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老大媳婦也就罷了,娶都娶了,這些年除了這樁事也沒什么大的錯處,休不得。這次把人送回去,一來是讓張家知難而退,二來也是為了讓家里人都醒醒神,別以為世文做了官咱們家就起來了,高興得還太早!” “若是犯了錯,家規是不容的!” …… 小張氏要被送回張家去的事情劉玉真是晚上才知道的,她被對面廂房隱隱傳來的哭聲吵得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 “怎么了?”陳世文不知怎的也沒有睡著,側過身子望著她。 劉玉真也側著身子望過去,眨眨困頓的雙眼,“你大嫂都哭一晚上了?!?/br> 陳世文沉默了半響,“這是祖父的意思,祖父覺得趁這個機會家里的規矩得立起來,免得往后生出更大的事端?!?/br> “我們以后常年在外,看顧不到家里,若是再出這樣的事不知要多久才能察覺。還好這次只是大嫂被騙了些銀子,大夫說佑哥兒并無大礙,只是瘦了些,往后多吃點好的便成,可誰想得到以后?” “若是被騙的是大哥、二哥?” “不但被騙了還被引著學了不好的習性可怎么好?村子里這兩年就有那富起來的人家的兒子被勾著去賭,結果賭紅了眼回來哄騙爹娘,偷搶不說還賣兒賣女,好好的一個家就這么毀了?!?/br> “大嫂如此也好,若能長個教訓,往后家里頭我們也放心些?!彼焓謸н^來了劉玉真,湊近她耳畔柔聲道:“睡吧,夜深了?!?/br> …… 劉玉真一邊看顧著兩個孩子,一邊和春杏一起查賬本。瑾哥兒和瑜哥兒就歪坐在她身旁的榻上,一人一個果子,頭碰著頭一會兒咔嚓一下,一會兒又咔嚓一下,間兒嘀咕幾句大人聽不懂的孩童話,一個果子吃了許久。 而劉玉真手里的賬本一頁翻過一頁,春杏則手指飛快地把算盤打得啪嗒響,若是有錯的便提筆記下來。 兩大兩小倒也和諧得很。 劉玉真去京城之前安排了人打理嫁妝,這里有田地、鋪子及收租等。除了這些外還托了徐嬤嬤的兒子德叔總管全局。 德叔按照她的吩咐這兩年多的時間里都兢兢業業,將幾項出息都收好,一部分拿去買田地,一部分則存進了錢莊,如今這些連同地契一并給她送來了來。 近兩年整個清源縣都欣欣向榮,稻田魚的好處隨著陳世文的名聲越傳越廣,菜油和豆油也越來越受人青睞,所以劉玉真狠賺了一筆銀子。 如今的她,有現銀近五萬兩,不算京城在這附近的幾個縣城田地合著有一千多畝,除了能養稻田魚的上等水田外全部都是按照半年胡菜、半年稻子、芝麻這般種的。 這般大范圍的栽種根本瞞不了人,所以如今許多人都知道了她油鋪子里的菜油是從油菜里頭來的。有的人家也跟風種了起來,但因為市面上的種子都被她的人搜刮一空了,一兩年他們也難成氣候。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劉玉真也看得開,只讓人注意了油坊那頭,看能不能改進技藝,多榨出些油來。 但收效甚微。 春杏啪嗒啪嗒算完,跟她稟告道:“太太,這賬算好了,除了油鋪這邊外粉面鋪子也沒什么不妥,收租的幾個鋪子也正常?!?/br> “只有一處,就是您出嫁的時候老太太給添的那一間賣米面的鋪子,您可還記得?這間鋪子在縣學附近,已經虧了半年了?!?/br> 劉玉真有點印象,“可是掌柜的是祖父遠房親戚的那一間?” “對,”春杏道:“以往這間鋪子每月能得一二十兩,但是最近半年有時候虧三五兩,德叔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找不出緣由,您看要如何處置?” 