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陳世文不在家的日子過得平穩而平靜, 沒有人再大老遠地上門求見，也沒有人一出現就能吸引全家人的目光。

    劉玉真也有了富裕的時間來處理她自己的事。

    “姑娘，咱們在鎮上開的那兩個鋪子, 有院子的那間還好，但是城門口的那間可了不得, 那些發面餅子一放到油鍋里那一炸，香氣全鎮都聞到了！”

    身子好些后被派去鎮上考察生意的段嬤嬤喜滋滋的，“好些人守在那買呢！鋪子那頭一日能掙一百多文這里則是兩百多文，李家的忙得手忙腳亂de, 我讓她兒子去搭把手了, 就是這法子耗油, 每天都要熬一鍋鮮豬油到了晚上就不剩什么了?！?/br>
    這個劉玉真早有預料, 只看油條在陳家的受歡迎程度就知道了，耗油也是正常的, 說到油她又想起了毫無動靜的油坊來，問桂枝，“莊子上那油坊還沒有信來嗎？”

    “沒呢, ”桂枝也是搖頭, “說是要再等些時日, 如今是能榨出油來但少得很, 不過種的芝麻都收了，馮莊頭送了油和種子來。依著您之前說的這次種出來的芝麻都沒往外賣, 請您示下呢?！?/br>
    劉玉真明白了, “先讓他曬干了收到庫房里頭吧, 等那黃豆榨出油來我就開個賣油的鋪子，芝麻油好吃可是太貴，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br>
    如今大部分百姓都是吃不起芝麻油的，所以這個時候沒有必要開鋪子，但等到了豆油出來之后便不同了，黃豆家家戶戶都種，便宜著呢，榨出的油也便宜，那個時候才是開鋪子的時機。

    接下來她又看了其他幾個租子及收成，還是和以前差不多，便不再關注。

    十月二十二是給族長二孫女做正賓的日子，一早劉玉真就起來了，為了不喧賓奪主只穿了一件尋常衣裳，頭上戴了一套六件的珍珠頭面，再插上康哥兒興致勃勃給她選的粉色芙蓉花。

    準備的禮物是一支紅翡鑲銀發簪，那紅翡只得米粒大小春杏捧上來給她看了一下，比不上認親時她送給陳家親戚的，但對于隔房的堂妹來說已算得上貴重了，若不是她今日是正賓，春杏捧上來的就是一對銀耳環了。

    見沒什么差錯劉玉真便起身了，為了避免上次走路去村長家卻踩到不潔之物的窘狀，她這次準備乘車去，除了她以外，張氏、小張氏、吳氏以及四姑娘都去，芙姐兒和慧姐兒也要帶上。

    康哥兒不依地抱著她的腿，揚起胖臉喊道：“我也要去……”

    劉玉真哄他，“咱們不是去吃席是去干活的，下次去吃席的時候再帶你去好不好？”

    “不，母親去，jiejie去，康哥兒也要去！”他使勁搖頭，抱著她的腿不肯松開。

    “母親，就帶他去吧，我會看好他的?！彼剖强闯隽怂囊蓱]，慧姐兒強調道：“我會看好弟弟不讓他亂跑?！?/br>
    劉玉真：“……好吧，可不能亂跑，不然下次就不帶你了?！?/br>
    康哥兒胡亂點頭。

