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春杏站立在院子里, 望著東廂房的方向道:“一個以前從未做過這樣事的人,如今突然如此的, 可不是被人教唆?” “這一回完了還有一回, 太太也是煩了, 便想要探個明白, 走, 去找廚房置個席面, 請郭婆子吃酒去?!?/br> “她這幾年都待在家里頭, 定是知道不少事?!?/br> …… 屋外的春杏和冬葵正商量著找粗使的郭婆子說說話, 屋子里的劉玉真想了想, 又回到了外頭。 幾個孩子正在玩鬧, 康哥兒站定了不動,然后瑾哥兒使出了渾身勁想要去推他,瑜哥兒激動地給哥哥加油,而陳世文正抱著瑜哥兒笑看著他們三個。 劉玉真看了一眼,見桂圓正緊張地站在康哥兒身后,伸出手隨時準備著要去扶他,便放心地走近了陳世文?!拔腋阏f件事,你覺不覺得你大嫂現在是有些魔怔了?之前她懷著佑哥兒的時候就信那什么仙婆,還覺得是仙婆給的符水才讓她有了佑哥兒?!?/br> “這符水哪能吃呢,當時我便嚇唬過她了,說她若是再吃那可就要不好的,沒曾想她自己是不吃了,如今卻讓個小娃娃吃!” 劉玉真皺眉,“這幾年未見,她是越發的虔誠了。佑哥兒年紀那么小,正是要吃好東西的時候,她非要給他喂符水,還要吃兩三年,這沒病都要吃出病來了?!?/br> 剛剛這事陳世文也是放在心上的,道:“這事我會和大哥說的,我小時候有一回受了驚嚇,祖母也去城隍廟給我求過符水,但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用處,純粹是為了安心罷了?!?/br> “大嫂想要佑哥兒喝幾年的符水,這也太過了些,城隍廟里面的大師們是不會如此的,許是在哪里被騙了?!?/br> 劉玉真有幾分肯定地說道:“比如她口里的那個仙婆?” 陳世文點頭,“有這個可能,我會讓人去打探一番,若真是如此便報官吧,也省得往后旁的人也被騙了去?!?/br> 見他心里有數,劉玉真就放心了,她可不想再放任下去,免得下回回來的時候又有什么事情等著她。 正說著,門外傳來了喧嘩聲,張氏欣喜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進來,“老三啊,三兒媳婦啊,天爺啊,你們兩個把佑哥兒給治好了!” “瞧瞧,瞧瞧!”她牽著臉蛋紅撲撲,踩著重重步子興奮得很的佑哥兒走了進來,“剛剛佑哥兒跑到我房里抬起腳給我看,我還納悶呢,想著這鞋子是挺好看的,但這是大熱天的,穿這么嚴實的鞋子可不得熱出病來,哪怕不熱出病來這悶臭了也不好啊?!?/br> “后來一瞧他走路,可把我嚇了一跳,這是,他這是好了哇!” “走路順當得很!” 陳世文站起身來去接她,解釋道:“娘,佑哥兒的腿沒有好,我們只是給他做了個特別的鞋子,讓他走起路來不至于一瘸一拐罷了?!?/br> “他換一雙鞋便和以前一樣了?!?/br> 張氏可不管什么鞋不鞋的,她就只認佑哥兒好了,能穩當走路不摔跤,也不瘸了。 至于陳世文所說的換一雙鞋就打落回原形有什么要緊的,她老人家心大地說:“沒事,不換鞋不就沒事了嘛!這要緊的是他走路不瘸了,從此啊沒人再笑話他,以后娶媳婦也好娶?!?/br> “我的這個心吶,就穩妥了!至于鞋子,家里又不是沒有布,我那還有好些舊衣裳,剪了給佑哥兒做鞋子也使得!” 陳世文有幾分哭笑不得,“哪用得著您剪衣裳呢,佑哥兒一年也穿不了幾雙鞋子?!?/br> “哎呀,我是高興壞了啊?!睆埵瞎笮?,然后便把家里其他幾個人也引了來,他們聚集在院子里看著佑哥兒如今的模樣也是驚呆了,抓著他左看右看。 “這是,佑哥兒這是好了??!” “瞧瞧,他還跑了!” “哎呦,摔了,快快快,芙姐兒快扶他起來!” “哎呀,真乖,他自己起來了,好孩子,再跑跑給曾爺爺看看?!?/br> 幾個人就這么看了一下午,晚間陳世誠回來后看見了佑哥兒更是直接落淚,緊緊地抓住陳世文的手。 …… 兩下打探的時間里,譚家上門來了,和陳家幾個長輩商量著譚家二郎和陳荷花的婚事。這兩個人在劉玉真上京那一年就已經定親,如今兩年多過去陳荷花也長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該出門子了。 尤其是這個月高中狀元的陳世文從京城回來,整個府城的人都想請他去赴宴,但他回來這么些天就只在他自己的慶功宴、陳氏一族的祭祖以及縣令大人的宴席上露了臉,其他的都推了。 而這幾處地方祭祖就不說了,陳家擺的席面和和縣令大人的宴席上人都多得很,就連劉家幾個老少爺們都沒能跟他說上幾句話。 