我看看?!眲⒂裾鏈惿锨叭?,和陳世文頭并頭地看了起來,“這第一家姓鄭,是姑母大女兒的親戚,咦這個有點耳熟啊?!?/br> “當然耳熟,”陳世文將第一張信遞給劉玉真,“你仔細看看,可還記得姑母之前給慧姐兒說的親事?這是同一家不過一個是嫡子一個是庶子,這回來給芙姐兒提親的便是庶子?!?/br> 劉玉真:“……那這個不行,這種做派那這戶人家肯定難纏得很,芙姐兒應付不來的,最好給她挑一家簡單些的?!?/br> 嫡子求娶陳世文的女兒不成,就拿出一個庶子來求娶陳世文的侄女,這種做派哪能結為親家? 陳世文也是如此認為的,所以他對這家一點興趣都沒有,繼續往下看。 “這個如何?”他指著一個名字道:“縣城周家周大人的幼子,今年十七,周大人致仕回來后我上門拜訪,見過他一回?!?/br> “此子將來考個秀才不成問題?!?/br> “周大人……”劉玉真遲疑道:“周家是一個大家族,芙姐兒恐怕應付不來。況且還是個在周大人膝下長大的庶子,和周大太太不親,那這婆媳、妯娌之間的關系就復雜了?!?/br> 她想起了些舊事,感嘆道:“周大太太掌管周府多年,可不是個好相與的?!?/br> 陳世文倒是未曾想到這一層,于是道:“那我們再看看吧,這個劉家如何,這是你們族里的,你可有印象?” 劉玉真想了想,“我記得這個人,以前母親跟人閑聊的時候提起過,說他娘吝嗇得很煮一碗粥都要加八碗水?!?/br> “而且她還和大兒媳婦因為嫁妝的事鬧過一場,不是個好人選?!?/br> 陳世文點點頭,又繼續往下看,“付家,唔這個付家旁支如何?家里在縣城有一座酒樓,雖然讀書一般但如今跟著他爹打理庶務,還是長子。信上說派人去打探過了,是個老實的?!?/br> “那先記下?!?/br> “還有這個,今年剛考中秀才的林家,”陳世文笑道:“這人我之前應知縣之約去縣學授課的時候見過一回,勤奮得很?!?/br> “那才學如何?”劉玉真好奇道。 陳世文搖頭,“于變通上差些,想要考中舉人還差些運道?!?/br> 跟一個狀元生活了幾年,耳畔聽到的都是誰誰考中了舉人、進士等消息的劉玉真遲疑道:“考不中舉人,會不會差了些?” 陳世文道:“不算差,在我們縣里考中一個秀才也很不錯了,自從我中舉之后咱們縣還沒出過舉人呢?!?/br> 劉玉真:“那也記下吧,還有別的嗎?” 陳世文展開了剩下的兩張紙,“還有府城的孫家,這也是個旁支……” 仔細商議之后的兩人給家里回了信,信上陳世文對幾家做了點評,但具體要將芙姐兒嫁給哪一家還是要由家里頭做主。 這次送回去的除了信外還有劉玉真準備的一副頭面,這是送給即將定親的芙姐兒的,他們人不回去禮還是要到的。 …… 知府家曾長孫的滿月宴,整個越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陳家也不例外。 因今日不是沐休,所以當劉玉真走下馬車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各家盛裝打扮的女眷,金銀閃爍衣帶飄香。 “陳太太、陳大姑娘,”知府家二兒媳婦迎了上來,對著劉玉真幾人笑道:“快快請進,沒見著 貴府幾位少爺,可是還在讀書?” “聽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說貴府大郎和陳大人一般,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不但夫子的難題難不倒他,在縣學旬考中還數次拔得頭籌?!?/br> “陳大人和陳太太教導有方,委實讓人羨慕,若我家那不成器的能有十之一二,我和他爹飯都能多吃兩碗?!?/br> 陳世文和肖知府是同僚,所以她和知府家女眷打的交道也不少,聽到肖二太太這么說便道:“二太太過獎了,康哥兒也就是提前學過罷了,在京城的時候他已經讀完了四書五經,要不是年紀還小他爹就要讓他下場一試了?!?