    ……

    及笄禮繁瑣而鄭重，三加之后的陳瑤跪在父母面前聆聽教誨，那略顯單薄的身影讓劉玉真有幾分恍惚。不到一年前她也處于陳瑤這個位置，但如今的她已有資格給人做正賓了。

    禮畢族長家安排了幾桌席面，請了諸位親眷入席，張氏和劉玉真被恭敬地請到了主桌，從她們進門起就在耳邊回響的各種奉承一直到宴席結束都沒有停下。

    把張氏給美得不行。

    “伯娘，那朱紅衣裳的太太就是瑤姐兒未來婆婆吧？”吳氏好奇地問道：“瞧著是個嚴厲的?！?/br>
    “是縣城的太太呢，”張氏滿臉笑容：“家里鋪子有下人，瑤姐兒真有福氣嫁過去就是少奶奶了，瞧瞧今日她給瑤姐兒的那支釵，得有十兩銀呢?！?/br>
    “瑤姐兒這次的及笄禮恐怕能給自己多攢兩臺嫁妝?！闭f完張氏突然回過神來，望著四姑娘陳荷花道：“荷花，等你明年及笄了，娘也這樣給你辦一辦，也掙兩臺嫁妝回來！”

    “娘，你怎么又說這個，我那衣裳還沒做完，我回去做衣裳了?！鄙宪嚭笥行┏聊年惡苫樕⒓t，說完這話后不顧車子剛停下跳下就跑了。

    “嘿！這孩子……”張氏慢騰騰地踩著凳子下來，“我還沒說完呢，真是的自從老三中舉之后，多少媒人上門來求，偏她一個也瞧不上，也不知想找什么樣的人家?！?/br>
    夫家若是不急著求娶，女子十□□歲出嫁也是有的，所以劉玉真很淡定地勸道：“四meimei這是孝順呢，想要多陪爹娘兩年?！?/br>
    “哎，”張氏嘆氣，“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都嫁到家里來了，偏偏她就是不開竅。老三也是，老是說不急不急，他就這一個妹子等他中了進士再說，萬一……”

    “呸呸呸，”張氏雙掌合一，“菩薩大慈大悲莫怪莫怪，信女剛才就是胡編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br>
    ……

    及笄禮之后就是周老太太的壽辰，前一天晚上劉玉真早早就睡了，早晨起來榮光換發，美滋滋地坐在梳妝臺前，“春杏去取了表姐送我的那套點翠頭面，再取了那件百碟穿花的裙子，只有這兩樣才襯得上今天的我?！?/br>
    “姑娘您不管穿什么都好看，”桂枝動作輕柔地給她梳頭，“您看梳這樣的高髻可好？”

    劉玉真滿意點頭，“那佛經可取了來？這是今天的壽禮莫要忘了?！?/br>
    “忘不了?！倍螊邒唠p手捧著走了進來，“都備好了?！?/br>
    “那就好?！眲⒂裾嬖趲兹说姆滔率岷妙^發，穿上衣裙，再佩戴上華貴的首飾，與平日的形象大有不同，把兩個孩子都看呆了。

    “慧姐兒，我們走吧?！被劢銉航涍^大半個月的學習，于禮儀上大有長進，劉玉真準備這次帶她去周家見見世面，若能遇上幾個小玩伴那也是好的。

    “我也要去！”康哥兒伸長了手攔在門前。

    “康哥兒你還小，今日周老太太過壽，整個縣城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亂糟糟的你可去不得，若是有個閃失可怎么好?！倍螊邒叨紫律碜訐ё∷?，“嬤嬤帶你去吃糕糕，廚房新作了芝麻糕，可好吃了?！?/br>
    劉玉真也道：“康哥兒乖，你年紀還小，等你和jiejie一樣高時再去好不好？”

    康哥兒眼淚汪汪地看著比他高一個頭的jiejie，險些哭出來。

    看著康哥兒，慧姐兒猶豫道：“要不……”

    “不行，”劉玉真斷然拒絕，“他還太小了，今日不比在族長家里，我帶你去是認一認人，見見別家小姑娘，若能多一兩個手帕交也是好的，我與周家jiejie就是小時候認識的，如今感情也好，不然我連你也是不帶的?！?/br>
    慧姐兒無奈地點頭，安慰道：“弟弟，回來給你買糖吃?！?/br>
    小大人樣的，也不知學的哪個大人，劉玉真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