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對,但為了穩妥起見劉玉真還是讓春杏抱出賬冊,“將這鋪子最近三年的賬冊都取出來,瞧一瞧每年上半年都送過去多少米面。以及那些年每種米面賣多少銀錢,這價比今年可有降低或者升高?” “若是送過去的和賣出去的都差不多,但每月卻是虧了,那這賬便是有問題的,我們再細查也不遲?!?/br> 春杏明白了,接過劉玉真給的鑰匙出門不久后便抱回來兩本賬冊,仔細查看起來。這查著查著,她困惑道:“太太,這兩年送過去的米面是越來越多的,價雖然有跌但也不過是一石少個三五文?!?/br> “按理說是虧不了的,但是賬上的確是虧了,可偏偏我算了一遍沒發覺有記錯的,好奇怪?!?/br> “給我看看?!眲⒂裾娼舆^賬冊查看起來,春杏說得不錯,最近兩年送過去的米面是越來越多的,米價卻沒有太大變化,按理說應該是越賺越多的才對。 但事實上卻是虧了,自從開始虧了之后德叔每個月都去查賬、盤庫,但后面偶爾還是有月份會虧。 劉玉真拿過紙筆算了起來,將虧損的這幾個月單獨挑出細細算了一遍,發現除了賣得少了些外并無異常。 不對,這賣得少本身就是異常! 她把三本賬冊攤開,一一對比仔細核了一遍,許久之后,她直起身子冷笑道:“原來如此,真是好巧的心思?!?/br> “可偏偏不用在正道上?!?/br> 第119章 見太太發現了問題所在, 春杏沒忍住探過頭來仔細查看了一番, 不解道:“太太,到底是何緣故呢?” “這賬冊上東家買一石、西家買一斗,一石相差不過三五文, 這是按您說的買得多有實惠,這些人家都是往月的賬冊里有的,可見都是附近鄰居。而這兩筆稍大些的賣給商隊了, 這價是低了些, 但也因為是往年陳糧的緣故?!?/br> “太太, ”春杏抬起頭, “您是覺得哪里不妥???” “這里及這里?!眲⒂裾纥c了點陳糧的買賣及每月的盤庫明細,解釋道:“你都說了,這處鋪子都是賣給附近鄰居的,你家一石我家一斗,吃完了再來買?!?/br> “怎么掌柜的要儲這般多的米面?” 她的臉上毫無笑意,“這是仗著我不在家里,德叔又不管莊子察覺不到異常, 所以讓莊子上使勁送呢, ”她點了點去年秋收后的賬冊,“送得多了賣不出去來年可不就變成了陳糧,而陳糧賣不出去, 但掌柜的、伙計等等是不是都要發響銀?” “如此一來豈不是就虧了?!?/br> “還有這個月, ”她又點了點去年底某月的賬冊, “明明上個月才送去了一批米面, 庫里也有富余,但為何這個月賣出去的卻是寥寥無幾,多是一斗兩斗的?” “入不敷出可不就是虧了,你瞧,這個月就是虧的?!?/br> “可是我們以前也去瞧過,那周圍就這么一家糧鋪,月月都要買的,獨獨這個月就不吃了嗎?顯然不是的,你看下個月再送去一批就又恢復正常了,賺了二十兩銀?!?/br> 她的手指在賬冊上點了點,推測道:“想必是這些人家上個月走遠了地去買的緣故,但為何舍近求遠呢?是否是因為上個月掌柜的說沒有了?” 春杏有幾分明白了,緩慢重復道:“上個月剛送去,庫房里還有富余,但第二個月就沒得賣了。然后第三個月再送去,這第三個月就又有得賣了……” “這也就是說第二個月送去的那一批不見了!”她驚訝地抬頭,“太太,那庫房里頭的是什么???” “德叔每月都會讓人去盤的,莫非這派去的人被收買了?!”春杏浮想翩翩,“實際上庫里是什么都沒有了,太太,我們這就讓人去庫里看看,抓他們個人贓并獲!” “別急,”劉玉真合上賬冊,道:“這只是我們的猜測罷了,你去個信給德叔,讓他派信重的人到那鋪子周圍找人問問看,看那間鋪子是不是有時候沒糧米賣了?!?