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 譚家瞧中了陳世文在家,想趁著這個機會把婚事辦了,也熱鬧些。陳家則想著陳世文如今在家,若是這時候送了荷花出門,那夫家也會高看她一眼。 所以兩家一拍即合,七月是鬼月不辦喜事,于是定下了宜嫁娶的八月初二,正好八月初六,陳荷花回門之后陳世文就啟程。 陳荷花這兩年都是當做城里的姑娘養著的,日常就是做做針線,身邊還有兩個小丫鬟侍候著。 這氣度上與兩年前是截然不同。 劉玉真把從京城帶回來的兩口大箱子讓人給她抬過去,“這是我和你三哥給你采買的添妝,都是京城時興的料子、毛皮、小玩意兒、筆墨等等?!?/br> “這料子你挑好的截一段給你未來公婆裁兩身衣裳,再給你自己和你未來夫婿也做一身,時間緊我讓兩個丫鬟過來幫一幫你?!?/br> 劉玉真教她,“剩下的料子和毛皮你都收起來,到了譚家誰要都不能給,這都是你的底氣,時不時地露一露,譚家人想到你三哥就不會小瞧你?!?/br> “還有筆墨,你三哥是讀書人,他們家是會把你當做讀書人家里的姑娘來看待的,好在你也識得幾個字。我另備了些京城的筆墨紙硯給你送禮,這個準備得少,到了譚家之后緊著些,莫要一下子就散完了?!?/br> “多謝三嫂?!标惡苫ǜ屑さ匦χ?,她是個大姑娘了,自然知道這些東西雖說是三哥三嫂送的,但是三哥那人一看就不是這個料子,這三大箱子定都是三嫂的心意。 “好姑娘,”劉玉真握著她的手,笑道:“到了譚家,好好過日子吧,莫要怕,家里人都疼你,若是受了委屈就回來我們會給你做主的?!?/br> 陳荷花使勁點頭。 劉玉真又和她說了幾句話,又留下兩個人給她幫忙做衣裳,然后帶著冬葵回去了?;厝ズ髣傋聸]多久,春杏就神色怪異地進來,“太太,都問清楚了,大太太那頭是李家的和那仙婆搞的鬼?!?/br> “李家的把家里的事情告訴那仙婆,仙婆就裝神弄鬼騙大太太,她們這兩年伙在一塊兒騙了大太太許多銀子!”說完了這些春杏又高興道:“不過如今兩個騙子都叫老爺讓人押去官府了!” 劉玉真有些驚訝,“真押去了?這般快?” 春杏正要解釋,忽地看到陳世文進來了,連忙和冬葵行禮道:“見過老爺?!?/br> 陳世文示意她們免禮,然后道:“這事我來跟你說罷,我讓人試探過了,這個所謂的仙婆就是一個精于打探消息的婦人。這附近村鎮的消息就沒有她不知道的,若是有人上門去求她就神神道道地說上一通,來人自然是覺得萬分有理?!?/br> “而沒有生意的時候她就派兒子去瞧上的人家偷幾日雞,裝神弄鬼。我讓人去拆穿了她,還讓大哥帶著大嫂過去看,如今她們兩個都在縣衙大牢里待著呢?!?/br> 陳世文搖頭,“大嫂也悔得很,剛剛回來了娘正訓她?!?/br> “那李家的呢?”劉玉真問道:“大嫂身邊的那李家的你準備如何處置?這人既然勾結外人那也是留不得的了?!?/br> 說到這個人,陳世文的神情有些許古怪,“這李家的,原本是個寡婦,娘家姓鄭,我們上京后大嫂跟娘說了幾句,娘就把她和家里看大門的下人湊做一對?!?/br> “不過成親后兩人合不來,李家的還對李二那六七歲的兒子非打即罵,這回的事還是老李來跟我說的?!?/br> 還有這樣的事,劉玉真愣住了。 “那……” 陳世文坐了下來,“他想要休妻,我已經允了,不過他們一家也不適合再在家里待了,正好二哥也看上了他,我便讓他們父子倆和他那個meimei,過些日子跟著二哥到鎮上去?!?/br> “正好這次家里也要買小廝,那就一起多買幾個吧?!?/br> 劉玉真明白了,點點頭。 第118章 正房, 陳禮忠是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張氏, 想不明白好生生的一個人她怎么就做出這樣的糊涂事呢? 張氏動了動身子, 不自在地把臉撇過一邊。 陳世誠時而看看盛怒的父親,時而看看六神無主的小張氏,嘴唇動了動,“爹,都怪兒子沒看好她, 沒看好佑哥兒?!?/br> “哎!”陳禮忠拍桌子,“你說說,你說說這叫什么事?!” “一個做娘的, 大夫的話不信, 偏要信那跳大神的,跳得還不好,被老三找來的人一戳就穿!她還聽那跳大神的說要給孩子喝三年的符水, 每天一次每次一兩銀,這一年就是三百多兩,家里頭是有金山還是銀山吶!經得住你這樣???!” “這次要不是老三他們兩口子發現不對, 你們是不是真的要讓佑哥兒天天喝符水?別人家的孩子天天吃rou,我們家的孩子天天喝符水, 你們這做爹做娘的虧心不虧心!” 