    車上，劉玉真和她講了講城中的大戶。

    “我們今日要去的周家，他們家大老爺和你爹一樣是舉人，如今在外頭做官沒回來，家里過壽的是周大老爺的母親周老太太，陳家和周家沒有親戚關系，所以你到了之后喊老太太便成?！?/br>
    “今日我讓桂枝跟著你，她慣常跟著我出門，對周家也是熟的，你聽她的便是。只一點，萬萬不能離了她的視線，可明白了？”

    “嗯?！被劢銉壕o張地點著頭。

    “莫怕，”劉玉真安慰她，“你是你爹的嫡長女，你爹是這縣城里除了縣衙那幾位大人之外唯二的舉人老爺，你的身份不比旁的人低，若是有人欺辱與你也不要害怕，桂枝會替你罵回去的?！?/br>
    “我知道?！毙」媚镅銎痤^，“爹爹說讓我問她一句話?！?/br>
    “什么話？”劉玉真有些好奇他能說出什么話。

    “爹爹說，讓我問她爹爹作何營生，可有功名！”小姑娘驕傲地挺起胸膛。

    劉玉真失笑，“好，你就這么說?！?/br>
    “周家除了周老太太以外，他們家二房的長媳是你三外公家的長女，也就是你二姨母，她如今有孕在身，你莫要太過靠近她以免沖撞了，明白嗎？”

    慧姐兒點頭，“我明白，懷小弟弟?！?/br>
    “對，”劉玉真繼續道：“還有就是周大太太，她是個賢德人，你恭敬些就是了?！?/br>
    “除了這周家，城中還有付家，他家的三爺和你爹是同窗好友，你見了要喊一聲世叔的，不過他的娘子三奶奶田氏如今有孕在身，不一定會來，來了母親給你引薦?！?/br>
    “再有……”

    一路上，劉玉真給她仔細講解了這縣城中需要注意的幾戶人家，也不求她都記住只是讓她留個印象罷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她重點都記住了，被殷勤地迎進周家時跟著她寸步不離，教的禮儀也沒忘，雖有些生澀但以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來說很不錯了。

    這讓劉玉真很滿意。

    “真姐兒——”周jiejie熟悉的聲音傳來。

    “周jiejie，”劉玉真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迎上前去，“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走進了細看不由得頓住了，“jiejie怎么瞧著胖了許多？”

    “我家奶奶這是懷孕了呢?！敝芮偕砗蟮氖撬呐慵扪诀?，也是認得劉玉真的，當即便笑著開口。

    “天！”劉玉真欣喜地望著周jiejie，拉著她的手也不敢太使勁，“周jiejie你怎么還站著呢，香杏，快扶你家姑娘坐下！”

    “不礙事?！遍L胖了些的周琴笑得溫柔，“都四個月了，不礙事的?！?/br>
    劉玉真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敢怠慢連忙扶著她坐下，“周jiejie你都懷孕了怎么還回來??？雖說已過了三個月，但是從府城到這里也要好一陣子呢，老太太必是能體諒的?！?/br>
    “在府城更煩呢?！睂χ鴦⒂裾嬷芮偈菬o話不談的，埋怨道：“知道我懷孕了婆母便張羅著給夫君納妾，我那小姑子更三番五次地回娘家來，上躥下跳的，我坐穩了胎可不就躲回來了?！?/br>
    劉玉真一愣，“那梅姐夫……”

    “夫君也煩著呢，跟著我一塊兒回來的?！敝芮贉厝岬匦χ?，略圓的臉上有幾分羞澀。

    “那就好?！眲⒂裾尜澋?，梅姐夫能跟著周jiejie回來，想必也是不想納妾的，這樣就好。

    周琴：“夫君原還想著和陳舉人商討一下學問，結果那般的不巧我們前兒回來就聽說他去京城了，他好一陣遺憾?！?/br>
    劉玉真：“是啊，他前些日子就走了，要明年夏天才能回來，不過我們家慧姐兒在呢，慧姐兒來，這是母親的好姐妹周家jiejie，你喊一聲周姨母便是?！?/br>
    慧姐兒乖乖地喊了一聲周姨母。