/br> “京城那邊的確是人才濟濟啊,”沒去過京城的肖二太太感嘆道:“此前我和夫君也想過要不要把孩子送到京城他曾外祖家去,可惜沒等我們想好親家老爺就外放了,可惜得很?!?/br> 肖二太太邊走邊聊,將她們兩個領到門內,然后一個丫鬟匆匆地從門外跑了進來,急道:“二太太,門口來了一位貴客,是錢市舶使家的太太,管家讓來尋您,您快去迎一迎吧!” “這……”肖二太太猶豫了一下。 “不礙事,”劉玉真見狀笑道:“貴府我來過幾回,丟不了,既然是錢太太來了你還是去看一看吧?!?/br> “那我就先失陪了,”肖二太太見劉玉真沒有怪罪之意也是松了口氣,讓剛剛來尋她的丫鬟給兩人引路,“陳太太、陳大姑娘,你們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br> 第168章 “錢市舶使家的太太……”慧姐兒跟在劉玉真身側, 咀嚼著這句話有幾分不解,便低聲問道:“母親,我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 爹和我們說起過這越城的官員,這錢市舶使不是, 不是……” 她有幾分難以啟齒。 劉玉真明白她的意思, 市舶司最大的官是市舶使, 而本朝的市舶使歷來由太監擔任,一個太監自然是娶不了太太的。 所以剛剛慧姐兒聽到‘錢市舶使太太’這個稱呼就覺得很奇怪, 待肖二太太走后就問了出來。 慧姐兒對此感到不解,但知道得很多的劉玉真就不覺得奇怪了,錢市舶使外放為官可謂是位高權重, 他想娶個名義上的‘太太’并不稀奇。 只是之前這位‘錢太太’沒出來過,慧姐兒不知道罷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是問上個月新來的錢市舶使嗎?錢大人在宮里的時候曾經侍候過太子殿下?!?/br> 慧姐兒又問道,“既然侍奉過太子殿下, 那, 他怎么會有太太呢?” 劉玉真轉身看著慧姐兒那張帶著幾分稚色的小臉,認真道:“這并沒有什么稀奇的,這世上只要是個男子便可娶妻,其妻便是‘太太’。錢市舶使成了親,他的妻自然是‘錢太太’?!?/br> 事實上如果按照品階, ‘錢太太’應該被尊稱為‘錢夫人’,但這種婚事畢竟上不得臺面,所以也沒辦法請封, 才稱其為‘錢太太’。 想到慧姐兒年紀還小, 劉玉真又補充道:“錢大人能到越城來肯定是太子殿下信重之人, 說起來你爹和他還見過面?!?/br> “所以待會見了錢太太你莫要失禮,就當是,就當是見到了你爹同僚家里的太太那般,切莫露出鄙夷之色?!?/br> “女兒明白了?!被劢銉亨嵵攸c頭。 說話間,兩人跟隨丫鬟來到了一個大廳,見到了許多熟悉的太太、奶奶、姑娘們。 “陳太太,”眼尖的肖大太太看到劉玉真,連忙拋下正在寒暄的典史太太,快步走到劉玉真的身邊熱情地笑道:“好些日子沒見您了?!?/br> “肖大太太,恭喜恭喜?!眲⒂裾纥c頭示意,慧姐兒也乖巧地給肖大太太行禮請安。 “陳太太您客氣了,快請上座?!毙ご筇珴M臉紅光,高興得很,今日辦滿月宴的這個小娃娃正是肖大太太的嫡長孫,所以聽到劉玉真恭維的話她特別的高興。 肖知府已是花甲之年,其妻肖老夫人尚比他年長三歲所以如今早已滿頭白發,行動不便。見到劉玉真前來她和善地笑道:“老大媳婦,快讓人給陳太太上茶,我記得她和陳大人都喜歡喝京城來的龍井,正巧你大姐送了些來?!?/br> 肖大太太動了動嘴唇,沒有反駁,在劉玉真落座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老太太近些日子有些糊涂了,陳太太莫怪?!?/br> 她吩咐身邊的丫鬟去上茶,“您嘗嘗我們家里的毛尖,雖不及京城的但也別有一番風味?!?