他怒氣不歇,連續拍打著桌子,“怪不得我瞧佑哥兒這幾日胃口不太好, 還以為是他苦夏讓你娘注意著些, 誰知竟是他老子娘天天灌他喝灰泥水!” “這胃口能好起來就怪了!” “不, 不是,”小張氏小聲辯解道:“這去煞符是今日才開始喝的,之前喝的都是平安福,一個月喝一回就好,不是天天喝?!?/br> 聽到她這話,本就怒極的陳禮忠險些氣暈過去,手指顫抖地指著她,“你你你,竟然不知悔改,毫不知錯!老大,老大,你你把她送回娘家去,我陳家是要不起這樣的兒媳婦了!” 剩下的三個人均是大驚,小張氏驚慌地喊道:“爹,爹我錯了,饒過我這一回啊,爹,饒過我這一回吧,我定好好改,好好改!” 她轉頭望著姑母兼婆婆,又望了望當家的陳世誠,焦急地喊道:“娘,當家的,當家的,救我啊——” 張氏急急忙忙地站起來走到陳禮忠身邊給他順氣,“當家的,當家的你消消氣,消消氣,可別氣壞了身子骨。這秀娘只是一時糊涂,她是佑哥兒的親娘,怎會不盼著他好呢,就是一時糊涂被人蒙騙,你就饒過她這一回吧!” “如今那兩個騙子被壓著去見官了,這被騙的銀子也能拿回來,你就消消氣,消消氣?!?/br> 陳世誠也緊張道:“爹,兒子以后定會看好了她,您就看在芙姐兒和佑哥兒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吧。芙姐兒再過兩年都要說親了,沒有娘那是不行的??!” 剛剛那話其實陳禮忠是怒極了脫口而出的,有幾分真還不好說,因為事實上他也知道老大媳婦這輩子是不能送回去的。不說她給陳家生了一兒一女,送回去這兩個孩子的婚事不好說,單單說到陳家和張家幾代的關系,看在他娘和老三他娘的份上,這張家的女兒就不能送回去。 所以之前許多年老大媳婦沒生下兒子,陳家也從不提休妻或者和離之事,為了就是不能這般不給舅家臉面。那些年陳禮忠暗地里都是琢磨著若老大一輩子無后,那就給他過繼一個,免得他辛苦一輩子,到了底下還得做個孤魂野鬼。 所以這會兒被張氏和陳世誠輪番勸說,準備就此找個臺階下,但他正要開口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他爹曾老太爺的話,“說得好!今日就收拾收拾,把她給送回張家去!” 陳禮忠大驚,脫口而出,“爹!” 張氏、陳世誠、小張氏三人也是惶恐地看著門口,惴惴不安。 曾老太爺背著手進來,臉色不太好,他老人家嚴厲地看著兒孫們,“就按我說的辦,大孫媳婦明日就送回張家去反省,什么時候悔改了再什么時候回來?!?/br> “你們若還當我是爹,是你們祖父,這事就這么定了!” 一席話說得斬釘截鐵,剎那間屋內幾人噤若寒蟬,不敢再開口說話,小張氏更是嚇得面無血色,癱軟在地。 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 陳禮忠扶著他爹回了屋子,見四周沒人便小聲問道:“爹,真的要把老大媳婦送回去???那張家那頭……” “張家如今也不是以前那個吃不上飯的人家了,他們家這兩年依著老三兩口子教的法子把羊給養了起來,一年也有百多兩的進項,比我們家以前還強些?!痹咸珷斪讼聛?,沉聲說道:“多一個女兒還是養得起的,你擔心什么?!?/br> “爹,我不是那意思,”陳禮忠道:“我們和張家是幾代親家了,娘臨死的時候也拉著老三的手讓他對張家看顧著些。老大媳婦如今這事可大可小,若真是被送回去那張家可就沒臉見人了,不如就讓她,呃,那個禁足?” 曾老太爺瞪了他一眼:“家里就這么點地方,禁哪門子的足?” 陳禮忠語塞。 “你呀,”曾老太爺嘆氣道:“自從世文中了舉,人人喊你老太爺,你就有些不踏實了?!痹咸珷敓o視他徒然漲紅的臉色,繼續說道:“你就只想著張家是你舅家,是你妻族,卻不想想別的。 “那天張家來吃席,話里話外都圍繞著佑哥兒,說他們家那孫女多么多么會干活,女大三,抱金磚……” “這打的是什么意思,我不信你不明白,后來世文又跟我們倆說了這個娶媳婦要往遠了找,最好是隔壁縣城,甚至是別的府城的,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才聰慧?!?/br> 陳禮忠心里咯噔了一下,凝神聽他爹繼續說道。 “開始我還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如今你瞧瞧佑哥兒和瑾哥兒兄弟,他是什么意思你還不明白嗎?”曾老太爺加重語氣,“咱們家是不能再和張家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