/br> “若真是如此,我們再讓人去細查,不過估計也查不出什么問題來?!眲⒂裾娉了?,“若我推測得不錯,他們應該是把新糧賣到了別處,然后買回陳糧堆放在庫里,然后等新糧變成了陳糧,這又賣一回?!?/br> “所以這賬冊上才會如此蹊蹺,德叔去查賬,也不會一袋袋都拆開看,所以這一個月、一個月地查起來沒有問題,但把三年的擺在一起看,就原形畢露了?!?/br> “我這就讓李三去喊德管事去,不對,讓他也跟著一起去?!贝盒有?,“他呀,和人打交道是最有一手的了,也管過鋪子,就讓他去給德管事搭把手,太太您覺得如何?” 李三是春杏的夫婿,也是劉玉真的陪嫁,從老家到京城,再從京城到老家這一路走來她自然是信任的,當即便點頭。 德管事得知劉玉真的猜測后吃了一驚,拍著李三的肩膀道:“好小子,你這是跟對了主子啊,不但姑爺有出息姑娘也是明察秋毫,將來的小主子們也差不了?!?/br> “比劉家這邊是強多了!” “多虧您老的提攜,”李三恭維地笑道,然后沒忍住又問:“德叔,您剛剛提到劉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見他有些猶豫,李三補充道:“我們回來的時候府里的太太有事耽擱了沒和姑娘一起回來,但也差不多到了。我家里的如今在姑娘身邊伺候,若劉家有什么事告訴了姑娘讓她多個防備也好,免得太太回來后措手不及,您說呢?” “也對,”德管事點頭,“我這也是最近兩年幫著姑娘買田買地,在附近的縣城村鎮走了個遍才發覺的?!?/br> “府里如今恐怕有些不好,”他道:“青莊你還記得吧?之前那邊的莊頭和人爭水把附近村子的一個青壯給打死了,人家妻兒不依不饒地告到了官府。當時二太太還想著壓下去但被姑爺阻了,最后那莊頭判了個流放?!?/br> “這事我知道,”李三跟著補充,“有一回我聽姑娘的吩咐給太太送東西,聽到門房那邊說后來派去的這個莊頭是二太太的陪房?” “當時他們可是羨慕得很呢?!?/br> “是啊,”德管事搖頭笑道:“可惜后面這個也不行,到了那地頭還是與周圍的村子爭水。不過也難怪,那地方不比別的就那么一條河,沒水莊稼可長不了?!?/br> “就是這樣子爭來爭去,如今那周圍的人看到青莊的都要啐一口。到了莊稼用水的時候那些村民是寧愿不睡也得連夜去把青莊的水溝挖斷的?!?/br> “所以青莊這兩年收成不太好,加上二老爺二太太跟著王家想要做一條海船,這銀錢不順手,他們有意把青莊給賣了?!?/br> 李三聽著倒吸一口涼氣,“青莊?!可是那有十頃地的青莊?” “是啊,這是先老太爺置辦下的家業,”德管事感嘆,“能傳子孫的田地,不比那一船窮、一船富、一船翻跟斗的強些?” “府里跟著跑了兩年船,也就剛開始賺了些,后面聽說都不太好。青莊是府里最大的一處莊子,以前老爺還在的時候我們都覺得那將來會是大房的?!?/br> “沒想到……” …… 沒想到的還有劉玉真,她不敢置信地重復問了一遍,“你說府里要把青莊給賣了?” “是,”屏風后的李三低頭回答:“德管事說府里的大管家正在尋買主呢,周家、付家都有意。但是周家去年剛在隔壁府城買了一個莊子,如今銀錢上不太湊手,而付家覺得青莊出了那事后用水不便,收成不好,所以兩家都想著壓一壓價?!?/br> “這會兒兩邊都尚未談攏?!?/br> 劉玉真有幾分心動,那可是十頃地啊,若是都種了胡菜那么她的油鋪生意就可以做到省城去了,她問道:“德叔可打探到,這青莊府里想賣多少銀子?” “六萬兩千兩,”李三道:“這青莊德管事以前隨大老爺去看過,他說有一半都是可以種稻子的中上等良田,其余的多是種一些高粱、豆子等,另有幾座山頭,上頭的樹也有三五十年了,砍了就能用?!?