    “真是一個標志的小姑娘，”周琴微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對身后的丫鬟說：“快去把我給孩子們準備的見面禮拿來，我專程去府城如今最時興的那百巧閣里挑的，那里的玩意兒精巧得很，比我上次在你這看到的也不差了。真姐兒我還給你帶了一套，還有那些珍珠粉和香料，晚些一并給你送去?！?/br>
    百巧閣？那還真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第49章

    劉玉真和桂枝都是難掩笑意。

    周琴也是一個聰明人, 但如今懷孕讓她的思維都有些遲鈍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百巧閣……”

    劉玉真點頭, “那里頭的有些花樣是我畫的?！?/br>
    “我家姑娘有那里頭的股子呢?！惫鹬ρa充道。

    “天爺啊……”周琴驚訝道：“你怎么都不告訴我，若是告訴了我怎么也得給你捧捧場啊, 這百巧閣雖然這段幾天好起來了但是之前都無人問津的呢?！?/br>
    “也就是最近的事?！眲⒂裾姘咽虑榻忉屃艘槐?，“如今那里是三jiejie管著，我就畫些圖樣子?！?/br>
    “就是你那位嫁到府城孫家二房的三jiejie？我記得她是個美人兒，怪不得她前些日子穿了一身百花裙參加了知州大人家的宴席。自那以后啊這白巧閣便起來了, 我懷有身孕沒去, 聽說那裙子美極了, 走動之間如有百花盛開, 整個屋子的人都看呆了呢?！?/br>
    周琴感嘆，隨即又看了她幾眼, “這傳聞里，和你這一身有些像啊，你剛剛朝我走來的時候我也隱約覺得有蝴蝶在你的裙擺間飛舞, 和你今日頭上的點翠首飾極配?！?/br>
    “我這一身是繡上去的, ”劉玉真給她解惑, “她那一身是幾匹料子拼接的, 所以才這么快就能得，不過圖樣子是我給的?！彼唤o了圖樣子, 但是三jiejie能想到在知州家的宴席上一鳴驚人, 還真有幾分經商的天賦。

    “原來如此?！敝芮偻敌? “如今這府城的小娘子們為那一身衣裙都瘋魔了呢，若是沒有簡直都不敢出門了，要不是我如今懷孕了不能穿那樣顯腰身的裙子，我也得去買一件?！?/br>
    “等你生下了小侄兒，我定送你一件?！眲⒂裾骈_心地笑道。

    “那我可是記下了，到時候你若是不給，我可是要堵著你家的門討要的?！敝芮俳器镆恍?。

    “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周jiejie……”劉玉真話語一頓，目光透過院子里忙碌著的人落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那是二jiejie？”

    周琴順著她的目光往那方向看去，半響點頭道：“是的，她今日是穿了這身衣裳?！庇只剡^頭來看她，“她的事我都聽說了，母親跟我好好的抱怨了一通，說二房行事太沒有章法了，一點兒大家子臉面都不顧?！?/br>
    “如今那通房還在斷斷續續鬧著呢，偏偏二嬸和二哥又舍不得處置，長久以往定是要不好的。哎，我二哥啊從小就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br>
    “你二姐也是，都懷著身子呢，還出來迎客，家里也不差這么一個人。好了，不說這些，我也該領著你到屋里去了，久了母親要派人來尋的?！?/br>
    說完她站了起來，打趣道：“你如今啊，是這縣城里頭一等的尊貴人了，聽說前些日子陳舉人去京城，縣令大人都親自來送呢，那些秀才童生們就更不必說了，把那長亭擠得不行，這出來接你還是我從大嫂嫂那搶來的活計呢?！?/br>