/br> 記錯了一盞茶而已,劉玉真并沒有放在心上,事實上毛尖只是陳世文喜歡喝,她自己倒沒有特別喜歡的茶,哪一種都差不太多。 于是道:“那便有勞了?!?/br> 待熱茶送到,剛在門口讓肖二太太去迎的錢太太也走了進來,被肖二太太領著來到了肖老夫人跟前寒暄。 出人意料的是,那是一個模樣平凡,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她年約三十,著一身褐色錦袍,除了頭上的兩支金簪和耳畔的玉石耳環外身上沒有別的飾物,連手鐲都沒有。 不僅如此,她還神情自若,在滿大廳各色目光的注視下行為舉止絲毫不漏,實在不像是市舶使這種大官家里的太太。 錢太太被安排在劉玉真的上側落座,長袖善舞的肖大太太給她們兩個相互介紹,寒暄了幾句才離開。 錢太太這人有些嚴肅,對劉玉真沒什么特別的表示但看到慧姐兒卻露出了笑容,問道:“這是貴府的姑娘嗎?” 劉玉真答道:“這是我們家的慧姐兒,慧姐兒來見過錢太太?!?/br> 慧姐兒乖巧地上前行禮,由于剛剛劉玉真叮囑過的緣故她表現得很好,且并未以奇怪的目光盯著錢太太看。見狀錢太太的目光又和善了幾分,稱贊了幾句,從身后站得板正的丫鬟手里取過一個小荷包給了慧姐兒。 慧姐兒轉頭看向劉玉真,經得劉玉真同意之后她笑著道謝:“多謝太太賞賜?!?/br> “姑娘客氣了,”錢太太笑道:“不過是一點小玩意兒?!?/br> 錢太太這人禮儀周全,話不多,在肖家喝了一盞茶,看過抱出來的孩子,給了見面禮便告辭離去了,好像她來的目的就只是看看孩子而已。 這讓劉玉真覺得有些奇怪,回去的路上便念叨起來,“我看她好像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有一種怪怪的感覺?!?/br> 陳世文揉著額角,“什么?” 劉玉真:“就是錢市舶使的太太啊,我們今天在肖家見到她人了,說實話和我想的不大一樣?!?/br> “錢市舶使……”陳世文停頓了一下,酒喝得有些多的他半響才反應過來,“哦,錢公公啊,錢公公是太子的人,此番是專門來整頓市舶司的?!?/br> “市舶司這兩三年交給朝廷的稅銀一年比一年少,去年只得五十萬兩白銀,所以太子便換他來看看?!彼呛切α藥茁?,“今日宴席上,錢公公也來了,好幾個人惴惴不安吶?!?/br> 這個里面的女眷倒是沒有感覺到,劉玉真正想問得細些但看了一眼坐在馬車另一側的慧姐兒,她又止住了。 “你今日喝的酒有些多了,你平時不會這樣的,是有什么特別的事嗎?” “錢公公離席后,被好幾個人灌的?!标愂牢碾y受地微皺起眉,“回去催一催錢貴,天更熱了今天的馬車比昨天的熱。讓他趕緊把城外的莊子或者宅子找好,你們娘幾個搬過去住一陣子吧,免得后面晚上更睡不好?!?/br> “爹,那您不去嗎?”慧姐兒問道。 陳世文搖頭,“我每日要上衙,另有別的活計若是住到城外恐怕趕不及?!?/br> “哦?!被劢銉河行┦?。 劉玉真道:“你這么急做什么,買田買地豈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剛來的時候找了半個月才找到一個小地方,就夠種幾株菜?!?/br> 陳世文挑開車簾,往外望去,“會有的,很快就會有的?!?/br> …… 錢貴一被催促,本來就盡心尋摸的他恨不得住到中人家里去,很快就找到了幾個合適的地方。 “一處是某位大人的避暑私宅,只得宅子并無田地,四進的宅子有山有湖,那位大人聽說是家里想要買,出價兩千兩?!?/br> “另有一處帶著五頃地,四千兩銀?!?/br> “還有一處……三千六百兩?!?/br> “……八千兩?!?/br> “……一萬兩千……八萬兩……十二萬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