/br> “他還說若是分開定賣不了這許多銀子的,但是合在一處這樣多的地這價就高了,而且自從咱們這養魚的營生興起之后地價都高,這青莊無論好賴的地一畝都要十二兩銀?!?/br> “這十頃地便是六萬兩,再有五百個莊仆的身契兩千兩,若是以前恐怕不到五萬兩便能拿下了?!?/br> 感情當初推動魚價拔高還給自己挖了這么個坑啊,劉玉真想著自己那四萬九千兩的銀票有幾分哭笑不得。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合適的買賣,一來今朝經過這百年來的平穩,合適的地基本上都被瓜分干凈了,她若想遇到下一個莊子只能等周圍的這幾家大戶敗落,變賣家產。 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這二來就是她剛好有這么多銀子,各處擠擠應該有五萬兩,差的這一萬兩千兩待母親回來問一問,估摸著就不差了。 機會難得,她頓時不再猶豫,道:“你去請了德叔來,我欲買下這青莊,要與他商議一番要如何行事?!?/br> 李三一聽,嚇得驚愕地抬頭,對著屏風后朦朧的身影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低頭道:“是,尊太太吩咐,小的這就去找德管事?!?/br> 決定了這么大的一件事,劉玉真晚間沒忍住告訴了陳世文。 “青莊,十頃的地!天爺啊若我買下來種滿胡菜,那開花的時候一定美極了,每年單單是這菜油我便能得七千多兩的進項!” 她開心地想著,如今她的胡菜種得還不夠多,這種低價的油運出去就賣多少,沒有剩的,若是有了這青莊那就可以多種一些胡菜,把油鋪開到府城、甚至是省城去。 當然那時肯定會有人也把油菜種出來了跟她搶生意,但也搶不了多少,因為如今的人都缺油水,便宜的油根本不愁賣。 陳世文聽到她這么說頓時吃了一驚,“十頃?青莊?!”他想了想,問道:“可是之前爭水打死人的那個青莊?” “是啊,”劉玉真回答,并把李三的回話都告訴了他,笑道:“你說巧不巧,竟被我們趕上了,正好我有錢,正巧他要賣,合該是我的緣分?!?/br> “你有這么多銀子嗎?”平常對妻子的嫁妝不太關注的陳世文問道:“六萬兩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莫不是要把嫁妝都拿去當了吧?這可不妥?!?/br> “你想哪兒去了?當了嫁妝買田地,打腫了臉充胖子,我是這樣的人嗎?”劉玉真白他一眼,“我有田地有鋪子,在府城和三jiejie一塊開了間首飾鋪子,在京城與表姐一塊又開了間首飾鋪子,這些年共攢下了兩萬多兩,合著此前出海賺取的可不就是差不多五萬兩?!?/br> “剩下的一萬多兩我回頭問問母親,她那里應該還有些,待明年我再還給她?!?/br> 陳世文有些驚訝,他是知道劉玉真有田莊有鋪子的,還與人合伙做生意,但卻是不知道她攢下了這么多的現銀。他想了想道:“這的確是個好機會,若加上岳母那邊的還是不夠,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成親時你祖母送來的那個匣子?你取出來用了吧?!?/br> 初初成親的時候? 劉玉真想起來了,都三年過去了他若是不說她還忘了呢,忙問道:“你說的可是那匣子里裝的八千兩?”他當時神色奇怪得很,她和母親還私底下猜測是用來跑官使的呢,誰知一放就是這么多年,他一點要用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